窗外的天色已经擦黑，训练基地的灯光一盏盏亮起来，远远看去像散落的星星。
沈彻看到妹妹发来的一大串消息，隔着屏幕都能感受到他的担忧。
沈之遥：哥，我才拿到手机。网上那些新闻你看到没有？
沈之遥：他们怎么能这么说你！这简直造谣没底线了！
沈之遥：哥，你一定要照顾好自己，别被他们影响！
沈之遥：哥你还好吗？你是不是还在训练啊？
沈之遥：需要帮忙就跟我说，上一年你给我的压岁钱我还没用完呢！都转给你！
沈之遥：哥你还好吗？我能不能打电话给你？
沈彻看着屏幕上密密麻麻的文字，指尖在对话框上悬停片刻，打字回复：“网上的都是谣言，哥正在处理，很快就没事了。”他想了想又加了句：“你好好学习，马上要中考了，别分心。钱不用给我，哥有钱，照顾好自己就行。”
消息刚发出去，手机就震了起来，是沈之遥打来的电话。沈彻按下接听键，还没来得及说话，就听见妹妹带着浓重鼻音的声音，明显是刚哭过：“哥！”
“哎，遥遥。”沈彻放柔了声音，走到窗边避开训练室的嘈杂，“吃饭没？”
“吃......吃过了。”沈之遥的声音有点哽咽。
“别哭遥遥，这点小事哥哥能处理好。”
“谁哭了？我才没哭呢！就是刚才跟同学吵架了，他们在班里说你坏话，我气不过。”
沈彻能想象出妹妹梗着脖子跟人争辩的样子，心里又酸又暖：“跟同学吵什么？不值得。他们不了解情况，随便听网上瞎说，等事情处理完了，自然就知道是谣言了。”
“可他们说的太难听了！”沈之遥提高了音量，带着哭腔抱怨，“说你打假赛还肇事逃逸，他们根本不知道我哥是什么样的人！你上次还帮我们班一个同学修自行车呢，怎么可能做那些事！”
“傻丫头。”沈彻忍不住笑了，“哥什么样，你知道就行，不用跟别人争。”
电话那头沉默了几秒，沈之遥的声音低了下来：“哥，爸妈今天情况还好吗？护工阿姨有没有说什么？”
“挺好的，护工说今天体温都正常。”沈彻望着窗外，“我上周刚给医院打了钱，你别担心医药费的事，安心准备考试。”
“嗯......哥，你一定要照顾好自己，别太累了。训练别熬太晚，按时吃饭，上次你说胃不舒服，好点没？你要是倒下了，我和爸妈怎么办啊。”
沈彻心里又是一暖，“食堂周师傅天天给我做养胃的粥，没事的。倒是你，别老熬夜刷题，注意眼睛，上次给你买的护眼灯用了没？”
“用着呢！每天都用！” 沈之遥乖乖应着，“哥，你那边是不是很忙啊？要是忙的话我就不打扰你了，你记得给我回消息就行。”
“不忙，跟你打电话不耽误事。”沈彻看了眼时间，“快晚自习了吧？赶紧去教室，别迟到。”
“知道啦！”沈之遥拖长了声音，“哥，你一定要加油！我相信你！等事情解决了，你能不能......能不能给我录个视频？我想证明给那些同学看，我哥是最棒的！”
“没问题。”沈彻笑着答应，“等事情结束，我给你录个长视频，顺便给你讲道数学题。”
“才不要你讲题！” 沈之遥嫌弃道，却带着笑意，“那我挂了啊，哥你加油！有事一定要告诉我，我的压岁钱真的没用，随时能给你转过去！”
“知道了，小富婆。”沈彻笑着说，“快去吧，拜拜。”
“拜拜！”
挂了电话，沈彻看着手机屏幕上妹妹的名字，心里踏实了不少。刚才还觉得沉重的压力，好像被妹妹这通电话吹散了大半。掏出手机翻到“张叔”的号码，指尖在屏幕上停了很久才按下拨号键。
“喂，小沈？”电话那头传来张叔温和的声音，带着点惊讶，“这个点打电话，是不是遇到难处了？”
沈彻靠在墙上，声音放得很轻：“张叔，我想约您见一面，有点事想麻烦您。”他没直接说是什么事，知道张叔不喜欢在电话里谈这些敏感话题。
张叔沉默了几秒：“明天上午十点，老地方茶馆见吧。”
挂了电话，沈彻松了口气。张叔是FCG的元老级股东，六十多岁了，头发白了大半，却还是每天去俱乐部转一圈。
以前沈彻在FCG时，张叔对他很好，知道他被王平欺负，不止一次在股东大会上替他说话。可这次是要查俱乐部的财务黑料，沈彻心里实在没底。
第二天上午，沈彻提前半小时到了茶馆。木质的桌椅擦得锃亮，空气中飘着淡淡的龙井茶香。他刚坐下没多久，张叔就来了，穿着件灰色中山装，精神头挺好。
“坐吧坐吧，跟我还提前等。”张叔摆摆手，服务员赶紧过来添茶，“说吧，遇到什么坎儿了？是不是王平又为难你了？”
沈彻把茶杯推过去一点，“张叔，我离开FCG了，现在在LSK战队。最近网上有些谣言，其实是王平搞的鬼，他们还伪造了证据。”
他从包里拿出打印好的照片和转账记录，说财务总监阿锋手里有他签字的协议，可他联系不到。
张叔拿起文件眯着眼看，眉头越皱越紧：“这王平，真是越来越不像话了！”他放下文件叹了口气，“小沈啊，不是张叔不帮你，王平那点龌龊事我也清楚。但我年纪大了，再过两年就退休了，掺和这些事......”
空气里的茶香似乎都沉了下来，带着点滞涩的意味。沈彻沉默了几秒，指腹蹭过微凉的杯壁，声音比刚才低了些，却带着股不肯放弃的执拗：“张叔，我懂您的顾虑。这些资金上的龌龊事，您不想掺和我能理解。可我今天找您，不只是为了我自己，也不只是为了那些被挪用的资金。”
“王平的问题，早就不只是贪钱了。”
张叔端起自己的茶杯抿了一口，显然没料到他还有后话。服务员正好来添水，沈彻等服务员走远，才从包里又拿出一叠打印纸。
“您看这些。”他把纸推过去，上面是匿名的聊天记录截图，还有几段打了码的录音文字版，“这是FCG青训营的小孩和女员工的爆料。录音我存在U盘里，今天也带来了。王平不光贪钱，还借着职位之便，对她们动手动脚。”
他深吸一口气，声音里带着压抑不住的愤怒：“我在那的时候，他还收敛着点，现在我离开了FCG，黄鸿意前几天给我发消息，说最近有个新人被他骚扰得直接放弃打职业了！这些事您真的能不管吗？”
张叔的脸色渐渐沉了下来，原本搭在椅背上的手收了回来，指尖无意识地敲击着桌面，发出规律的轻响。他没打断沈彻，只是那双看透商场沉浮的眼睛里，渐渐没了笑意，眉头微蹙，显然在认真掂量这些话的分量。
沈彻看着他的神色，瞬间清醒了几分。他知道自己话说得太重了。张叔是俱乐部的元老股东，跟其他几位董事一样，向来信奉“看破不说破”的规则。资本世界里，只要不触及核心利益，谁会为了几个不相干的小辈得罪手握实权的管理层？那些明里暗里的手段，或许他们早就心知肚明，不过是默许了这种“生存法则”。
沈彻试图让自己冷静些。可那些被祸害的人的脸、黄鸿意在消息里无奈的语气，又在脑子里翻涌。这些积压了太久的真相，像堵在喉咙里的刺，今天必须拔出来。
“张叔，我知道这些话不该由我来说。”沈彻的声音缓和了些，却更坚定了，“我明白资本要逐利，要手段，可有些底线不能破。他毁的不只是一两个人的职业路，是整个圈子的风气。今天他敢这么对青训生，明天就敢拿比赛成绩做交易，最后砸的是整个俱乐部的招牌。”
他抬眼看向张叔，目光坦诚而急切：“您今天愿意来见我，愿意听我一个小辈说这些话，我就觉得有希望。您在这行这么多年，比谁都清楚，一个干净的环境对电竞有多重要。那些孩子来打职业，是为了梦想，不是来被糟蹋的。”
张叔沉默了好几分钟，指尖在茶杯沿轻轻摩挲，直到杯中龙井的热气渐渐散去，才端起来抿了一口，慢悠悠地问他：“小沈，你知道我今天为什么愿意来吗？”
沈彻想起过往的细节，语气笃定起来：“您也是看不惯王平那套吧？他做的那些事，您之前就多次在会上提过意见，还为了维护我，在股东大会上跟他吵过架。您是想帮FCG那些被欺压的新人，对吧？”
张叔放下茶杯，嘴角勾起抹意味深长的笑，摇了摇头：“你只说对了一半。”
他的目光柔和下来，带着为人父的温情：“我女儿张书亦，今年十四岁，是你的铁杆粉丝。”
沈彻顿时愣住了，随即想起那个在赛后举着蓝色应援棒的小姑娘，每次都安安静静站在人群后，递信时会紧张地攥着信封。他记得，因为她信里总说自己身体不好，却坚持锻炼想考体校，沈彻每次都会在回信里画个加油的小表情，还特意托人给她寄过专业的运动护具。
“我家妞妞很乖，是个理智粉。”张叔喝了口茶，语气里带着骄傲，“她喜欢你，不是因为你拿了多少冠军，是因为你对粉丝用心。去年她生日，你给她寄签名照，还写了个‘坚持梦想’，她住院那次，你特意录了鼓励的视频，说等她好起来带她参观基地。这些事，她天天挂在嘴边。”
沈彻心里百感交集，他一直觉得，粉丝的支持不是理所当然的。每次收到粉丝的信，他都会认真回复；遇到私生骚扰其他粉丝，他会亲自出面制止；线下活动时，总会留意有没有身体不便的粉丝，让人多照看。这些在他看来是本分的事，没想到会被孩子记这么久。
“其实我也看不惯王平那套。”张叔放下茶杯，语气严肃起来，“他克扣队员奖金，暗箱操作转移俱乐部资金，我在股东大会上提过多少次，可其他股东要么被他用利益收买，要么抱着‘事不关己高高挂起’的心思，根本没人愿意出头。”
他从怀里掏出个U盘：“财务总监那关不用过了，我既然是元老股东，有权调阅近三年的财务文件。王平签字的资金转移协议还有其他证据，都在里面。”
沈彻接过U盘，指尖都在发颤：“张叔，谢谢您......”
“谢什么，该谢谢妞妞。”张叔笑了，“她昨天看到热搜哭了半宿，说要是偶像被冤枉了，她这个粉丝就得站出来。你说现在的孩子，懂得比我们还多。”他拍了拍沈彻的肩膀，“好好打比赛，别让相信你的人失望。”
接下来的事比想象中顺利。警方拿到证据后立刻申请了逮捕令，当天下午就把正在转移资产的王平堵在了机场。FCG俱乐部股价暴跌，几个小股东纷纷联系林溪，想低价转让股份。蚀运组织的三把手周强也被牵连调查，网上的谣言随着官方通报的发布渐渐平息。
下午训练结束，沈彻拿出手机，看到张书亦发来的消息：“沈彻哥哥！我爸说你没事啦！等你打比赛我还去给你加油！”后面跟着个大大的笑脸表情。
沈彻回复：“谢谢你和张叔，等到夏季赛比赛专门给你留前排位置。”
后又想到上次答应这小姑娘参观基地的事还没兑现，又加了一句，“张叔说你马上要升高一了，加油，中考结束之后带你来参观训练基地。”
放下手机，他看到林溪站在门口，手里拿着两瓶可乐：“在跟粉丝聊天？”
“嗯，一个帮了大忙的粉丝，特别感谢她。”沈彻接过可乐，拉开拉环喝了一口，冰凉的气泡在喉咙里炸开，这感觉很轻松。
窗外的路灯亮了起来，透过窗户洒进来，把两人的影子拉得很长，在地板上轻轻交叠。
风波平息，沈彻看着林溪脸上漾开的笑意，心里涌起一阵前所未有的平静。
二十三年的人生里，他不是没经历过失去。
曾经并肩的队友离散，信任的人背叛，深夜里往往独自复盘。那些被误解时咽下的委屈，像细碎的沙砾，悄悄填满过生命的缝隙。他以为有些空缺永远无法填补，可此刻，握着手里冰凉的可乐，看着不远处训练室里队友说笑的身影，沈彻忽然懂了，有时生命里的缺失是在等更温暖的事物填满。
他依旧是沈彻，但不再是孤单的沈彻了。
晚上，林溪特意让食堂加了菜，庆祝这场来之不易的胜利。大家围坐在一起，吃着喝着，聊着即将到来的比赛。
林溪看着身边这群朝气蓬勃的年轻人，心里充满了希望。
他知道，电竞圈或许有黑暗，有王平这样的败类，但更多的是为了梦想努力拼搏的人。只要大家团结在一起，就没有战胜不了的困难。
窗外的夜色渐浓，训练基地的灯光却亮得格外温暖。林溪举起杯子，邀大家一起碰杯。
“为了未来，干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