谢自桁看了看随侍一旁的人,下人立刻会意,脚步匆匆地朝外面跑去,不过片刻就带了人来,准确来说,是带了一群人进来。
宫琴谷熙抬头看去,在这些人印入眼帘的第一眼,他脑子里就蹦出了一行字:哪家的嚎丧队伍如此清新脱俗?
这些人有男有女,微微低着头,各自站成了一排,都穿着清一色的白衫,无论男女,那样貌放在人群中也是属于清秀那一挂的。
于南在心里默不作声的数了一下,不多不少,男女各十人。
周笙的脸色变了又变,原来这些人都是有备而来的,难怪要一个劲的邀请指挥使大人过来。
这时,谢自桁看了看兰觞,见他没什么表情,便语气轻快道:“指挥使大人来得匆忙,想来上昭城内各色的美人您也都见过了,谢某今日就擅自做了主,替您物色了些不同的人来,不知指挥使大人可有看的顺眼的?”
闻言,兰觞眉梢轻轻一挑,颇为意味深长的问:“这些人同上昭城的有何不同?”
谢自桁笑道:“这些人如同他们身着的衣衫一样,干净。”
他抬头仔细打量着这些人,一个个皆面容清秀,一眼看上去,男子不过及冠,女子不过及笄。
蓦然间,宫琴谷熙突然将手中的筷子放了下去,碰在铁器上,发出清脆一阵的响声来,众人的目光一时被他吸引了过来。
他从怀中掏出了折扇来,扇了扇,眯了眯眼道:“谢公子,这就是你的不对了,怎么能如此厚此薄彼?只给指挥使大人安排了美人儿?”
话音还没一落地,于南就忍不住瞥了一眼宫琴谷熙,心说原来大人喜欢这样的。
谢自桁看向他道:“哎,上卿大人这是说的哪里话?这么多人估计指挥使也挑不完,大人若有喜欢的,尽管可以带走。”
宫琴谷熙看着身旁的兰觞,又道:“那不如让我先挑,指挥使大人不会有意见吧?”
兰觞并未答话,于是宫琴谷熙就真的径自挑了起来,让一旁的周笙都有些目瞪口呆。
他将折扇合了起来,随意的抬手一指道:“你,”
站在他面前的那名男子还以为是挑中了自己,顿时就要行礼谢恩,谁知宫琴谷熙一句“太矫揉造作“又堪堪让他脸色冷了下来,僵在了原地。
闻声,追夏差点没能忍住笑出声来,他看了眼兰觞,发现自家公子仍是一副温文尔雅的模样,看不出脸上有什么神情。
谢自桁一挥手,那人就只能低着头灰溜溜地出了门。
宫琴谷熙又抬手指了指,说的都是些“你这张脸太寡淡了”、“太魁梧了”、“太形销骨立了”等等一大堆离谱又真实的缘由,不过片刻,这些人都被他打发了个七七八八,到最后屋内只剩下了三个人,一男两女。
他喝了口茶,满意地点了点头,好像是挑累了似的,随意的往后一靠,对兰觞道:“剩下的这几个人就让指挥使大人先挑吧。”
兰觞淡淡笑了笑,兀自对谢自桁道:“如果我都不想要呢?”
在座的几人皆是一愣,不知道是这位指挥使大人太过清心寡欲,还是已经心有所属,居然会拒绝这些送上门的白菜。
谢自桁叹了口气,有些惋惜的说道:“那也是他们太没用了,竟然没一个人入得了大人的眼。”而后又对着兰觞笑了笑,轻声细语道:“大人若是不喜欢他们,回头我一并杀了就是,省的污了您的眼。”
正这时,周笙皱了皱眉,插话道:“谢公子也没必要如此咄咄逼人,他们也没做错什么。”
谢自桁不以为然的笑了笑:“不过是几个一无是处的奴才罢了,又入不了两位大人的眼,杀便杀了,有什么可惜的?”
这话说的可谓是嚣张至极,丝毫没把大晟律法给放在眼里,周笙愤怒极了,偏偏现在还真的拿他们没有办法!
这时,兰觞忽然一抬手,指了指那位男子,那名男子只稍稍的抬了抬头,转身就要走,又被兰觞一句话给叫住了。
“你叫什么名字?”
男子步子一顿,缓缓转过身来有些难以置信的看着他,惊疑不定的小声问道:“大人……是在问我吗?”
兰觞对他笑了笑,轻轻的点了点头。
他是第一个,问我叫什么名字的人。
男子突然有些欢喜,他看了看一旁的谢自桁,发现他也在意味深长地看着自己,于是又低下了头小声答道:“回大人,我叫秦牧。”
兰觞:“你留下。”
闻言,秦牧立即跪了下去,俯首道:“多谢大人垂爱!”
于南杵在宫琴谷熙身后,偷偷看了眼左前方的兰觞,神色有些说不出的复杂。
宫琴谷熙笑了笑,对剩下的两位姑娘道:“那剩下的两位美人儿我就都收下了,今夜就来我房里伺候吧。”
随后他不经意地瞟了兰觞,对方也正好看了过来,目光一触即分。
临走时,宫琴谷熙转过身来对谢自桁交代了一句:“对了,今日我们过来时只用了两辆马车,还得劳烦谢公子将我和指挥使大人挑中的人给我们送到府上去。”
谢自桁自然不会推诿,立刻应了下来,将三人送了出去。几人一走,陈庚平和许末这两个在宴会上一言不发的人就凑了过来。
陈庚平:“谢当家的觉得这指挥使大人如何?”
谢自桁勾起一抹笑来,睨了他一眼,道:“不过才刚接触,还是不要过早下定论为好。”
陈庚平点点头,思索了一番又道:“不过我看那宫琴谷熙倒是个十足的花花公子哥,也可以从他身上下手。”
这时,几乎不怎么说话的许末突然插话道:“我看未必,那宫琴谷熙久经沙场,容易被声色所迷是真,可是警惕性很高,咱们最好还是不要招惹他为妙。”
谢自桁边向里走边道:“我赞同许家主的观点,不到最后一刻,最好还是不要惹怒他为好。”
陈庚平也点了点头,他总觉得谢自桁今夜心情颇好,走路都慢了起来。不一会儿,又听谢自桁对身旁之人吩咐道:“记得让人将人给指挥使大人和上卿大人送过去,可别让人等急了。”
马车缓缓驶在青石板上,宫琴谷熙一上车就将兰觞拽了过来,目不转睛的盯着他,拖长了声音道:“你方才盯着秦牧看了这么久,他有我好看?”
兰觞笑了笑,勾着他的脖子吻了上去,末了,又用手抬起了对方的下巴,低声道:“自然是没你好看。”
宫琴谷熙这才心满意足的松开了手,而后又正色着说道:“谢自桁是不是太自负了些?他以为塞几个人就能拉拢你了?”
兰觞对上他的眼,坦然答道:“我看未必,我有些看不透此人。”
这话让宫琴谷熙有些惊讶:“竟然有你也看不透的人?”
“等我回去套一下秦牧的话吧,不过我估计他应该什么也不知道,甚至谢自桁都没有让他监视我的意思。”
宫琴谷熙眉目一挑:“何以见得?”
兰觞悠悠道:“我猜的。”
不一会儿,就到了总督府,天色已经完全黑了,夜空中也没有一颗星辰。
周笙下了车,跟两人草草的说了几句就先回房了,都不敢多看两人一眼。
二人回到各自的院子不过一刻钟,谢自桁就将人给送了过来。
“秦牧参见大人。”秦牧刚一进门,就先给兰觞行了个大礼。
追夏:“……”
“你先起来吧,不必如此。”兰觞抬手道。
秦牧这才抬起了头,仔细的端详着眼前的这位指挥使大人,他发现这位大人长的确实是极美的,是自己见过的人当中长的最好看的人。见兰觞在书案上写字,他便自告奋勇道:“大人,我来为你研磨吧。”
正在研磨的追夏又是一阵无语,心说这么快就装不下去了。
兰觞放下笔,抬头看着他:“追夏,你去厨房替我烧水,我还没沐浴。”
追夏一惊,歪过头看着他问:“……公子?”
“怎么?”
对面的秦牧耳根一红,显然和追夏不约而同的想到了一块去了。
然而兰觞并没有意识到自己的话让两人产生了误解,追夏看着一脸正经的兰觞,不情不愿的出了门。
他越想越纳闷,公子这是唱的哪一出?难不成真要假戏真做?那上卿大人怎么办?追夏越想越乱,哪怕都是男人,怎么看也是上卿大人才配得上自家公子的!不行,我得想办法告诉上卿大人才行!
下定了决心,追夏二话不说就往宫琴谷熙所在的院子找去,两人的院子相隔的也不远,不过几瞬光景,追夏就来到了院前,正好碰上了出来的于南。
追夏一把将于南拉了过来,眼看四处无人,这才压低声音道:“你怎么出来了?”
于南:“……这话应该我问你吧?你大半夜的偷偷摸摸来我家大人的院子做什么?”
追夏没时间跟他废话,着急的问道:“带我去见你家大人!”
“我家大人忙着呢,哪有时间见你。”于南有些莫名其妙。
追夏一拍脑门:是啊,上卿大人还带了两位姑娘回来呢!那他们这是?互相给对方找不痛快?
一旁的于南见他一时愣住了,就将手放在眼前晃了晃,追夏还是没能回过神来,自己就神经兮兮地飘走了。
于南:“……”
追夏走后,秦牧就很有眼力见的走到了兰觞身旁,专心致志的磨起了墨来。磨好了墨,他偏过头去看了眼兰觞的字,忍不住赞叹道:“大人写的字真好看。”
兰觞没看他,淡笑道:“承蒙夸奖。”
“你识字吗?”
秦牧用力的点了点头:“认识的,四书五经我也读过。”
“今年多大了?”
“二十有一。”
“你想不想重获自由?”
“啊?大人你说什么?”秦牧对于兰觞这突如其来的问题有些出乎意料。
兰觞搁下笔,侧头看他:“你不想么?”
秦牧愣神,茫然地想着,自由?那是自己可以肖想的东西吗?他本来出身于临安一个普通的人家,家里原本也是做些小生意的,可是这生意太小了,随时都能倾覆。果不其然,几年前,家里因为一些生意场上的事欠了债,那些人眼看就要把自己的爹娘给活活打死,他便一咬牙,将自己给卖了。
临安一带本就如此,欠债还钱,没有钱也没关系,卖身也奴也可以。可是奴才是什么?说的难听一点,奴才都不能算作是人,只是主人的一条狗罢了,是半点也不能违逆的,否则主人家可以随时将人乱棍打死。
一旦卖身成了奴才,便是亲生父母也会不耻的,秦牧也不想再连累他们,便同父母断了关系。他原本被夏侯氏卖去当了下人,后来夏侯瑾倒台,谢自桁几人霸占夏侯氏的家产时,见他长的不错,便心生一计,将自己好生养了起来,从那时候起,他便知道自己将来的命运会如何了。
可是方才兰觞竟然问他想不想要自由?
秦牧想了半天,还是对他郑重的点了点头。
“好,”兰觞道:“那你得先回答我几个问题。”
“大人请说。”既然可以得到自由,不再为奴,自己还有什么豁不出去的?
“谢自桁让你们来做什么?监视我,向他汇报我的行踪?”宫琴谷熙拿着酒杯,漫不经心扫过眼前被自己灌醉的两位姑娘。
“不……不是的大人,”姑娘醉醺醺还是奋力撑着头说道:“谢公子除了让我们伺候好您,并没有和我们交代过任何事……”
“真的?”
秦牧:“确实是的,他没有让我做任何事。”
兰觞一垂眼睫,像在思索着什么,正这会,追夏来了,他看了眼身旁的秦牧,又别开视线对兰觞道:“公子,沐浴的热水我已经准备好了。”
闻言,秦牧把头垂的更低了。
没等兰觞回答,追夏就自己出去了,走了几步又返回了来,将门给带上了。
兰觞:“……”
这小子这么回事?
不过眼下他没心思想这么多,晚宴时沾了一身的海腥味儿,得尽快洗干净。
兰觞转身进了内间,脱下外袍的时候扭头一看,看见秦牧也跟了进来,已经脱好了外衫,见自己看了过去,又羞涩的低下了头。
见秦牧这副样子,兰觞可算明白过来了,他扶了扶额,对他叹气道:“秦牧你误会了。”
秦牧闻言立马就慌了,他怕刚抓住的救命稻草又要抛弃自己,便立刻抬起了头,有些惶恐的说道:“大人,我可以的!我一定会伺候好你的,你不要……”
话说到一半,就被一阵推门声给打断了。
宫琴谷熙走了进来,看着脱了外袍的两人,脸上闪过一丝不悦,对秦牧厉声道:“出去!”
秦牧被宫琴谷熙吓了一跳,瑟缩着看了看兰觞。见他突然笑了,才对自己慢条斯理道:“没事,你先出去。”
也许是宫琴谷熙看自己的眼神太过凌厉,在兰觞松口的那一瞬间就夺门而出,这刚一跑出去,后颈一痛,就失去了知觉。
于南眼睁睁的看着追夏打晕了他,惊讶道:“你打晕他做什么?”
“上卿大人房里的那两位姑娘还清醒?”追夏反问道。
“怎么会,大人把她们灌醉了才出来的。”
那不就得了。
于南还是不明白:“不是,我是没懂,这么晚了大人来找二城主做什么?”
正在搬晕倒的秦牧的追夏一惊:原来他还不知道自家公子和上卿大人的关系!
追夏心里窃喜,面上却不懂声色的白了他一眼,道:“我怎么知道。你倒是也帮一下我啊。”
“人又不是我打晕的,何况这么个弱不禁风的人,还得我帮?”
追夏被他咽了一口,心道:你就嘚瑟吧,等你知道了真相的那天别哭!
于南觉得有些不对劲,顾自说道:“不行,我得进去看看。”
“你进去干什么?”追夏一把拉住他。
兰觞笑吟吟道:“你怎么来了?”
宫琴谷熙没有走近,屋里的灯有些暗,兰觞看不太清他的脸色,但直觉不太好。
他瞥了一眼浴桶,意有所指道:“我不来,你还想跟别人洗鸳鸯浴?”
不知道为什么,兰觞觉得宫琴谷熙现在的样子很有趣,就忍不住逗逗他。
兰觞走近浴桶,伸手试了试水温,脸上的笑意更深了:“是啊,所以上卿大人是来棒打鸳鸯的?”
宫琴谷熙轻轻一笑,一手将人拉到了自己面前,意味难明道:“兰觞,这可是你招我的,可别后悔。”说着就咬了上去。
就在追夏以为自己好不容易劝走了于南时,人家脚步一拐,就朝着卧房的位置走了去,甫一推开窗,就看见宫琴谷熙抱着兰觞亲了下去。于南顿时如遭雷劈,张大了嘴一时愣在了原地,追过来的追夏心一惊,立马将窗户给关了上去,又波澜不惊的将于南的下巴给合了上去,一把将人拉走了。
快要喘不过来气时,兰觞才推开了他,看向一旁的窗户问道:“你没告诉他?”
宫琴谷熙一脸无辜状:“我要怎么告诉他?”
兰觞:“……”他本想回身拿外袍,但是又实在有些嫌弃自己这一身的味道。又看向了宫琴谷熙道:“你先出去等我,我不喜欢这一身的腥味。”
难怪晚宴上没见他动什么筷子,原来是不喜欢鱼虾的腥味儿。
“好,”宫琴谷熙没插科打诨,听话的走了出去,他低头闻了闻自己的衣裳,这才发现自己的衣服上也有很严重的腥味儿。
一柱香后,兰觞换了身干净的衣裳从里间走了出来,就看见了坐在桌边的宫琴谷熙。他走近一看,惊诧道:“你还回去换了身衣服?”
宫琴谷熙抬头对他笑了笑:“我之前不知道你不喜欢那种味道,所以方才我也回去沐浴了。”
兰觞心里一软,在他身旁坐了下来,正色道:“秦牧说谢自桁没有交代他做过任何事,你那边怎么样?”
“我这边也一样,那两位姑娘都说谢自桁没有让他们监视我。”
这就奇怪了,威胁着两人将人收下却又不是为了监视,那送人过来做什么?兰觞一时陷入了沉思。
乘这会儿,宫琴谷熙拉过兰觞的手,给他扣上了个腕扣。
手腕一凉,兰觞这才回过神来,盯着这别致的东西问:“这是什么?”
这腕扣比一般的腕扣要轻薄一些,贴在手上有些凉凉的,却不咯人,尺寸也很合适,简直就是量身定做的一般。
“腕扣,也是暗器。”宫琴谷熙一边替他整理袖口,一边道:“你不方便携带武器,这个腕扣里一次可以藏三十枚银针,有些针上抹了毒,不会立即致人死亡,至少能让你有时间盘问。”说着又给他演示了一遍,以防兰觞一不小心按了机关伤到了自己。
兰觞瞧着,这个腕扣挺精细的,实用又不笨重,袖子一遮就挡住了,除非像现在一样被人抓住了手腕,否则只凭肉眼是看不出来的。
这让他不由得想起了上次宫琴谷熙送自己的那把铁铳,问道:“这也是你让军需处的姚大人做的?”
宫琴谷熙幽幽地叹了口气:“还真是什么都瞒不住你。”
每次写的时候自我感觉良好,然后写完后自己再看的时候,tnd这什么垃圾玩意儿
but自己挖的坑跪着也要填完……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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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72章 第七十二章 “清新脱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