“呦,稀客,少爷怎么想起来问候我们两个年迈的老家伙了?”
温和明看了看他母上精明强干英姿飒爽的模样,那一头茂密顺滑的头发,紧致细腻的皮肤,成熟却不显老态的面容……他请问和“年迈”“老家伙”有半点关系吗?
倒是他,前几个月一个人昼夜不息地轮流转,跟犯罪团伙斗智斗勇,紧接着又出了反扑报复这回事,又把到手的老婆弄丢了,一天天心焦气躁,一张嘴恨不得吐出八百个火球,天天眼底下挂着两个能cos国宝的大黑眼圈,都是大半夜被迫在剧组加公司的班还总做噩梦的福报。
可国宝只需要卖萌,而他因为饰演秦嵩的义父,要稳重一些,于是化的妆庄重了一些,确实很像少年妆苏凌的爹。嗯,现在也很像温总大人的哥。这沧桑,怎一个心酸了得?
还没等温和明对温总这番睁着眼睛说瞎话的阴阳怪气做出例行反击,一个熟悉且细软的声音就由远及近,未见其人先闻其声:“是儿子吗?”
下一瞬,镜头前就出现了一张格外“艺术家风格”的忧郁美男子面容,柔若无骨地揽上了温总的肩膀,又幽兰一样对着温和明格外清香优雅地弯了眉眼,剑拔弩张的氛围瞬间散成了过眼云烟,两只斗鸡各自被缠了一根看不见的丝带一样,谁都不扇翅膀了。
温和明眼皮子一跳,对于对面这两位黏在一起这依旧熟悉的配方见怪不怪,但依旧牙疼,尤其是自家对象对他冷若冰霜的当下,他这一脚被踹得格外狠,快被踹出内伤了。
他木着脸:“您二位青春永驻,如胶似情,哪儿需要我这个电灯泡问候,最好一辈子别打扰你们二人世界嘛,我这不是有自知之明,不凑上去讨您二位的嫌吗?”
温彦雪扫了眼自家这讨债鬼,敏锐地察觉了这风格从之前的横冲直撞斗志昂扬转变成了阴阳怪气酸气冲天,瞬间洞察出了什么:“被对象甩了?活该。”
邓昱——忧郁美男子,温和明亲爹——无可奈何地微微叹了一口气,这一句话,他好不容易分开的两位战斗型人才又开始针锋相对了,他一个艺术生画家本该遵照行业惯例,成为这家里最忧郁的人,愣生生被这两个好战分子调教成了行走的居中调节器,整个人都散发着优雅与感化的圣光,个中心酸,简直一言难尽。
但最头疼的是,很显然,他的圣光对于这两位如出一辙的破坏狂还是段位不够。
眼看自家儿子眉毛一立,就要对着亲娘绝地反击,邓昱太阳穴一阵抽抽,心情比自己抽象流派的大作更加混乱,连忙打岔:“和明,你不是有事找我们吗?”
温和明被亲妈挤兑,气还没顺过来,但对着自己那油画一样的爹,脾气先收了七分,嘟囔道:“我没事就不能找你们吗?”
温彦雪呵呵两声:“无利不起早的小兔崽子,没事你会给我打视频?你只会缠着你爸。”
这倒也是,这几年陛下和他对峙已成习惯,两人各自都看不惯对方说一不二独断专行的德行,温和明轻易不和温总正面相对,免得岌岌可危的母子情彻底断绝,有事全找自家那温柔顺滑的爸……
等等,陛下这话的意思?
温和明琢磨着,意味深长地问道:“您怎么知道我骚扰我爸的?我记得我每次都叮嘱我爸找个没人的地方,且中途从来没有被打断过。”
温彦雪:“……”
“你找我什么事?”
温总居然也会转移话题,温和明捏了陛下一个把柄,习惯性地得意了一下,又忽然不由得心中莫名酸涩了下,也不知道是不是因为和苏凌接触得多了,又要天天揣摩这小祖宗想什么,他似乎多愁善感了许多。
从前混账妄为、不管不顾的性格,也似乎悄然敏锐了一些,柔软了一些。
他总觉得温总冷硬强势,典型的事业为重,对他这混蛋儿子大抵纵容之外就是失望与否定,但其实他觉得的就是对的吗?
狂风骤雨我自横刀劈斩傲立天地的强者,也会悄悄地在丈夫身边,听一听叛逆儿子的家常话与近况吗?
当时温总的后怕、那些对峙中延续至今的无声纵容,都悄然地浮现在了记忆中。
温和明习惯性的乘胜追击在口中转了个圈,茫然地被春风带了回去,几乎有一点小心翼翼。
他清了清嗓子,尽量显得不像找事也不像是被自己亲爹附了体:“斯蒂克森品牌过两天在清波有一场晚宴您知道吗?”
温总旗下产业涉及与轻奢服装品牌的合作,时间紧,温和明自己来不及,也只好来找亲娘了。
温彦雪有些印象但不多,这些一般是具体公司经理负责的,于是直接转给了秘书,让她查一下,面上却不动声色:“你问这个品牌晚宴干什么?你如果想去,无论是报我的名还是你自己的名,都能进。”
温和明心说这他也知道,关键他现在又不搞这个圈,在外界身份还是艺人,和这品牌又没有合作,他去这晚宴干什么,上热搜吗?
然而有求于人,温和明捏着鼻子,难得低声下气:“能帮我安排十个保镖进去当工作人员吗?”
温彦雪顿了下,即使是她也难免有些无语:“人家品牌的活动,有自己的保安团队,你插十个保镖进去?”这什么倒霉孩子?
温和明自己也知道有点离谱,但还是有些生疏地将自己的刺收起来,慢慢袒露真实的忧心忡忡:“我知道,但我……总是心惊肉跳的,不放心。”
温彦雪正有些纳闷,自家这能上九天揽月无法无天的小子,当初明知道对方手里有人命,就敢拿自己那稚嫩的小命给人家使绊子,长大了就敢不管不顾地去当什么刀口舔血的刑警,什么时候看见他怕过,这品牌和他又有什么关系?
她放在一旁的平板上忽然显示了新文件的传输,温彦雪打开一目十行地浏览着,忽然看到一个熟悉的名字,正巧前些天她刚意外过温和明和他再度合作,现在这么一来,她还有什么不懂的。
“雪雪,你怎么了?”
温和明一惊,只见视频那端,陛下好似忽然头疾发作一样,一肘子支在了桌子上,满脸写着糟心。
“妈,你没事吧,是不是最近工作太忙?”
温彦雪闹心地瞥了眼但凡卖乖必定作大妖的熊崽子,勉强说了句没事。就是忽然被某个臭小子当头轰了一炮,发现儿媳妇和孙辈泡了汤,自己可能得有个儿婿。
虽然温总见多识广,早对于这种性向有基础了解,但忽然当事者成了自己儿子,一时之间总还是地动山摇的。
“你担心的这个事,和你前些天通知我们注意的是一件事?”
温和明头一次这么心虚,估摸着是逃不过温总的火眼金睛了,刚才生怕她被气得厥过去——公司里可没人敢对温总阳奉阴违,在她底线上疯狂蹦迪的。
温和明有时候都觉得,但凡他要不是陛下亲儿子,且陛下没那个工夫再生一个,他非得被温总铲到乱葬岗去。但不愧是温总,他瞧着他母上大人的脸色,感觉除了头疼并没有多少愠怒,且这会儿大脑居然还保持着冷静与飞速的运转。
“对,是我那会儿说让你们多加点保镖寸步不离、住处附近也多加安保的事。”
“行”,温彦雪这会儿也把什么性向问题抛到一边去了,人命为重,而且是被她儿子连累的,“这事我来安排,就算可能是草木皆兵,也不能掉以轻心。”
温和明一愣,旋即大喜过望:“谢谢妈!”
这德行,温彦雪骂了他一句小白眼狼,自己也没忍住笑了一下,这几年太过相似而水火不容的母子俩,那种所谓的隔阂似乎也雪融一般地消逝了许多。
“所以,你刚才那个酸气扑鼻的模样……落花有意流水无情却痴心不改的大冤种?”温彦雪看着自己这儿子一瞬间垮了的臭脸,想想这个依旧小众的取向,再想想这臭小子从年初到现在小一年这个效率,在心绪复杂和鄙视嘲讽之中反复横跳,最后选择了直抒胸臆:“这么没用,一点都没继承到我的基因,想当年,我半个月就把你爸拐回来了。”
温和明:“……”什么流氓土匪作风,强抢民男,他妈还好意思炫耀呢?他这叫尊重以及追求精神层面契合的高级情感懂吗?
他正义愤填膺,转眼就看见他爸一脸害羞幸福。
沉默是今晚的康桥。
算了,习以为常了,他洗洗睡吧。
眼不见为净,他手已经挪到了退出键,正要下播,温彦雪已经对他恼羞成怒这个习惯极其了解了,赶在他落荒而逃之前叫住了他:“等会儿。”
温和明耳朵还是红的,也不知道温总还要怎么挤兑他,等了会儿,却看见温总似乎有些犹豫,半响才斟酌着说道:“你……既然已经有了牵挂的那个人,现在能不能别再去继续当这个刑警了,我和你爸还是很担心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