月光如水银泻地，悄然漫过氤氲的温泉池水，将相拥的两人笼罩在一片朦胧清辉之中。叶清璃的吻，起初如疾风骤雨，带着一种不容置疑的霸道，攻城略地，攫取着汐尧所有的呼吸与思绪，让她脑中嗡鸣，只觉得头皮阵阵发麻，仿佛每一根发丝都要在这强烈的刺激下竖立起来。
这奇异的感觉让汐尧生出一个荒唐的念头：不知叶清璃是否也是如此？她晕乎乎地抬起手，指尖试探地、轻轻地插入叶清璃那如海藻般散浮在水面的墨发之中。发丝冰凉柔顺，并无竖立之象，反而如最上等的丝绸般缠绕在她指间。
这突如其来的触碰却让叶清璃的动作蓦然一顿。
吻骤然停止。那席卷一切的炽热浪潮退去，留下无尽的空虚与莫名的渴求。汐尧迷茫地睁开眼，一双赤瞳水光潋滟，比池中倒映的星子更亮，其中交织着未褪的情动与被打断的不解，反倒是她此刻更像那个需要被安抚、被填满的人。她无措地望着叶清璃，像一只等待指引的幼兽。
叶清璃微微喘息着，眼底迷离的雾色似乎清明了一瞬，但很快又被更深的浪潮淹没。她没有让汐尧等待太久。月光悄然偏移，为她白皙如玉的脊背镀上一层柔光，那身躯的曲线在朦胧水汽与月色下，宛如神工鬼斧雕琢出的最完美的画卷，清冷而又极致诱惑。
汐尧痴痴地望着，只觉得那画卷美则美矣，却似乎少了些什么。她遵循着本能，低下头，如同朝圣者亲吻神圣的领土，在那片无瑕的白纸上，印下属于自己的、点点红梅般的印记。她生涩却热烈，每一次触碰都引来身下人细微的颤栗。
汐尧颈间那颗琼华所赠、镶嵌在额饰上的宝石，随着她的动作在月光下折射出变幻莫测的瑰丽火彩，晃入她的眼中，也晃入叶清璃迷蒙的视线。
这光芒恍惚间与记忆深处的一幕重合。小小汐尧窝在琼华姑姑怀里，爱不释手地把玩着那颗流光溢彩的宝石。
“姑姑姑姑，这颗石头好漂亮，像藏着星星的火！”
“是啊，尧尧以后把它镶在送给心上人的簪子上，定然是世间最漂亮的定情信物。”琼华笑着捏了捏她的小鼻子。
那时的汐尧不懂什么是心上人，只知道欢喜地搂着姑姑的脖子献上甜甜的亲吻。而今夜，在这月迷津渡的温泉之中，这宝石似乎真的见证了一场命定的邂逅。
月影西斜，晨曦微露。那无形的屏障守护了这一方天地的私密，隔绝了所有喧嚣。汐尧一夜未眠，她大胆地、持续地将温软的身躯拥在怀中，唇角的笑意无论如何也压制不住，像一只终于偷尝到了最甜美蜜糖的幼兽，满足而雀跃。
她并非不谙世事。两人至此，已是世间最亲密无间的关系。她低头凝视着叶清璃熟睡的容颜，褪去了平日的清冷疏离，更添几分静谧柔美。越看越是欢喜，心中那份要将她当作“小娇妻”来呵护的念头愈发坚定。笑容在她脸上放大，带着纯粹的得意与幸福。
叶清璃悠悠转醒时，天色已大亮。她面上已恢复了平素的淡然，只是当察觉到两人依旧亲密无间的姿态，以及那些暧昧难言的痕迹时，一抹极淡的红晕悄然爬上了她的耳尖，如同白玉染霞。
汐尧忙不迭地从储物法宝中取出自己的衣物。她偏爱浓烈色泽，一件叠一件的衣裙多是绯红与玄黑交织，绣着繁复的暗纹。她有些不好意思地将一套黑衣递给叶清璃。
然而，当叶清璃换上那身玄色衣裙时，汐尧眼前蓦然一亮。黑色仿佛是为她而生，极致地衬托出她冰雪般的肌肤与清冷气质，却又奇异地融汇出一种内敛的威严与肃穆，竟比那素白更显得契合，隐隐竟有一种……属于上位者的压迫感。比起仙子，此刻的她，更像一位暗夜诞生的女王，神秘而尊贵。
叶清璃沉默着，并未立刻离开。两人并肩坐在池边，空气中弥漫着微妙的尴尬与未尽的情愫。汐尧心跳如鼓，手指紧张地绞着衣角，没话找话地再次强调：“我……我救了你三次呢。”
叶清璃微微卷起衣袖，露出手臂上两个细微的、已然发黑的齿痕，声音平静无波：“是四次。加上昨夜……你替我解了毒。多谢。”她的感谢依旧直接，却让汐尧的脸颊再次烧了起来。
汐尧深吸一口气，鼓足勇气，声音都有些发颤：“那个……你……你讨厌我吗？”
“不讨厌。”叶清璃的回答很快，依旧没什么情绪，但目光微微移开，并未与汐尧对视。
这简单的三个字却给了汐尧莫大的鼓励。她自小在万般宠爱中长大，想要什么从未失手过，却从未有人教过她该如何去追求一个人，尤其对方还是一个看似冷若冰霜的修士。
“我……我想对你负责！”汐尧几乎是脱口而出，脸颊热得能煎蛋。
“你可以不用负责。”叶清璃的声音依旧平淡，然而那红得几乎滴血的耳垂却背叛了她。
汐尧捕捉到这一点，心中顿时升起希望，乘胜追击：“你既不讨厌我，那……那我可否与你……培养感情？”她小心翼翼地观察着叶清璃的反应。
叶清璃睫羽微颤，沉默了片刻。这沉默让汐尧的心一点点下沉，就在她快要被失落淹没时，才听到一声极轻的：“……随你。”
汐尧瞬间雀跃起来，大胆地继续提议：“那你想去哪里？我可以跟着你！或者……或者如果你没有地方想去……你愿意……来我家吗？”她紧紧盯着叶清璃，生怕错过她一丝一毫的抗拒。许多修士对魔族之地深恶痛绝。
“家？”叶清璃轻轻重复了这个字眼，琉璃般的眸子里似乎掠过一丝极淡的迷茫与触动，她垂下眼睑，“我…没有家。也无处可去。”
“我家在魔宫！”汐尧急切地接话，心脏砰砰直跳，“我可以邀请你去住吗？我想……我想给你一个家。”她握住叶清璃微凉的手，赤瞳中闪烁着前所未有的虔诚与热烈，那份真诚与坚定，胜过天上骄阳。
叶清璃沉默了许久。久到汐尧心中的火焰几乎快要熄灭，被冰冷的忐忑取代。终于，她听到一个清晰的音节：“好。”
刹那间，冰消雪融，岩浆奔涌！汐尧几乎要跳起来，但仍强压着激动确认：“你真的愿意来魔宫？”
“我一介散修，浪迹天涯，并无牵挂。去往魔宫，有何不可？”叶清璃的语气依旧平淡，仿佛只是在说一件微不足道的小事。
汐尧却不管这些，她紧紧抓着叶清璃的手，笑容灿烂得晃眼。她以一种保护者的姿态，坚定地走在叶清璃身前，为她挡开前路一切可能的障碍——尽管这秘境中已没什么能威胁到她们。叶清璃安静地跟在她身后，一身玄衣，衬得她身姿挺拔，步履间竟自带一股沉静而严峻的气场，隐而不发，却比汐尧更像一位巡狩领地的君主。
在汐尧视线不及之处，叶清璃唇角微不可察地轻轻勾起一个极浅的弧度，宛如静观猎物一步步踏入精心布置陷阱的猎人，闲适而从容。这场漫长的棋局，似乎终于又落下了一枚关键的棋子。
汐尧欣喜地回头，再次拉住叶清璃的手，感受到对方并未挣脱，顿时心花怒放，宛如一只成功开屏炫耀的孔雀。“清璃……我以后可以这样叫你吗？”
“可以。”
这一趟秘境之行，虽未找到姑姑的心上人南宫慈，却为自己找到了意中人，汐尧觉得再划算不过。
秘境入口，碎星已处理完所有事务，见到汐尧身后亦步亦趋的陌生黑衣女子，修为不过筑基，不禁诧异：“少主，这位是？”
汐尧凑近她，压低声音，语气中是掩不住的得意与神秘：“你未来的少主夫人！”
碎星蓦然睁大美眸，难以置信地看着自家少主——这才进去多久，竟拐回来一个夫人？！
魔族车队启程返回。拉车的乃是蹄踏幽焰的梦魇魔驹，马车通体以玄色金属打造，镶嵌暗金纹路，车帘是以魔界特有的暗影绸缎织就，厚重而华贵。车内铺着厚厚的软垫，绣满了繁复古老的魔族符文与图案，每一处细节都极尽奢华与精致。
一路行来，叶清璃安静地看着窗外。与修真界宗门占据灵山福地、资源分散争夺激烈不同，魔域幅员辽阔，等级森严。纯血魔族凭借绝对的力量与血脉压制统治一切，资源高度集中。魔族修炼更重天赋与血脉传承，对外物依赖远小于修士，因此反而将庞大的资源倾注到了领域的建设与享乐之上。
魔域并非传闻中那般贫瘠荒芜、魔物横行。巨大的玄黑石与莹润灵玉铺就宽阔街道，两旁建筑高耸入云，风格凌厉诡谲，如一头头蛰伏的巨兽，散发着磅礴的压迫感与一种黑暗华丽的炫目感。尤其是魔宫所在之地，远远望去，犹如一柄撕裂天穹的巨剑，森然嶙峋的尖刺与结晶覆盖其表，威严迫人。
然而，当汐尧牵着叶清璃的手步下马车，踏入魔宫内部时，景象却又为之一变。与外表的冷硬威严截然不同，宫内温暖如春，沉香细细，纱幔重重，处处可见精心打理的奇花异草，摆设器物无不精致典雅，细节处透露出无与伦比的细腻与奢华，地毯是以金线混合魔蛛丝织就，踩上去柔软无声，墙上壁画、穹顶雕花无不美轮美奂，烟雾缭绕间，恍若仙境，却又比仙门更多了几分靡丽与贵气。
汐尧颇有些得意地看向叶清璃，她见过那些所谓仙家宗门，多是素净清简，何曾有过魔宫这般极致的华丽与讲究？
“如何？魔宫可还入眼？”
“很好。”叶清璃的目光淡淡扫过周遭，语气依旧平静。
“以后，这里就是你的家。”汐尧望着她，赤瞳中满是诚恳与认真。她从不轻易许诺，一旦说出，必会践行。
恰在此时，一个略带慵懒却威仪天生的声音传来：“汐尧，你回来了……”
琼华披着一件流云暗纹的深紫色外袍缓步走来，显然是感知到汐尧回归特意前来。然而她的话音在目光触及汐尧身旁的黑衣女子时戛然而止。那双深邃红瞳骤然锐利起来，如同最精准的尺，丈量着叶清璃的每一分气息，本能地升起强烈的警惕与审视。此女，绝非表面看上去那般简单。
汐尧却毫无所觉，欢喜地牵起叶清璃的手，向琼华宣告：“姑姑！她是我喜欢的人，我正在追求她！”
琼华眸光在面色平静无波的叶清璃和一脸傻乐、全然陷进去的汐尧之间转了转，按捺住心绪，淡淡问道：“认识了多久？”
“一天！”汐尧答得干脆又自豪。
一天？！琼华险些维持不住淡然的表情。她这侄女，终究是被保护得太好，心思纯净如白纸，竟被人一天就拐带了心神！她深吸一口气，目光转向叶清璃，语气虽缓，却带着不容置疑的威压：“这位姑娘，若是汐尧年少无知，强迫于你，或是用魔族少主的身份胁迫你而来，你尽可直言。本座在此，可放你自由离去，她绝不敢阻拦。”
汐尧一听，立刻像被踩了尾巴的猫，炸毛般瞪向琼华：“姑姑！你怎么能这样！”她好不容易才将人哄来！
叶清璃微微屈身行礼，姿态不卑不亢，声音清冷如前：“多谢魔主好意。汐尧并未强迫于我。是我自愿随她前来。”她顿了顿，抬眼看向琼华，那双琉璃眸子里似乎闪过一丝极淡的、真实的光亮，“她说，想给我一个家。”
琼华心中冷笑，这番说辞骗骗汐尧还行，岂能瞒过她？但眼见汐尧一副护犊子的模样，她心知此刻多说无益，只能暂时按捺，挥挥手让她们先退下。看来，有些话，她需得避开汐尧，单独与这位来历不明的叶清璃好好谈谈。
汐尧闷闷不乐地将叶清璃带回自己的寝殿。殿内布置华丽舒适，随处可见汐尧喜爱的亮色装饰与各种珍奇玩物。她有些不解，凡间话本里总说什么“婆媳矛盾”，为何姑姑会对清璃有如此大的敌意呢？若是娘亲还在，见到清璃这般漂亮又惹人怜惜的模样，定会满意欢喜的吧？
她不知，魔族历史悠久，有一条隐秘的传统：血脉越纯正、实力越强大的魔族，骨子里的冷漠与多疑便越盛，通常唯有对认定的爱人方能卸下所有心防。历史上曾发生过魔主被修士奸细迷惑，深爱对方却最终导致魔族利益受损的惨剧。自那以后，强大的纯血魔族便共同立下一个血脉诅咒，若纯血魔族所爱之人心怀叵测，对魔族抱有切实危害之心，当魔主对其爱意至深之时，便是那人暴毙而亡之期。
因此，琼华并非担忧叶清璃能对魔族造成多大实质危害，她真正忧心的是汐尧。那孩子一片赤诚，若投入全部真情后却发现所爱之人另有所图，甚至最终可能因诅咒而亡……那对她将是何等毁灭性的打击？魔族一生只爱一人，此心若碎，便是永殇。
越想越是气闷，越想越是心绪不宁。琼华本意是让汐尧去寻南宫慈，怎料她竟带回这样一个巨大的麻烦！她凝音成线，直接传入正忙着给叶清璃展示自己珍藏的汐尧脑中：“立刻过来见我！否则，我便亲自去请你的那位清璃姑娘谈谈心！”
“别！姑姑我马上来！”汐尧吓得一激灵，连忙对叶清璃安抚地笑了笑，匆匆赶往琼华的宫殿。
琼华慵懒地斜倚在铺着柔软雪貂皮的贵妃榻上，指尖有一下没一下地绕着垂落的发丝，见汐尧赶来，红瞳微眯：“说吧，究竟是怎么一回事？事无巨细，不得隐瞒。”
汐尧只得将如何数次偶遇相救叶清璃的经过细说了一遍，说到最后温泉解毒之时，她脸颊爆红，眼神飘忽，声音细若蚊蚋：“就……就那样……姑姑，我……我与她……已有夫妻之实了。”
琼华听得心头火起，更是后悔不迭。将汐尧保护得太好，养得如此单纯不知世事，竟连这般漏洞百出的巧合都看不出？一日之内遭遇四次危难，次次恰好被她所救？世上哪有如此蹊跷之事！
再看汐尧那副含羞带怯、魂游天外的模样，琼华忍不住出声吓她：“哼，出息！鼻血流出来了。”
“啊？”汐尧信以为真，慌忙去擦鼻子，才发现被骗，“姑姑！你骗我！”
“尧尧，”琼华坐直身体，神色是少有的严肃，“你当真毫不怀疑她？一日之内救她四次，这般明显的局，怕是三岁稚童都不敢轻信。”
“可她……她并未做任何坏事啊！”汐尧争辩道，脸上带着固执，“我喜欢她！而且……而且哪个女子会愿意用自己的……清白之躯来行骗呢？”在她看来，这是最重的代价。
“舍得的人，远比你想象的多得多！”琼华语气沉了下去。
汐尧见姑姑始终不信，甚至屡屡质疑，不由气得跺了跺脚：“姑姑不帮我就算了，怎么还尽说些扫兴的话！”她扭身便跑，不愿再谈。
琼华看着她负气离去的背影，无奈地深深叹息。既然从汐尧这里无法入手，那便只能从那位叶清璃身上寻找答案了。
她绝不允许任何人伤害汐尧。绝不。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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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51章 赤诚终融千载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