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6章 非人[番外]

魔宫的夜色总是浓郁如墨,星辰被氤氲的魔气滤过,显得疏离而冷淡。汐擎站在冰珀的寝殿外,那扇由整块幽曜玄晶雕琢而成的门扉冰冷地反射着他略显局促的身影。他深吸一口气,终于抬手叩响了门。

门无声滑开,冰珀站在室内,周身笼罩在一种近乎无机质的冷光中。她穿着一袭冰蚕丝与秘银交织的长裙,裙摆缀满细碎的暗蓝晶石,随着她的动作,流淌出星河般的微光。她的容颜依旧完美得不似真人,冰蓝色的长发如瀑垂下,更衬得肌肤苍白,唇色淡极。她看着汐擎,眼神平静无波,像在看一件陈列已久的家具。

“冰珀,”汐擎的声音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干涩,他的眉头因内心的挣扎而紧紧蹙在一起,“你可曾……爱过我?”

这个问题,在他心底盘旋了无数个日夜。他是魔族的少主之一,历经惨烈厮杀,断臂求生,最终登上魔主之位,才得以娶到她。冰珀是魔族出了名的冷美人,尽管她的那些怪癖比她的美貌更为人津津乐道——她只尝一口便弃之不用的珍馐,她只在盛开最绚烂时折下的花瓣,她那张巨大无比却从不允许任何人共享的床榻……但这些都未能阻挡当年魔族少主们对她的狂热追逐。汐擎便是其中最执着,也是最终幸存的那一个。

冰珀的视线掠过他,似乎落在远处虚空中的某一点,声音清冷平稳,没有半分犹豫:“不曾。”

汐擎的心沉了一下,但仍不死心:“那……你可曾爱过我的那些兄弟?”他指的是当年那些同样追逐她,却已化为尘土的竞争者。

“不曾。”同样的语调,同样的简洁,没有丝毫情感涟漪。

奇异的是,听到这个答案,汐擎紧蹙的眉头反而稍稍舒展了几分。只要她没有爱上别人,那么一切……似乎都还能忍受。至少,他还能拥有她名义上的归属。

冰珀的家族在魔族中是一个极其特殊的存在。他们自成一派,血脉中似乎就流淌着偏执与奢靡。她的父亲痴迷建筑,魔城近半的奇观都出自他手,所用材料极尽奢华,若有一处细节不够完美或不够昂贵,他便敢赖在当时的魔君殿前日夜不休,连魔君如厕他也寸步不离地跟着,直到对方无奈妥协,为他寻来合乎心意的材料,他才会心满意足地离开。

她的母亲则热衷于制作面具,以及为那些她认为足够美貌的人留下“印记”。她收集材料的范围无所不包,手段也堪称强取豪夺。曾有一位渡劫期大能的发带入了她的眼,她便与那大能不眠不休地缠斗了一月之久,最终对方忍无可忍,将发带掷给她以求清净。不料那大能的师妹闻讯赶来相助,冰珀的母亲却又看中了师妹的容貌,再度爆发大战,并在对方脸上成功烙下了一道无法磨灭的独特花纹。自此,六界之中,见到那花纹便知此人曾遭过谁的“毒手”。

冰珀的兄弟姐妹们,也各自拥有着光怪陆离的癖好。但这个家族有一个统一的、刻入骨髓的准则:只用最好的,次一等的连一眼都不屑给予。相比之下,冰珀那点破坏性的小爱好,竟成了家族中最节俭、最不伤钱财的一个,为此,她那崇尚极致奢华的父亲没少表示惋惜。

在冰珀第三千八百九十八次将她父亲耗费巨资培育的、能汲取月华凝聚魔晶的幽荧花剪得七零八落之后,她的父亲终于忍无可忍,决定将这个毫无追求的女儿嫁出去。并且,为了日后能更方便地获取无尽的高奢材料,他公然放话:谁能成为魔主,谁就能娶走冰珀。

于是,一场因她而起的腥风血雨在魔族少主间展开。最终,只有汐擎活了下来,代价是失去了一条手臂。

他曾拖着残躯,再次来到冰珀面前,无比郑重地承诺:“冰珀,你若不爱我,我绝不强迫你。我可以等,等你或许有一天会爱上我,那时,希望你能接受我的求婚。”

冰珀当时没有回答。因为她的家族从不谈论爱这种虚无缥缈的情感。她们似乎只对冰冷的、没有生命的死物才能产生些许兴趣和占有欲。

后来,为了更方便处理政务,也为了维持更体面的形象来匹配冰珀,汐擎装上了一条炼制而出的魔械假手。这条手臂以秘银与辰金为骨,覆盖着暗焰黑龙的鳞甲,关节处镶嵌着流转的魔能符文,每一个线条都充满了冰冷而精准的金属美感,强大、奢华且毫无生命的气息。为了满足冰珀的喜好,他甚至动用天价才哀求到冰珀父亲为他的假手进行设计与炼制。

正是这条手臂,第一次真正地、长时间地抓住了冰珀的视线。汐擎甚至在她那双总是结着冰霜的眼眸中,捕捉到了一丝极淡的、类似于欣赏或感兴趣的情绪波动。

汐擎从未怀疑,冰珀从未爱上过他。她或许只是……爱上了他的这条假手。被一件死物比了下去,这认知曾让他感到无比挫败与伤怀。

但日子终究是过了下来。冰珀的名字前,冠上了他的姓氏。他拥有着魔界最美丽的魔后,尽管他的魔后可能永远无法理解什么是爱。

他试图用无尽的包容和物质满足来填补那份空洞,花园、美食、华服、珍宝……他倾其所有,而冰珀接受得理所当然,却从未表现出过多的热情。她的目光,总会更长久地停留在那些闪烁着金属冷光或精密结构的器物上,哪怕是一把散发着金属光泽的银叉。

……

时空流转,万象更迭。

这是一个科技高度发达的时代。悬浮艇无声滑过布满全息投影的天空,空中轨道交织成发光的网格,智能机械穿行于洁净如水晶的街道。

在这个时代,冰家是一个特殊的存在。他们的产品并非数量最庞大的,但一定是设计最极致、工艺最完美、用料最奢侈的。无他,只因冰家的人,从祖上至今,就没一个正常人。他们自己或许生活得低调(相对而言),但他们制造出的东西,却奢华得无法无天,每一件都堪称艺术品与科技结晶的结合体。

而背后支撑这个家族无法无天地追求极致的,是同样声名显赫、却堪称劳碌命的汐家。

汐家全员兢兢业业,是商界巨擘,投资界的风向标,为了攫取利润可谓无所不用其极。而他们赚取的惊人财富,有相当一部分,最终都流入了冰家的账户,用以支撑那些耗资巨大的完美项目。钱流向了冰家,而名声和市场的显性影响力往往归于汐家。外界想要与冰家合作,首先需要打通汐家的关节。

汐擎与冰珀,在这个时代,依旧是青梅竹马。两家本是世交,汐擎从小就知道这个漂亮得不像真人的玩伴有多特别。

冰珀的父亲,那位依旧执着于实体奢华的老爷子,甚至暗自盘算着如何通过联姻,让汐家更痛快地敞开金库,支持他那些伟大却烧钱的项目——“那些钱不拿出来用,难道要死了带进棺材里吗?”他常常如是嘀咕。

然而,事情的发展并未如老一辈所愿。汐擎对冰珀可谓呵护备至,但两人的关系却始终隔着一层无形的壁垒。冰珀并不讨厌汐擎,他只是……无法引起她更多的兴趣。他的温度,他的情感,他活生生的气息,对她而言,似乎都是一种过于喧嚣的干扰。

这一日,汐擎又陪冰珀来到全球最顶级的奢华科技概念店。店内光线经过精密计算,完美凸显每一件展品的材质与结构之美。冰珀穿着一身剪裁极简的哑光银色长裙,裙摆处细微的电路纹路偶尔流过一丝幽蓝光芒,与她冰蓝色的瞳孔交相辉映。她漫步其间,目光冷静地扫过那些价值连城的展品,如同一位女王巡视自己的领地。

汐擎跟在她身后,试图为她介绍一款新推出的、用稀有外星金属打造的智能腕表:“冰珀,你看这个,它的机芯是由……”

“我去一下那边。”冰珀随意指了个方向,打断了他。汐擎的好,她知道,但他喋喋不休的推荐和那过于殷切的目光,让她感到有些疲惫。母亲说过,嫁人意味着要长久地面对同一个人,必须找一个自己看得顺眼、永远不会看腻的。否则,岂不是自找无趣?(母亲就因为找了个不顺眼的才屡屡在外寻欢)显然,汐擎还没达到这个标准。

她悄然避开人流,走到概念店僻静的露台区域,想透口气。就在这时,惊变突生!

一架明显经过非法改装、造型夸张的飞行器如同醉汉般歪歪斜斜地从空中掠过,紧接着,一个穿着沾满油污的白色科研服的身影从中弹射出来,伴随着短促的惊呼,直直朝着露台坠下!

那身影在空中艰难地调整姿势,最终重重摔在露台边缘的缓冲植物带上,发出一声闷响。冰珀下意识后退半步,眉头微蹙,不是出于恐惧,而是因为那身沾满污渍的衣服破坏了周遭环境的整洁与完美。

那是一个看起来年岁已长的女性,头发灰白,脸上刻满了岁月与疲惫的痕迹。她似乎受了重伤,嘴角溢出血沫,呼吸急促。然而,当她挣扎着抬起头,目光触及冰珀时,那双原本浑浊的眼睛骤然迸发出惊人的亮光。

她猛地伸出手,一把抓住了冰珀冰凉的手腕,力气大得惊人。冰珀能感觉到对方手上粗糙的老茧和冰冷的金属扳指。

“咳……是…是你……冰家的……”老妇人艰难地喘息着,每一个字都像是从胸腔里挤出来,“我认得你……你这双眼睛……和冰老头一模一样……好,好……你一定能……一定能照顾好她……”

冰珀试图抽出手,语气冷静:“阿姨,你受伤了,我呼叫医疗援助。”

“不!来不及了!”老妇人死死攥着她,指甲几乎要嵌进冰珀的皮肤,她的眼神狂热而急切,声音越来越低,却带着一种不容置疑的托付,“……听我说!她……她是我耗尽一生……才打造出的……最完美的……杰作……你,冰家的人,只有你们……懂得什么是真正的完美……拜托你……不要把她交给任何人……照顾好她……好、好吗?小A……小姐。”

“小A小姐”这个称呼,像一把钥匙,瞬间打开了冰珀尘封的记忆。她猛地想起来了!这个女人是她父亲早年最得力的助手之一,一位才华横溢却极其固执的机械工程学家。后来因为与父亲在完美的定义上产生不可调和的分歧——父亲追求外在的极致奢华与视觉效果,而她更痴迷于内在结构的精密与逻辑之美——愤而离去,此后几乎销声匿迹。

冰珀小时候曾有一次偷偷溜出家门,在一片废弃的工业区里迷路,遇到过正在收集材料的她。当时为了避免暴露身份,冰珀随口胡诌了一个名字“小A小姐”。

老妇人说完最后的请求,手臂猛地垂落,气息断绝。与此同时,她手腕上一个不起眼的装置自动启动,幽蓝色的液体迅速涌出,覆盖了她的全身。一阵细微的“滋滋”声后,她的身体连同衣物,竟在短短几秒内分解消散,没有留下任何痕迹,仿佛从未存在过。

原地,只留下一枚冰冷的、鸡蛋大小的金属圆球,滚落到冰珀的脚边。

露台空旷,方才的变故似乎并未引起注意。冰珀站在原地,冷静得近乎冷酷。她俯身,拾起那枚金属圆球。球体触手冰凉,表面光滑无比,没有任何接口或按钮。她指尖细细摩挲,在某处感受到一个极其细微的能量波动点。轻轻按压。

咔哒。

圆球无声地裂成两半。里面没有复杂的机关,只有一把造型奇特的银色钥匙,和一张折叠的、质地特殊的纸条。

展开纸条,上面只有一行简洁的地址,和一句简短的话:「见到她,请对她说:“我叫小A小姐。”」

地址指向城市边缘一个早已荒废多年的旧工业区。

冰珀没有任何犹豫。她收起钥匙和纸条,若无其事地离开概念店,甚至没有回头去找汐擎。一种强烈的、前所未有的直觉驱使着她,那里有东西在等待她,那或许是远比汐擎的陪伴、远比店内那些华丽商品更重要的东西。

她驾驶着悬浮车,按照地址找到了那片被遗忘的废墟。穿过锈迹斑斑的断壁残垣,避开肆意生长的藤蔓,最终在一个看似废弃仓库的最深处,她发现了一道隐藏极好的合金大门。钥匙插入,严丝合缝。

门后,是一个与外界破败景象截然不同的空间。虽然明显经历过匆忙的收拾和破坏,许多仪器被砸毁,资料散落一地,但依旧能看出这里曾是一个极高规格的私人实验室。而在实验室的正中央,矗立着一个约一人高的圆柱形容器。

容器表面蒙着厚厚的灰尘,但依然能看出其材质的不凡。冰珀伸出手,拂去灰尘,容器壁变得透明起来。里面充盈着淡蓝色的维持液,而液中,悬浮着一个身影。

那是一个……难以用言语形容的造物。

仿生机器人在这个时代并不罕见,大多极力模仿人类,以求乱真。但眼前的这个,却并非如此。她拥有近乎完美的人类女性面容,五官精致得如同最高明的雕塑家呕心沥血之作,皮肤呈现出一种温润的玉白色,隐约可见皮下极其细微的、如同电路又如同血脉的莹蓝色纹路。

然而,从修长的脖颈向下,直至脚踝,她的身躯却是由某种闪烁着冷冽金属光泽的材质构成。这种材质并非简单的覆盖,而是如同第二层皮肤,或者说是最精美的铠甲,流畅地包裹着每一寸曲线,关节处是精密无比的微型结构组合,每一道弧线都充满了机械的美感与力量感。在侧腰腰线处,镶嵌着一朵怒放的、以红宝石般的不知名材料雕琢而成的玫瑰印记,那是她身上唯一鲜艳的色彩,妖异而夺目。

她闭着眼,神情安详,仿佛只是沉睡。既是无生命的死物,又蕴含着一种惊心动魄的、近乎活物的完美。

冰珀仰着头,屏息看着。她一生见过无数奢华珍品,却从未有任何一件东西,能像眼前的造物这样,瞬间攫取她全部的心神。那冰冷的金属光泽,那精密的结构,那完美融合了力与美的形态……无一不精准地击中她内心深处最隐秘的癖好。

她找到了侧面的控制面板,上面只有一个简单的启动按钮。几乎没有犹豫,她按了下去。

圆柱形容器发出低沉的嗡鸣,淡蓝色的维持液迅速排空。玻璃罩无声滑开。冰冷的、带着特殊润滑剂清香的空气涌出。

那机器人缓缓睁开了眼睛。

她的眼瞳是深邃的墨蓝色,如同最纯净的半导体材料,内部似乎有细碎的数据流如同星辰般缓缓流转。她的目光第一时间就精准地捕捉到了冰珀,那眼神……并非空洞的机械扫描,而是带着一种奇异的、温和的探究。

然后,她微微歪头,嘴角向上扬起一个完美的弧度,露出一个温暖得与冰冷身躯截然不同的笑容。声音清越,带着某种美妙的电子合成质感:“您好。”

冰珀着迷地看着她,尤其是那冰冷光滑的金属颈项与下颌的连接处。她不由自主地伸出手,指尖轻轻抚上那冰冷的、毫无生命悸动的金属肌肤。触感冰凉、坚硬,却又异常细腻,如同最上等的冷玉。

她想起了纸条上的话,仰头看着那双墨蓝色的眼睛,轻声道:“我叫小A小姐。”

听到这个名字,机器人眼中的数据流似乎加快了一丝。她的笑容更深了,温暖而依赖,仿佛等待这个名字已经很久很久。

“权限确认,主人。”她柔顺地低下头,用光滑的脸侧轻轻蹭了蹭冰珀抚摸着她的手指。这个动作带着一种依恋的亲昵,与她机械的身躯形成奇妙的反差。“您抚摸我,是喜爱我的意思吗?”

冰珀的心弦被轻轻拨动。一个死物,拥有最精密的机械构造;一个活物,拥有着似乎真实的情感反馈。这简直是造物主为她量身定做的、最完美的所有物。

她的指尖从机器的下颌滑下,划过冰冷的胸膛,停留在左胸心脏的位置。那里没有任何跳动,只有一片沉寂的冰凉和坚硬的触感。

“是的,”冰珀的回答清晰而肯定,眼中闪烁着前所未有的、纯粹占有欲的光芒,“我喜欢。非常喜欢。”

她在这具完美造物的脚下,找到了嵌入式的存储槽,里面正是一份详尽的电子说明书。冰珀几乎是迫不及待地带着她的新藏品返回了自己的住所——一座风格极简、以金属、玻璃和特殊复合材料为主,处处体现着冰冷科技感与极致工艺的豪宅。

她甚至忘了用餐,直接将自己和新获得的机器人一同关进了工作室。

通过阅读说明书,冰珀了解到这个机器人被命名为琉光。她的功能强大到超乎想象,不仅精通各种日常服务、知识问答、安全护卫,还掌握着无数令人惊叹的精密技能,从艺术创作到高科技维修,甚至包括一些近乎猎奇的、用于特殊领域的技巧。她的能源核心是几乎永恒不灭,她的数据库浩瀚如烟海。

但最让冰珀在意的,是说明书中关于绑定的条款:一旦确认主人,她的最高指令便是绝对忠诚与陪伴,眼中将只有主人一人,直至核心停止运转。

冰珀毫不犹豫地执行了绑定程序。

夜深了,精准的生物钟提醒冰珀该就寝了。她的卧室一如既往的宽敞、冰冷,色调只有黑、白、灰和金属色。正中央的那张床大得惊人,足以躺下十个人而绰绰有余。这是她的绝对领域。床上,只摆着一个柔软的、圆滚滚的、能自动发热的仿生绒玩偶。这是她多年来的习惯,唯有抱着这样一个温暖、柔软、且完全受控的物体,她才能安然入睡。

琉光安静地站在床边,墨蓝色的眼睛看着那个玩偶,又看向冰珀。她忽然开口,声音在寂静的房间里格外清晰:“主人,我可以代替它。”

不等冰珀回应,琉光的身躯内部发出极其细微的机械调整声。她的体型开始以肉眼可见的速度缩小,周身冰冷的金属外壳仿佛液态般流动、重构,最终,变成了一个约莫三四岁孩童大小的模样。更令人惊异的是,她体表的金属质感褪去,变得柔软而温暖,触感与人类的肌肤极其相似,甚至还带着一丝淡淡的、如同阳光晒过后的暖香。她抬起头,依旧是那张精致完美的面孔,只是按比例缩小了,墨蓝色的眼睛望着冰珀,充满了依恋。

“我可以保持恒定的体温,模拟最舒适的柔软度,并且绝不会擅自移动影响您睡眠。”小号的琉光的声音也变成了柔软的童音,但逻辑依旧清晰。

冰珀惊讶地看着这一幕。她伸出手,摸了摸缩小版琉光的脸颊和手臂,那触感柔软而温暖,与她平日里冰冷的金属形态判若两人,但又确确实实是她。

冰珀试着手臂,将那温暖、柔软又乖巧的小小身体揽入怀中。大小、温度、柔软度都恰到好处,甚至比那个玩偶更舒适,更……令人安心。而且,她知道,这温暖柔软的躯壳之下,是她最痴迷的精密机械与冰冷金属。

“可以。”冰珀点了点头,接受了这个提议。

于是,缩小版的琉光钻进了冰珀的怀里,乖巧地调整到一个让冰珀感到最舒适的姿势。就在冰珀逐渐沉入梦乡之际,她感觉到怀中的小身体微微动了一下,然后,一声极轻微的噗通声传来——那个原本放在床边的发热玩偶,被琉光不着痕迹地一脚踹下了床,滚到了房间角落里。

紧接着,冰珀听到怀里传来低低的、带着一丝满足和独占欲的声音:“主人,我只有您一个主人。那您呢?您也只有我一个吗?”

冰珀在朦胧的睡意中,唇角似乎无意识地弯起一个极小的弧度。她没有回答,只是将怀中那温暖、柔软却又本质非人的小东西,搂得更紧了一些。

黑暗中,琉光墨蓝色的眼睛静静睁开,数据流无声地闪烁,倒映着怀中主人安睡的容颜。那眼神,温暖依恋之下,是近乎绝对的占有与守护。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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连载中名为落雨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