江执一进山洞，就听到了云天澜有些兴奋的声音。
“江执，我好像成功了！”
脚步虚浮，灵力不受控制地外溢，这是初掌握灵力的人惯常的表现。
江执只一眼就看出他已经引气入体了，这才多久的功夫，还是在只有口诀、没有人特意引导的情况下。
不愧是被白竹认证过的天赋根骨极佳的天才。
怎么又想到这人了，江执赶紧摇了摇头，将那道身影驱逐出了脑海。
他拍拍云天澜的肩膀，毫不吝啬自己的赞美之词：“很厉害了，修真界中都少有人能在这么短的时间内就引气入体。”
“这样，你现在先打坐运转一周天的灵力，回想一下最先感知到灵力时候的感觉，至少把外溢的灵力收回去。”
云天澜听了这话老实打坐。
江执则一边护法一边愁起了眼前。
他没想到云天澜成功引气入体竟然有这么大的阵仗，刚刚那剧烈的灵力波动在阵法的层层消减下，还能产生那么大的影响。先不说那剧烈的灵力波动，就说外面那些被灵力拦腰这段的树也是不大可能瞒住其他修真者。
江执难得犹疑不定，他刚刚生出一个想法，就是通过这动静将闯进山洞的人引过来，当然，如果那人还在周边，且关注这里的话。
这个想法很快就被他否决了，这长清山脉可是还有太玄宗的人，谁知道这玩意儿会引来多少莫名其妙的人。
等等，有声响。
来了。
江执悄声向声源的方向而去，他没有打扰正在调息并已经进入了状态的云天澜。
越来越近了，脚步声有三人，一重两轻。
“师兄，你小心一些，刚刚那样大的阵势，我担心这里会有什么危险。”
藕色衣裙的少女轻言细语地提醒走在最前方的男子。
“师兄又不像你那样无用。什么都不会，还学不会闭嘴是吗？”身着紫色劲装的女子回头，不耐地扬了扬手中铃铛模样的法器。
一向夹在两人之间调和矛盾的师兄这会儿却没了反应，背对着两名女子，停在了原地。
挡在他前方的是一名少年，对方懒洋洋地靠着树干，双手抱在胸前，正眯起眼睛打量着他们一行人，神情有几分兴味。
董原，也就是被两位女子称作师兄的男子，他此时神情凝重，眉目间猜疑难定——他完全看不清眼前这少年的修为。
这种情况下只会有两种可能，其一是少年是普通凡人，没有修为这一说，其二则是少年的修为远高于他，以至于他无法察觉到。
此时这少年，也就是江执扯了下嘴角。
他将几人的修为尽数收入眼中：男子在筑基巅峰，两个女子中，身着紫色劲装在练气巅峰，躲在最后面的那个勉强算是练气中期。
他们身上的道袍看不出来是哪个宗门的，反正不是他想要避开的太玄宗。
而且凭他们的修为手段也奈何不了雁秋留下的阵法。
这几人不是闯入山洞的人，江执兴致缺缺地收回了打量的目光，但该问的还是要问一下。
“你们来这边干什么？”
江执把目光投向了三人中修为最高的男弟子，歪头询问。
“你这是什么态度？”紫衣女子冷喝一声，用灵力催动手中的法器，恨不得立刻为她的师兄出气。
“紫铃，不得无礼！”董原反手打掉了女子手中的法器，扭头看向她的目光之凶狠，直把紫铃吓得悻悻地后退了好几步。
只有江执注意到了那藕色衣裙女子嘴角浮现出的、幸灾乐祸的笑意。
“是我师妹不懂事，还请前辈不要介怀。我名为董原，这是我的两个师妹，紫铃和欧阳颜，我们都是论剑宗的弟子。方才发现这边有些动静，两个师妹实在好奇，我才带着她们过来看看。”
董原脸上带着讨好的笑意，向江执解释起他们出现的原因。
见江执不为所动，他又补充道：“可能前辈在山中苦修，不曾听过论剑宗，我们宗门和太玄宗关系甚好，常有来往。”
这个董原，将来这边的缘由都推到了两个师妹身上，倒是把自己撇了个干干净净，完事又向江执提一嘴自己宗门，把太玄宗搬出来狐假虎威。
这太玄宗的附属宗门数不胜数，论剑宗这个大名江执还真没听说过。
江执并不想顺着董原，他语气玩味，毫不客气地拆穿：
“能和太玄宗相提并论的宗门我只知道两个，其中有论剑宗的大名吗？行了，这里没事了，你们可以离开了。”
“前辈说笑了，不知道前辈是哪个大宗的，连太玄宗都入不了前辈的眼。今日我这两个师妹实在好奇，我只是想带他们来见识一番，不敢生出和前辈抢夺机缘的念头，还望前辈成全。”
不是这人是真的脸皮厚，还是真就不怕死？他江执看上去像什么很好惹的软柿子吗？
“哦，这样啊，可我没有满足你师妹好奇心的义务。非要我说出太玄宗相干和野狗不得进入，你才算满意？”
江执手放在身侧，唤出一道灵力，嘴上依旧毫不留情。
那董原像是终于忍受不了江执的奚落，他唤出武器，正义凛然道：
“呵，在下一再礼让，阁下却还对在下的宗门和太玄宗出言不逊，我师妹不过是想进去看看，前辈这等行径未免过于霸道了？”
他如此说着，目光却是又扫了一眼江执身后的山洞口。
听了这话，江执终于是被逗笑了，这人还真是，都到了这步，还要装腔作势，他到底在装些什么啊？
“行了，赶紧动手吧，磨磨唧唧做什么？”
江执懒得和这种人掰扯，率先出手。
他一掌就将董原击退，对方反应也很快，拔出剑看了一眼身后，那好一会儿没说话的紫铃也拿着法器，向江执袭来。
他们一人使用剑术正面迎敌，一人驱使着音律法器辅助进攻，两人配合地也算是默契，却也只能勉强接住江执的招式。
看到江执手中用灵力幻化出的长剑，他瞪大了双眼：
“金丹期？！”
这个年纪的金丹期？董原面色狰狞，心一横下定了某种决心，手上的招式也越发凌厉。
操纵着铃铛状的法器的紫铃听到金丹期几个字后，怔愣了一瞬，扫了董原一眼，接着咬紧牙关，继续帮助董原干扰和进攻。
不过数十息的功夫，两人的灵力就被江执消耗了个七七八八，先前清越的剑鸣声变得低沉，铃铛的声响变得有气无力。
“你们就这么笃定我不会下杀手？”
比起狼狈的两人，江执却如闲庭散步般，话音刚落，又是一记灵力打到了董原的胸口上，让他踉跄后退数十步，紫铃见状急忙扑上去扶住了他。
董原将嘴角的血迹一擦，双眼发亮，得意地看向江执。
“你守在这里，是想守住里面的什么东西？你忌惮太玄宗，不敢杀我们，只能用这些招式消耗我们，但是现在都已经没有用了，阿颜已经……”
他话没说完，山洞里传来女子痛苦的几声哀嚎，然后便没有了任何动静。
江执：……
这是他第一次用这具身体和修真者交手，为了适应新身体，所以过程中他专注了些，没想到竟然被钻了空子。
他都不知道该说什么好，他确实不想动手杀人，但耐不住有人硬要过来送啊。
董原神情僵住，透出几分难以置信，他没想到竟然真的会出事。紫铃扶着他，低着头看不清神情。
江执伸手，一道灵力进入山洞，将偷摸进去的欧阳颜给卷了出来，丢在了两人的面前。
董原甩开紫铃的手，一把将她推倒在地上，又上前抱起欧阳颜，察看她的伤势。
欧阳颜身上全是细碎的伤口，不见半分血迹，董原不死心地伸手往她体内输入灵力，对方已经没有了呼吸，灵根黯淡存不住半分灵力。
江执认识这些伤口，来自他布置的阵法。
他感觉有些新奇，这还是他来到修真界后，杀的第一个人，虽然不是他亲自动的手。
江执歪头看向眼前几人，已经没有了生息的欧阳颜被董原死死抱着，这个男人的神情有几分癫狂，像是心痛像是悔恨像是惶恐。
紫铃已经自己爬了起来，她站在董原身后，双手垂在身边，盯着他的背影，若有所思。
“好奇心满足地如何了？”
江执好心提醒道。
董原双眼通红，抬头死死瞪着江执。
江执作势又抬起手。
紫铃急忙上前拉住董原，低声催促他快回去，说回去晚了没办法和师门交差。
她说这话的时候还抬眼看了一眼江执，目光中满是哀求，江执无所谓地耸耸肩。
董原将欧阳颜背了起来，临走之前还不忘瞪江执一眼，隔着很远才放了最后一句狠话：
“你给我瞪着，宗门不会放过你的。”
对这句狠话，江执的内心毫无波澜，只觉得这人蠢得有点太典型了；他那师妹倒是清醒许多，至少还看明白了自己师兄是个十足的蠢货。
山洞外的这一片密林，经历了云天澜引气入体时引发的灵力剧烈波动后，又被江执几人的打斗肆虐了一番，现在这一片就只有几棵树搁那儿孤零零地立着。
怪滑稽的。
云天澜全程入定，对外面发生的事全然不知。
所以他一出来，就看到了眼前这般场景，而江执则蹲在一遍，手里捏着一截树枝，在地上扒拉着泥土，时不时戳戳路过的蚂蚁。
云天澜：……
这一会儿功夫，是发生了什么他无法理解的事吗？
“这是怎么了？”
江执闻言抬起头，左手托着下巴，右手还在无意识地扒拉着地面：
“哦这个呀，你刚刚引气入体的动静有些大，有几个不长眼的人被吸引了过来，其中一人闯进山洞，被我的阵法杀掉了。”
“其他人是被你打跑了吗，你有没有受伤？”
云天澜没有注意到阵法杀人的事，只关心江执有没有受伤。
“那还不至于，那个筑基巅峰实力真不行，估计连之前的我都打不过。”
江执说完后，又低下头继续找蚂蚁祸害。
看完江执一系列奇怪举动，云天澜总感觉他像是小孩子在闹情绪，代入江执视角想了想，试着问道：
“是因为那个被阵法伤到的人吗？你年纪轻，没看过太多世事险恶，是他们先动手，你还手并没有错，况且那人是被阵法所伤，是他自己……”
“是我先动的事，我没有愧疚，我只是觉得奇怪，你知道吗我现在很高兴。”
江执扔下手中的树枝，一下子站了起来。
他试图向云天澜解释自己混乱的想法。
“我不确定我在高兴什么，我有些畅快，可能就是畅快吧，我很久很久没有这种感觉了，他们都不及我厉害，我想做什么都可以。仿佛我以前在现代养成的那些道德观念，都没有了意义，修真界就该是这样，我的人生也是，就该抛却繁琐的一切，就该肆意恩仇、就该……”
云天澜还想问现代是什么地方，就见江执又蹲了下来，挑拣着地面的叶片。
他下巴磕在膝盖上，闷闷的声音传来：
“就该个屁，我现在好烦，他们为什么非要来惹我，我真的很不喜欢这种性命被别人掌握的感觉，当然，我也不想去操纵别人的。”
“如果他们不来主动招惹你，你会无故对他们动手吗？”
云天澜耐心地开解。
“不至于，就算普通地惹到我也没什么大不了，我见过的蠢人可太多了，若是个个都计较，那也太浪费时间精力了。”
“这就足够了，以德报怨，何以报德。我理解的修真界或许应该更残酷一些，没有人应该做圣人，问心无愧便足够了。”
你自己不就是十足的圣人。江执在心底反驳，想到那本书里云天澜最后的结局，他不禁想问：
这个世界真的好到足以让他主动放弃所有吗？
但也终归只是想想，那书中的内容，提到的里面许多角色都是他已经认识的人，这就很难说了，说不定这些都与现实没有半分干系，只是他做的一场漫长的梦而已。
江执想了许多，最后还是选择了结束这个话题：
“你真会说话，不像白竹，听他说话就来气。”
“白竹是你朋友吗？”
江执不知想到了什么，煞有其事道：“对啊，可惜英年早逝。这样，我改天买点纸钱，我们一起烧给他，就当是我介绍你们认识了哈哈哈哈。”
他说着说着把自己逗笑了。
云天澜不知道该如何形容江执现在的表现，话中有些高兴、目光中却是困惑和怀念、还有一丝难以察觉的悲伤。
无论如何，白竹对他来说应该是很特别的存在吧。
“那还……真是可惜啊。”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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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6章 第 26 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