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章 香尸2

喧哗声瞬间灭下去,原本不再注意许问之的众人,又重新把目光聚焦在他身上。

邬训缓步向他走来:“这么急着走是想去做什么?”

许问之感到一股温热的气息贴在他身后,背部的汗毛瞬间直了起来,他能感觉到自己正被猛兽捕猎般的目光注视着,心底莫名腾起一丝危机感,仿佛下一刻脖颈就要被咬断。

谁料邬训一伸手,便掐着满城风的肩膀,将人强行扳向自己,许问之则因猛地失去支撑而向前踉跄了一下。

“你又是谁?他的走狗?”

满城风也没挣脱,忍着痛朝邬训咧齿笑道:“我和他可什么关系都没有,不过是来的路上恰好碰见,便交了个朋友。”

随即话锋一转:“反倒是你,堂堂邬神君,竟也会对着素不相识的人发疯。”

邬训脸上布满阴翳,推开满城风,转而狠狠瞪着一旁的许问之:“不管你们是谁,从现在起,你的每一个动作,我都会盯着,看谁敢在我眼皮子底下作祟!”

还不等许问之彻底理解邬训的话,公子衍便也开口了:“平城如此之大,要迅速排查城内的水域不是一件易事。邬宗师本就要事缠身,恐怕顾不过来。若是不嫌弃,就让公某的徒弟协助你们办案罢。”

公子衍高声唤道:“直肆!”

话音落下不久,一名身着白衣,腰间配以朱红束腰,头发高束的少年出现在众人视野中,少年脸上稚气未褪,却有一股桀骜的肃杀之气,躬身时仔细一看,少年手腕间缠着一圈冰冷沉重的铁链。

“在下凌霄宗弟子温直肆!奉师尊之令前来协助几位办案!”

邬训并未多看这个后辈一眼,满城风亦是一副满不在乎的模样,只有许问之透过面具与他稍做对视,只因这少年瞧着着实有点眼熟。

温直肆率先迈开步子,脚下生风:“几位随我来!”

一路上许问之都跟在他们身后默不作声,步履轻盈如蜻蜓点水,不带起一点尘土,连呼吸都放到最微弱,他趁无人注意时服用了五毒散,以毒续命的作用这时候总算能发挥出来了,虽会让他死得更快,但可让他短时间内强行恢复到常态。

几人跟着温直肆直奔平城最大的河流——父亲河。

生在平城中的人都知晓此河名字的由来,并将这条河流奉为生命之源,因为凌霄宗的宗主公子衍就是靠这条河一战成名、位列四贤的。

三百年前,平城也曾发生过一场滔天的疫病,历史记载为“平城水疫”。

突如其来的天灾,使得整个平城的水源都变得污浊不清,随手掬起的一捧水都是黑色的,短短数日惨死的人数远超如今的好几倍,来不及掩埋的尸体堆满平城的街道,臭气熏天。

那时的父亲河甚至因为水面上飘满浮尸,被称为“水尸河”。

河水出了问题,仙门试遍所有方法,最终只剩下一个办法了,那便是炼制“鲛人泪”,所谓鲛人泪就是人的心头血,但并不是每个人的心头血都可以,其炼成之条件十分苛刻,且炼成之几率极低。

而献祭出心头血的人,命气散尽、修为尽失,绝对活不过两天。

就在整个平城都为浓郁的绝望所笼罩,仙门一筹莫展时,公子衍第一个站了出来。

年少的公子衍在水尸河边对百姓立誓,绝对会炼成鲛人泪,拯救平城,那时的公子衍不过十七八岁,未及弱冠,少年的誓言只被当做是不知天高地厚的妄言,但走投无路的人们心底却也真的在祈盼着有人能来救他们一命。

谁料两天后,公子衍竟真的再度出现在水尸河边,掌心握着一个通体猩红的琉璃瓶子。

脸色灰白、形容枯槁的少年将甁里的几滴血泪倒入河流,便一头栽倒在岸边,霎时间,河水开始翻涌,渐由黑色变为暗红,最后恢复澄澈。

百姓们在欣喜若狂过后,想救回少年一命,于是全城百姓跑至凌霄宗门山上那块灵石碑上,刻下了“公子衍”的名字。

一开始无论人们往石碑上刻多少遍,石碑仍是不留痕迹,直至最后一名平城的百姓在石碑上划下“衍”字的最后一笔,三个歪歪扭扭的大字才显现在石碑上。

至此,公子衍得到天机,位列四贤之一。

虽然大家缄口不言,但对于许多修士来说,灾祸不仅仅是灾祸,每当天灾**出现,便是得到机缘的大好时机。

而此次平城的命案,却不是天降机缘,而是人为的,只是许问之怎么也想不明白,为什么要将这桩案伪装得和三百年前的水疫一模一样。

温直肆方才语气还好好的,一离开众人视野便也不客气起来。

他语气颇冲地对许问之道:“云道长,你道我们平城的水有问题,可我们的水一向是出了名的清澈甘甜,你最好别是冤枉了我们,让大家都白忙活一场。”

这分明是要他证明一下的意思了,许问之点点头:“我自然知道。”

满城风也来气了:“你这什么态度啊?要是我们真在水下发现点什么猫腻,你又当怎么样?”说着就要褪去衣物往河里跳,但被许问之一横胳膊拦住了。

“且慢。”许问之道:“倘若河水真的有问题,恐怕水里也有毒,还是不要贸然下去较好。”

温直肆叉腰道:“那你说怎么办?总得有个人下去吧?空口无凭啊。”

许问之语气决然:“我下去,你们分别在河流的中游和下游等我。”

邬训戏谑道:“云道长甘愿以身试毒,可真是舍己为人啊。”

许问之淡淡扫了他一眼,转而平静地看着河面:“无甚大碍,我本就是有毒之躯。”

邬训眉头拧了一下,神情几变,最终恢复成之前那张黑脸。

许问之整理好衣裳,走到河堤便要下水。

“我说过,你不许一个人行动吧?”

许问之动作顿了顿,邬训几步跨到他身后,一把攥住他的后衣领。

“你……”许问之话还没说完,就被邬训推进了河里。

深秋时节的河水已经冷得刺骨,在毫无心理准备的情况下猛地扎进水里,许问之下意识在水中扑腾了几下,但所幸他并没有呛到水,不然他恐怕真的活不过两天了。

许问之在水里乱抓的空挡,有什么东西已经缠上他的腰了,一低头,只见一条修长有力的手臂横在他腰间,随即用力将他身体的固定住。

侧过脸一看,一张美不胜收的脸蓦地出现在眼前,除了邬训再无他人了。

邬训的皮肤从小就算不上白,像古铜一般,眼眸也与其他孩子不一样,在波光粼粼中更像两颗水蓝色的琉璃,小时候因为相貌的差异,邬训受到的欺负不比他的少,但长大后受到的只有仰仗和赞美。

似乎是感受到有人在看自己,那双蓝色的眸子也在透过水波瞥了他一眼,随后紧紧地抓住他的视线不放。

许问之简直不舍得移开视线,但几秒钟后,邬训竟然抬起另一只手往他脸上盖去,看样子是想要将他的假面拿走。

许问之一惊,赶忙将脸移开,若无其事地观察四周,但邬训也没硬摘他的面具,许问之不由得松了口气。

邬训限制了他的动作,他只能被邬训搂着腰借力往水下潜。

河底砂石和水草成团地纠缠在一起,粗略看确实看不出什么特别之处,但越往底下潜,便能发现河底的植物已经发黑,游鱼一类的生物也甚少,倘若鱼全死了,按理来说会浮上水面,但现在却是连尸体都看不见。

邬训左手抽出佩剑将趁机围过来的几条水蛇斩断,手上揽着许问之的力道更大了些,刚断头的水蛇还在水里不断蠕动着,就又从四面八方涌出数十条。

许问之深知在一条大河里找一根藤蔓是极难的,只是没料到会有这种变故,他皱眉想:河底的生物无一能存活,那这些蛇又是哪来的。

邬训则不打算硬斗,搂紧怀里的人就快速往河流中段游去。

许问之回过头,悄悄抬起手腕,下一瞬三根细如游丝的刺针从袖口迸出,直直命中水蛇头部。

两人渐渐远去,那水蛇却犹如坠入冰窖般身体僵硬,直直砸进河底的流沙中。

愈往中游去,水蛇便愈发的多,甚至有一些像石头一样的巨物,凑近一看,却是几十条蛇缠在一团蠕动。

许问之有点头皮发麻,用力掰开搭在腰上的手,就要挣开邬训,邬训却不允许,他只得用手指了指河底,然后用眼神示意自己想分头行动。

再这么耗下去,法力凝成的空气护罩也要耗尽了。

邬训犹豫了一下还是松手了,许问之一头潜入河底逡巡着,邬训则在身后不断斩杀惹人厌烦的水蛇。

河底的有许多像掩埋着树根一样凸起的沙丘,但挑开一看底下俱是一条扎在泥沙里的蛇,许问之忍着恶心翻了许多个沙丘,在即将吐出来的时候终于翻到了一条树根。

树根通体漆黑,不断往水中化开油脂一样的东西。

两人顺着藤蔓游去,最终从水面上浮出来时,却不是父亲河了,而是身处一条不知名的溪流。

许问之已经精疲力竭,他靠在岸边的石头上喘了会儿气,抬头一看,却找不见邬训了,他站起身,环视了一周却没看见任何人影,地上却有滴水的痕迹。

许问之顺着地上的水印走上了一条乡间小路,拐了几个弯最终停在一座泥砖砌成的小屋前,屋子里传出“乒乒乓乓”的嘈杂声,如果不是邬训那就是这户人家还有人住。

许问之犹豫了一下,抬手敲了敲房屋的木门:“你好,里面有人吗?”

里面的嘈杂声一下子消失了,许问之有些尴尬,但还是再问了一句:“邬训,你在里面是吗?”

无人答应,许问之觉得更可疑了,城中的百姓都已经拼命往城外跑了,如果里面不是邬训,那很有可能是趁虚而入的盗贼。

许问之冷道:“我是平城办案的,没人开门的话我就自行进屋搜查了。”

不出所料,下一刻门“砰”地开了,出来的却不是什么小贼,正是邬训。

邬训人高马大地堵在门口,眼里满是嘲讽:“怎么,云道长就对我的行踪如此关心?”

“那你当时将一千根针刺进我身体里时,怎么就不肯关心关心我疼不疼呢?”

许问之看着他,心里疼得不行,却无言以对,最终也只能装作听不懂道:“我不知道你在说什么,你来这里做什么?”

邬训静默了片刻,然后像是怒极反笑似的:“云道长这是打算与我装作不相识了?那我做什么与你何干?”

“……”许问之故作冷淡道:“不管你怎么想,那时候刺向你的人也不是我,如果你没什么事,那就回去和温直肆他们会合吧。”

邬训面无表情地看了他一眼,直接转身走进屋里,径直走到一个木柜前蹲下翻找起来,许问之站在门口看了他一会儿,也跟着走到他身后。

只见邬训在一堆瓶瓶罐罐里翻来覆去,半天后终于选中了一个棕色陶瓷瓶子,

他打开瓶子后将衣袖推至手肘处,在右手手臂上两个猩红的血孔上撒上粉末。

许问之下意识将那条手臂拉过来,将粉末拨开看了看,不禁皱眉道:“你被蛇咬了?”

两个血孔的周围已经开始发黑,邬训很可能已经中毒了。

< 上一章 目录 下一章 >
×
重生成白月光的宿敌
连载中云满山涧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