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蜀道之难,难于上青天!”一个青衫男子轻声哼着不知哪本书哪个典籍中遗留下来的调子,一边摇着竹扇,脚踩落日余晖洒下来的痕迹,一路向前。
日光将他的影子拉得老长老长,那影子瘦削修长,像是风中挺立的竹子一般。
他自顾自地笑了笑,小小的虎牙本应该是俏皮至极,如今却沾上了几分疲惫。枯藤不断蔓延,爬满了这一整条道路,满地的红色枫叶像是燃烧到了尽头飞蛾扑火一般在地上匍匐,给这路上镀上一阵萧条落寞的色泽。
他扇了扇手中的折扇,本就有点寒冷的萧条的气氛配上这依旧寒冷的小风却让他感觉烦躁。他把小臂打直,流线型的肌肉线条就被他的青白色长衫勾勒出来。
也就是猛地一抽手的功夫,扇子整整齐齐得收好回到了他的手里。他轻轻颔了颔首,接着踏上了那曲折的山路。
几声猿啼从山的那头传了过来,那青白衣衫的男子一边用那扇骨轻轻敲着脑袋一边踱步前行。
他在这种荒山野岭的地方已经呆了很久了,他上一次看见人类还是很久以前,这段时间陪伴他的一直是虎啸猿啼,凄风冷雨。不过他已经很习惯这种感觉了,他知道自己还要这样与世隔绝地待几年。
不过他也就能活几年了,这是他给自己准备的最长的旅途,也是最后的葬礼了。
能以天为被,以地为棺,他觉得这辈子也算是值了。
遗憾也是有的,他还没有泡到这世界上第一个让他心动的妹子。
哦,更重要的是,他甚至没有和他最好的兄弟诀别。可是他总觉得遇到这种必死无疑的事情,和自己最好的兄弟一起能干什么呢?借个肩膀抱头痛哭?他总觉得这种感觉过于尴尬。一切好的坏的,都虽时间淡去倒还算是最好的解决方法。
所以当时在王府还没有离去的他,咬破自己的手指在一方素绢上方方正正的写了几行大字。
“此去经年,应是良辰美景虚设。
人生浮沉,吾去寻了解脱。
世间之大,唯余渺渺。
吾一生无爱无念,唯一放心不下,只余二人。
除吾皇弟,你即是吾唯一挂念。
我若归去,逢初一十五,烧香少许,供果少许,有你供奉,既无哭无悲。
只是寻了解脱,无为在歧路,为我沾襟。”
他把那素绢夹到管家每个早上都要翻阅的账本上,然后眼睛都没眨的看着熟睡中的管家。
管家其实和王爷一般大小,那少年郎的模样并没有被岁月的风尘磨灭,反而更加成熟俊朗。王爷兀自苦笑了一下,“你呀,都快赶上我帅了。”
管家的眉毛狠狠皱着,显然睡得并不踏实。王爷看着他这副样子莫名有些心疼。他小心翼翼地伸出自己修长微凉的手指,轻轻把那蹙起的眉峰抚平。
待王爷听到管家的呼吸逐渐平稳才踏着夜色,踩着这皎洁月光一路疾行。王爷本就轻功不错,不多时便离开了王爷府,甚至是离开了皇城。
那之后一路奔奔走走遇到了很多奇人异事,也见识过了很多他往常未曾见识过得风景。
眼睛又聚焦到了眼前的悬崖峭壁上,王爷从自己的零星回忆中挣扎了出来。
他扶着额头边上被风吹的飘起的几绺碎发,他还有点傻乎乎得顺着那碎发方向吹了一口气,头发顺着这一阵小风飘起来的样子让一点小调皮的感觉取代了原本略显压抑的心情。
他接着前行着,他的左手边有一只鬃毛乌黑,四蹄生风,神情忧郁却又充满美感的骏马。那马通人性一般,看着那男子的脸色,一步一步缓缓行着,时不时还蹭蹭王爷另一只没有拿扇子空出来的手。
这只骏马,是王爷在自己的死亡旅行中唯一带走了的东西。
这马通人性,还是在他很小的时候和王爷一起在皇宫挑的。
他嘴角一勾,顺着那黑马的毛捋了捋,然后扣住那马马头上唯一和全身黑色鬃毛不一样的一小块白色毛发,瘙痒一般地挠着。
那马仿佛被这举动伺候地很舒服,马鼻子快乐地出气,不多时又爆发出了一阵儿快乐的嘶鸣。马的尾鬃配合王爷手上揉搓的动作摇着摇着,王爷的心潮也随着这尾鬃摇啊摇啊。
那马其实不算是什么绝顶好马,当年他去马厩挑一匹自己御用的练习骑术的小马的时候,在他旁边的管家随口插了一句,“这只头上有一点白色鬃毛的马儿有点不错”,管家顿了顿,“他好像挺喜欢你。”
那个时候,管家还不是管家,他还不是王爷。他是个稚嫩可爱又讨人喜欢的小皇子,而管家则是他的伴读书童。
王爷和他那时候都是有些调皮的少年儿郎,王爷听着他那话就随口问他:“如何见得?”
“你看啊,它冲你尥蹶子呢,一定是喜欢死你了。”王爷的书童一边说一边笑,原本心情开朗的他因为一句调戏王爷的话而更加开心了。王爷一脸嫌弃地看了看书童,“瞅你笑得那个样儿!”话音未落,一脚就出其不意地踹在管家屁股上。
这一脚力度不大,主要是缓解一下自己的尴尬,反正两人都是一起撒尿和泥的死党,男人之间的友谊其实就是打打闹闹出来的。
书童表情委屈的揉了揉有些酸麻的屁股,一脸怨气地说:“你也尥蹶子啊,难不成也看上我了?”那表情活像是个受气小媳妇。
王爷邪魅地笑了笑,“哦,看上了,怎么样?”
“想让我好好爱爱你?”少年时候的王爷坏兮兮地伸出自己的‘咸猪手’,冲着书童的后腰使劲儿揉捏了一下。
这一下真的是使劲儿了的,书童嗷呜一声地叫了出来。
王爷一下子就笑出了泪水,然后喜滋滋地把那个书童说的那个毛色有些花,头上一块白色的俏皮小痕迹的小马牵走了,全然忘记了自己一开始打定的要选择一只纯黑小马的主意。
王爷现在还清晰地记着,他第一次牵起那马的缰绳的时候,那马愤怒得冲着他嘶鸣。
王爷当时就猛地回头,眼睛眯成一条线,“这马啊,像你一样,死倔!”
王爷的小书童一撅嘴,那表情真的就和那马嘴别无二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