快马踏过,惊起丛林簇簇群鸟,虽已四月下旬,杝北却仍是冷风阵阵,偶有天晴。
奉命宣读旨意之人赶到军营大帐前,清了清嗓子,一脸倨傲地朗声道:“陛下有旨,请宫琴将军接旨!”
一干将士虽不明白陛下要自家将军接什么旨,却也不敢迟疑,闻言就齐刷刷地跪了下去。
传奉官左右看了一眼,没见着宫琴谷熙,不由得皱起了眉:“宫琴将军何在?怎么还不来迎接圣旨?”
在上昭都城内,传旨之人皆是皇帝身旁的黄门大监,若是传出的旨意出了都城,就得由专门的传奉官接手。近侍们一直待在宫里,不能快马加鞭的连夜赶路,所以自古以来以来都有一个机构,名为“听御院”,里面的人都叫做传奉官,专门负责呈送皇帝的圣旨。
严飞和于南彼此小心地交换了个眼神,皆几不可察的揺了揺头。
顷刻,宫琴谷熙就从营帐内步履从容地走上前来,跪道:“臣宫琴谷熙,听旨。”
一众将士们都不约而同地松了一口气。
传奉官不甚满意地盯了他一眼,终是没敢说什么,收回视线,打开手中的圣旨高声念了一通。
末了,宫琴谷熙接过圣旨,跪着颔首道:“臣领旨!”
待传奉官一走,宫琴谷熙拿着圣旨进了营帐,严飞和于南这才好奇地凑了过来。
于南:“大人你可算吓死我了!我还以为你赶不上接圣旨了呢!”
宫琴谷熙随手将圣旨搁在了一旁,没搭理操着闲心的于南,转看向严飞道:“近日军营里如何?”
“军营一切安好,”严飞顿了会,又补充道:“斥候每日都会来报,北原那边现在也没什么动静,自从将军上次杀了李向繇,带人烧了他们的粮草后,边境线上的摩擦都少了很多。”
北原的兵力也就十万,不过胜在边境有现成的城墙作为阻挡,只要防守好关口,比沐惘城还要固若金汤。这些年李营空有一腔热血,奈何已然迟暮,生的几个儿子也是个烂泥扶不上墙的阿斗,否则近几年来李营对大晟也不会每次都雷声大,雨点小了。
可上次特意派人到闵县一事始终令宫琴谷熙百思不得其解。
“嗯,往后我不在,北境军就由你调派,务必守好这边陲之地。”
“不过话说回来,”于南插话道:“大人,朝廷怎么偏偏要让你去做这个坏人?”
宫琴谷熙扫了他一眼:“你想说什么?”
“大人,这不明摆着就是让你去监视二城主的吗!”于南分析的头头是道:“你看,这二城主在宫琴府住了这么久,一直都是您在看着他,已经够让人不自在的了,现在好不容易脱离了上昭去了江南,还要让你去监视,如果我是二城主,指不定得多恨你呢!”
宫琴谷熙:“……”
严飞:“……”
“听你这话,你倒是挺同情二城主?”宫琴谷熙随手抄了一本案碟,往后一靠,懒洋洋道:“你于南何时长的脑子?”
身旁的严飞也忍不住笑出了声。
于南使劲瞪了幸灾乐祸的严飞一眼,又看向宫琴谷熙:“难道我说的不对吗?身为质子行动受限,又处处被大人监视,二城主他会不恨你?”
宫琴谷熙放下案碟,斩钉截铁道:“不会。”
“……好吧。”于南觉得宫琴谷熙简直是在自欺欺人,人二城主嘴上虽然不说,心里肯定是有怨气的。现在大人去江南监视着他,以后若是回了上昭,又是同在屋檐下,抬头不见低头见的,多尴尬!奈何自个大人是个叫不醒的人。
“行了,“宫琴谷熙揉着眉心:“你们先下去吧,我先休息一下。”
宫琴谷熙日夜不休的赶回了军营,已经好几天没合眼了,实在有些疲惫。
严飞会意,一把拽着于南走了。
“等等,”宫琴谷熙又突然开口叫住了两人,他抬手指了指于南。
于南直觉不好,每次大人指着自己准没什么好事。
“你今晚收拾好东西,明天一早跟我一起去临安。”
“啊?”于南不明所以道:“我在这待的挺好的……”
宫琴谷熙抬眼盯着他,戏谑地笑了笑:“是啊,你在军营里是混的不赖,喝了酒被人下套都不知道!”
于南一惊,立马改口:“不不不!我最喜欢临安了,长这么大都还没去过呢!我现在就去收拾东西了!大人好好休息!”说完自己头也不回的溜了,把一旁的严飞晾在了原地。
严飞愣在原地想了想,对宫琴谷熙道:“将军,他可以留在军营,我会看好他的。”
宫琴谷熙将外衣脱了下来,正色道:“我让他离开不仅仅是因为此事,此去临安,我也需要一个可靠的帮手。”
严飞明了,不再多说什么,也转身离开了营帐。
宫琴谷熙和兰觞的圣旨几乎是一起到的,晟玦也没打算让兰觞回上昭,直接让传奉官去了闵县传旨。
兰觞接下圣旨回了房,坐在桌前,提起笔给鹿媃写了一封家书,也给傅曌写了一封。
“追夏,”兰觞吩咐道:“阿姐的信直接用信鸽传出去,给先生的信你让人亲自送去,影卫脚程快,务必要亲自送到先生手中。”
追夏毫不迟疑的接过信笺,起身出了门。
鹿媃带着鹿棋营的大军回了沐惘城,路上就接到了兰觞的传信。
她仔细地看了信中的内容,随手将信纸毁了去,面不改色的继续前行。
沐惘城已然今时不同往日,之前鹿鸣和鹿媃都把它围的像铁桶一般,进出城的人都得仔仔细细地排查,这才避免了各方的细作入城。现下沐惘城作为一个通商口,来往的人也越来越多,城门的排查也就没那么仔细了,只要有点手段,随时都可以装作行商混进城去打探消息。
“大人,”丁伯往外看了一眼,确认屋外没人,这才小心翼翼的合上门,转身将一封信笺递给了司徒浩然:“沐惘城那边有了新消息。”
司徒浩然看完了信,将它扔进了一旁微微闪着火星的炭火堆里,意味不明道:“这么久了,还是没有查出兰觞的来历。”
丁伯以为司徒浩然忘了,出言提醒道:“上次咱们的人说,那二城主同鹿将军奏折上说的相差无几,确实是鹿鸣路过流民窟顺手救下了孩子。”
司徒浩然沉声道:“你当真觉得他只不过是一个鹿鸣随手收养的义子?”
丁伯瞳孔一缩,弯着腰低声道:“大人是怀疑他的身世不简单?”
“身世简不简单可以另说,”司徒浩然嗓音微哑:“他这个人一定不简单,他明知道一旦沐惘城对咱们大晟而开,一定会有各方的细作入城查探,却仍然有恃无恐,我们派人查了这么久也没查出什么来。”
丁伯上前给他沏了杯茶,又道:“所以接下来?”
司徒浩然吹了口茶,慢条斯理地喝了一口,才沉声道:“继续查,我不信此人背后没有人指点。”
不过是个二十出头的年轻人,就敢孤身一人,以身为质,说话做事果断决绝,同时又不轻易给自己树敌,不像是鹿鸣那样的人能教出来的义子。
“哎,”岑萱叹气道:“将军怎么还没回来呀?我都等的望穿秋水了!”
此番鹿媃出兵南夏,并没有带上岑萱,她还因此抱怨了很久。
站在她身旁的孙策轻笑出了声,岑萱回头瞪了他一眼:“你笑什么?”
“咳!”孙策侧头看着她:“岑将军知道这个词是什么意思吗?”
岑萱一脸莫名其妙:“不就是很思念亲友的意思吗?”
孙策点了点头:“的确是的。”
“那你笑什么?”
“我只是很久没见岑将军如此心急了。”孙策想了想,继续道:“上次见你这么遣词用句还是追夏来信的时候。”
“嗯?”岑萱问:“上次追夏来信我说什么了?”
孙策坦言道:“上次你说,追夏这小子忘恩负义,一到了上昭就忘了沐惘城了,连书信都腾不出时间写,肯定是落在那个狐狸窝逍遥快活呢!”
岑萱闻言怔了怔,看着孙策一脸正经的样子,又看了看周遭,庆幸士兵们离他俩有点远,应该没听见,便忍不住问道:“我上次真是这么说的?”我有这么凶么?
“将军若不信,可以问问当时在场的影卫。”
鹿媃信任孙策,影卫一事他也是知情人。
岑萱尴尬的转过了身,不再搭话。片刻,她又转了过来,朝孙策轻轻笑了笑。
孙策被她盯的有些发毛,疑惑道:“怎么?”
岑萱一手搭上了他的肩膀,凑近了些,温温柔柔的道:“这话天知地知,你知我知,若是一不小心让第三个人知道了……”
果然!孙策就说什么时候岑副将跟温柔一词沾边了!他头皮一麻,笑着应道:“那是,我保证从今往后,这句话连我自己都不知道!”
岑萱点点头,拍了拍他的肩膀,满意地转过身去,继续等着鹿媃。
两人一直从早晨等到了晌午,岑萱猝不及防的打了个哈欠,一抬眼,就看见了飘在视线内的,迎风招摇的旌旗。
“将军回来了!”岑萱对着城下远处挥手喊道:“将军!”
孙策也看到了鹿棋营的旌旗,和岑萱一起下了城墙。
“将军!”岑萱兴冲冲地跑了过去,一把抱住了才下马的鹿媃。
鹿媃:“……”
“你可算回来了!”
孙策拱手道:“将军。”
“嗯”鹿媃一把扒开了岑萱,狐疑道:“你今天吃错药了?”
“那倒没有,”岑萱边走边道:“既然将军回来了,这算账的事是不是也轮不到我了?”
鹿媃意味难明的笑了笑,偏头对孙策道:“既然我回来了,那就有劳孙参将整理账本了。”
孙策点点头,欣然接受了下来。
“好你个孙策!”岑萱埋怨道:“我让你帮我看你就不干,将军让你做什么你就做是吧?”
孙策想也不想就接话道:“那是自然,军令如山。”
岑萱借机白了他一眼。
鹿媃带着大军进了城,百姓立刻亲切的问道:“鹿将军回来了!要不要拿点牛肉回去吃啊?”老板娘拎起一块肉拍了拍,道:“这牛肉是珈蓝的商人带来的,那边的牛肉要比咱们这边的好吃一些!”
鹿媃笑着婉拒道:“不用了大娘,城主府有的。”
之前世外桃源一样的与世隔绝也好,现如今各国人口往来经商也好,沐惘城的人们向来知足常乐。显而易见的是,近几年百姓的生活确实有在慢慢变好,在他们的心里,沐惘城就是自己的家,鹿媃和兰觞就像是自己的儿女一般,平时有什么新奇特产都会送到城主府去,吃不完的,鹿媃再让人送到军营里。
鹿媃甫一回府,傅曌就收到了兰觞的亲笔信。
“先生,我要去临安了,这次如果顺利,用不了一年就能完成我的计划,望先生保重身体。”
傅曌笑了笑,对影卫道:“你回去告诉兰觞,我很好,孩子们也很好,现在沐惘城已经没有孤儿了,让他专心做自己想做的事。”
“是!”影卫送到了信,又带着嘱托奔向了临安城。
我现在才发现自己起了两个一模一样的标题……要死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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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70章 第七十章 同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