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12章 过肩摔

苏凌毫不意外地向温和明走去,没人敢拦他。

“他们说你追着我想包养我,你觉得我们现在是什么关系?”

苏凌刚才又喝了不少,酒精的味道在两人几乎为零的距离中仿佛化作迷雾一样。

温和明很想说些什么,然而这几天接连接到的恶性消息化作令人胆寒的浓硫酸,将他的声带尽皆腐蚀。

作死了一晚上,胃部终于发出抗议,宛如寒冰一样的冷意迅速蔓延全身,将本就放纵的神经冻结了起来。

苏凌的脸上不知道什么时候只剩冷峻,路过温和明头也不回地出了房间。

董安易刚才接到苏凌的指示,又看这房间有人守着,没法强闯,像个热锅上的蚂蚁。

这会儿他本来是第一时间要上去,赶紧看看自家宝贝有没有被人迫害,却迎面被苏凌冷到仿佛能割伤人的锋锐吓了一跳。

有那么一瞬间,他感觉苏凌那冰冷的双眸中凝结着脆弱的水汽,衬得如凝脂白玉的人有一种让人心惊肉跳的破碎感。

温和明本能地惊慌了起来,立刻追了出去,不知道什么时候,他这样一个爱谁谁关我屁事的大少爷居然也会为别人的一颦一笑而忐忑不安。

“苏凌……”

温和明对上的是一双眼中只有他、几乎执拗到潜藏着疯狂的眼睛,冰川下的烈焰几乎要灼伤人。

“我再问一遍,你现在拿我当什么。”

脑海中无数的声音催促着温和明立刻回应他,能够让苏凌当场挑明的机会千载难逢,且他有一种预感,这次如果让苏凌失望了,再想要让打开蚌壳触及那柔软而保经沙石岁月磨砺的内里,难如登天。

可……

刚才的动静太大,这会儿已经不只是这一屋子鱼龙混杂的年轻权贵了,接连几个房间都有人出来探看,身份不明。

“我喜欢你”在温和明口中转了数圈,几乎磨得他鲜血淋漓,脑海中还循环着那位同志被紧急救出伤痕累累送医的孩子,以及那些一线同事们接连遭受毒手的家人,有父母有伴侣有孩子,那些紧急的警笛将血腥味搅起了轩然大波,将恐惧植入了他周身血脉,锁缚住了他的神经与喉舌。

最终他只是摇了摇头,“我送你回……”

话音未落,眼前人就忽然转过身去,与此同时,他的肋骨一阵疼痛,仿佛几乎条件反射地擒住了一条骨骼坚硬肌肉绷紧却精瘦到有些嶙峋的小臂。

温和明在身后带着体温的气息是那样的浓重,可此刻却依旧散发着无穷寒意。

苏凌明知道以温和明的身手与速度,很有可能还没等反应过来就直接能把他这非专业人士胳膊卸了,到时候明天拍戏也要受影响。

他一向理智多思、谨慎小心,敬业到了几乎变态的地步,将工作看得极为重要,这会儿却什么都不想在乎,胸中仿佛有一团烧灼着无穷怨气的火焰,似乎是自出生时就积累压制着的,咆哮着要毁天灭地。

苏凌一肘子拐上了温和明的肋骨,那人疼不疼他不知道,他只觉得撞到了一块钢板,自手肘传来尖锐的疼痛,瞬间洞穿了他被酒精激发得又亢奋又迟钝的神经,他自虐一般地感受到了某种畅快。

温和明如钢铁般的手已经握上了他的小臂,苏凌丝毫没有停止他想干的事情,哪怕两方角力之下他会脱臼、骨裂,甚至可能更严重,他冰封的胸腔之中,心脏也格外冷静,等待甚至期待着比之刚才更激烈的剧痛。

很多时候,疼痛也并不是什么坏事。

然而下一刻,他身上稍微重了一下,紧接着头顶掠过了什么庞然大物,几乎小范围地激起了一阵风,紧接着他面前哐当一声砸下来一个黑影。

一时间整条走廊落针可闻、万籁俱寂。

马哥和他的小弟们目瞪口呆,一时间怀疑自己是不是喝上头产生了幻觉;

董安易将莫名其妙的念头甩下去,正要跟着苏凌撤退,一个猝不及防就看见自家向来连朵花都温柔以待的宝贝上演全武行,一时间不知道该先质问温和明干了什么伤天害理的事惹得苏凌亲自出手,还是该先送医院封锁消息;

沐辰岚刚才没跟上温和明这溜得飞快故意显摆自己大长腿的王八蛋,锁好车一路找进来,一拐弯就碰上这么劲爆的画面,险些脚一崴趴地上,只好把自己扒在墙上当一只八卦看戏的壁虎——今天倒是真没白来,刚才温和明说的“出事了”原来是指他自己要出事挨揍了,不得不说揍得好,多揍,爱看。

苏凌猝不及防,没等来预料中的疼痛,温和明却先卸了所有的力,主动顺着他挨了这一摔,就好像他在温和明心中多么重逾千钧,被多么珍惜怜爱,似乎这人能纵容他宠溺他所有的任性妄为不可理喻一样。

他满腔的激愤仿佛都摔散在了这一摔中,胸腔中却反而迅速膨胀出了一种几乎要封住他整个口鼻的堵塞。

既然你不肯承认、不肯选择我和你站在一起,为什么还要这样,好像深情得让人误以为我是你的挚爱?

他用了最精密的观察与分析,冒着被戏耍鄙夷的风险排除了温和明最初那句“玩玩”是真实的可能性,因在意而怨愤过温和明不理解不尊重他的选择,却又因为情感放下怨愤,理解温和明的苦心。

他强迫自己磨掉了对于对他有威胁性的位高权重者的下意识躲避,安抚着自己心知肚明温和明依旧对于他能力与潜力的不信任,等待着自己能够真正成长起来,能够以一个平等的姿态和温和明平等地交流。

可这些天,温和明开始躲躲闪闪想要后退,像是苏凌在反复经历着的魔咒。

最小的时候,苏凌其实有过一段好日子。

最初他印象中的两个影子,即使再努力也无法回忆起清晰的模样,只记得他们很美好,连影子都带着光亮,他们会反复叫他的名字,会耐心地教他喊“爸爸妈妈”,会把他抱起来高兴地说“我们小凌是天下最可爱的孩子”。

而后就是突如其来的离散,他被一个凶神恶煞身上带着酸臭味的男人从妈妈身边抢走,第一次知道了什么是饿、疼与害怕,这一课上得刻骨铭心,直到他很久以后他意识到可能终其一生再也见不到父母,才骤然被刺得鲜血淋漓,明白了最刻骨铭心的明明是离别。

只是刚被曲茜带回来才三岁的苏凌不懂,而那会儿曲茜和申涵岳也没有露出狰狞变态的鬼面来。

申涵岳是温润和善的重点高中老师,十分耐心细心、循循善诱,很快将惶惶不安的苏凌安抚下来,曲茜对他更是温柔到了极致,很快就让一个还对这时间懵然无知的孩子适应了新生活,活泼起来,淡忘了从前。

大概是对他忘记生父生母认贼作母的惩戒,直到苏凌越来越像生父,于是平静的水面终究是镜花水月。

面对着愈发阴沉的申涵岳与温柔到几近粘腻的曲茜,苏凌敏锐地嗅到了水下暗流的扭曲,三岁时铭记着的惧怕并未消散,重新破土而出,他茫然无措,变得乖巧讨好,天真地以为这样就能重归平静,却终究无济于事。

有一天他听到了来自主卧激烈的争吵,发展到最后似乎动了手,摔砸叫骂噼里啪啦的声响一直持续到了半夜,他蜷缩在被褥中瑟瑟发抖。

那天晚上之后,曲茜对申涵岳恨之入骨,对着他的态度却越发诡异,像是一只吐出丝线的蜘蛛,在申涵岳面前,她会将这种粘腻感放大数倍,申涵岳看着他的目光也越发阴毒。

直到两个月后曲茜查出怀孕,歇斯底里,申涵岳将她锁在家中禁止她打胎,终于将魔爪彻底伸到了苏凌身上。

苏凌从来不知道一个从前温文尔雅的人居然能够有这样多折磨人的方式,是披着一层人皮在人间行走的魔鬼。

后来他终于从精神状态并不正常的曲茜与极度扭曲的申涵岳口中慢慢套出了真相。

曲茜对他的生父爱得疯狂,他的生父却和他的生母彼此恋慕走到了一起,申涵岳对曲茜爱得深沉,明知她心中有人依旧和她结了婚。

曲茜将苏凌带回来的时候,申涵岳并不知道苏凌的身份,只当她心善捡到苏凌又与这孩子投缘,便也欣然将苏凌当做自己的孩子养着。

直到苏凌慢慢长开,开始愈发地与生父相似,他终于起了疑心,在那一天确认了苏凌的身份。

于是他疯了,彻底沉沦于心中的魔鬼,将扭曲的恨意尽皆倾泻在苏凌身上。

苏凌拼凑出这些匪夷所思的真相时,几乎已经在经久的折磨下失去了情感感知,在那一刻他曾经藏在大脑最深处的回忆终于回炉,无比思念起了生父生母。

从那时他也知道并厌弃极了自己的卑劣,如非这两个恶魔终于撕下伪装,他仍旧将亲生父母抛之脑后,心安理得地认贼作母——他虽然年龄小,但也知道,像是曲茜恰好将他从人贩子这儿买下的“巧合”实在是太巧合了。

自此他一边忍着恶心与曲茜虚与委蛇,获得继续深造古典舞与制衡申涵岳的资本,同时暗自开始了漫长的寻找父母的历程,谁让他这样狼心狗肺,连生父生母的名字都不记得,更遑论长相。

于是命运依旧没有放过对他的鞭挞,他在成年的那一天知道了父母的死讯,断送了自己作为舞者的职业生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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纯欲美人驯犬实录[娱乐圈]
连载中竹岚月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