太元四年,上元时分,漓江以南暴雨连下三日而止。而后各方势力皆如雨后春笋一般拔地而起,割据四方,战火连绵,大晟江山顿时四分五裂,四境战乱持续七年之久。太元十一年,承泽帝一纸诏书宣告天下黎民,封四位异姓王分别镇守四方,共守大晟万里河山,而后又把原本位于漓江的北岸的都城迁往上昭。由此,在中杝大地上熊熊燃烧了七年之久的战火终于油尽灯枯,百万军民方才得以修养生息。
太元十五年,承泽帝病危。承泽帝晟沅膝下有贵妃所出长子煜王晟启,中宫皇后所出次子齐王晟扉,二子年岁相差不到一年,虽不是一母同胞,却颇为兄友弟恭,皆不争储,且两位王爷几乎从未参与朝政党争。若承泽帝正值盛年,龙体康健,二位王爷的手足情深倒也是一桩美谈。可是自迁都以来,承泽帝的身体每况愈下,迟迟未见好转,太医院的太医们也都束手无策,每日号诊都要在鬼门关外走上一圈,上昭城内人人自危,都怕悬在自己头顶上的这片天指不定什么时候就塌了。朝臣们不得不早做打算,可每一次在朝会上提及立储一事,承泽帝都会顾左右而言它,大臣们为此也是头疼不已。
然而,就在一个月前,这位早已年过五旬重病缠身的万岁爷,不知吹的什么风,竟从西南边境的宗族旁□□召了一个表了十万八千里的世子回宫,并封为宁安王。朝中的大臣们都被承泽帝打了个措手不及。
是日早朝,承泽帝依然在诸位大臣仿佛要洞穿他的皮囊的眼光下,由内侍扶坐在了议事大殿的龙椅上。不知是不是朝臣的错觉,今日承泽帝的神色竟比往常好了一些,那苍白了多年的面庞也红润了起来,深陷的双眼也恢复了些许往日的凌厉。
“陛下,恕老臣愚钝,不知您将宁安王召来上昭有何深意?”丞相司徒浩然向左出列,朗声道。此言一出,朝中众人皆面面相觑,没想到司徒丞相竟如此单刀直入,直言不讳,就不怕触了陛下的霉头吗?眼看陛下的脸色稍稍好看了些,非要这时候下陛下的面子,哪怕说得委婉含蓄点也成啊!生怕被承泽帝殃及池鱼的大臣们都噤若寒蝉,闭着眼恭敬的等着陛下的发作。但想象中承泽帝怒斥两朝丞相的场面并未发生。众人悄悄抬头往上瞟去,只见原本一脸严肃的承泽帝脸上竟然挤出了一抹微笑!而接下来承泽帝的一席话则更是让大殿中的众人如遭雷劈一般。
承泽帝笑了笑,倚靠在龙椅上,说道:“司徒丞相不愧为两朝丞相,每时每刻都在挂念着为朕分忧,为了江山社稷做打算,朕实感欣慰!至于方才司徒丞相所言之事,朕今日也有旨要宣。朕已拟好圣旨,册立宁安王为大晟太子,丞相司徒浩然为帝师,待朕黄泉之后,司徒丞相就是三朝元老,万望司徒爱卿尽力辅佐新帝!佑我大晟百年昌盛!”
承泽帝言罢,整个大殿上的人全都瞪大了双眼看向了那坐在龙椅上的九五至尊,不敢相信刚才自己的耳朵听见了什么!丞相司徒浩然的脸上则更是精彩纷呈,短短几秒就上演了一出活见鬼!
司徒浩然也愣了愣,“臣万死!请陛下三思!”随后直直跪了下去,磕在地上一跪不起。反应过来的众臣们也都一边下跪一边直呼:
“请陛下三思!”
承泽帝往下看着跪了一地的大臣,叹了口气后挥了挥手,一旁的内侍会意,便上前一步说道:“宣宁安王晟玦入殿!”在大殿外候了多时的宁安王晟玦这才翼翼小心地向殿内走去。
“臣晟玦,参见陛下,陛下万岁万岁万万岁!”
承泽帝看见晟玦微微松了口气,语气也变得柔和起来, “嗯,玦儿快快请起吧。”言罢也不给那些大臣们反应的机会,直接让内侍宣读了圣旨。
“奉天承运,皇帝诏曰,今有宗室子晟玦,忠悌孝义,秉持皇恩,惟精惟一,允执厥中,特册立为太子,钦此!”
晟玦强装镇定地跪着接了旨: “臣晟玦领旨谢恩!”
司徒丞相大喊:“陛下!”手中的笏板直挺挺的竖在官帽前。
承泽帝的脸色一下子沉了下来,沉声说道:“丞相的顾虑朕明白,你也知道,煜王平时只懂吟诗作对,对朝事一窍不通,齐王整日则只会饮酒寻欢!别说朝政治国,怕是每日自己花去了多少银钱都算不清楚,这样的品性又如何能担当大任?”说到这两个不成器的皇子时,承泽帝恨不能捶胸顿足!痛心疾首。见状的大臣们也都相看无言,心说虽不知道为什么会有皇帝传位不传亲子,非要舍近求远的弄个旁支来继承天下,如果不是缺心眼儿那大概就只能用“脑子有病”来解释了,毕竟皇帝亲手为他人做嫁衣这种事儿也是头一次见。人人都疑惑承泽帝的做法,可他们也明白不该说话的时候别出声,唯有丞相今日好似着了魔一般偏要据理力争一番。
司徒丞相依旧不依不饶:“可是陛下……”
承泽帝实在是厌烦了,截口道:“丞相放心,朕三年前就已派人去各个旁支宗族考察了一番,唯有玦儿良善敦厚,虽暂时还没有治国之能,好在他能吃苦,勤奋上进,加上今后有了丞相您的辅佐,假以时日,定能独当一面!”承泽帝都把话说到这个份儿上了,司徒浩然若还要争执下去,除了触怒天威,也捞不到半点好处。
看这位万岁爷的态度如此强硬,看来此事已无回旋的余地了,便识趣地颔首道:“臣领旨,今后定不负陛下所托,竭力辅佐太子!”
是以,晟玦就此成为了这风雨飘摇的江山的指定继承人。
两日后,上昭城一处清净的茶楼中,有两人隔桌相对而坐,其中一人长袍便衣,面容端正,虽然看起来年纪轻轻,可观其神态,却有一种说不出的沉稳。而另一人则青丝卷白发,脸上已有了许多斑驳的皱纹,一只手抚着半尺来长的胡须,正是丞相司徒浩然。
青年男子开口问道:“老师可是有什么烦心事?”
司徒浩然:“我有什么烦心事你会不知?我只是担心……这乱世又将重现啊…”
“战乱起或不起,与立谁为储无关,老师并不是不明白这个道理,今日约门生来此,想必不是要掀翻棋盘吧?”
司徒浩然顿了顿,问道:“你也觉得如此行事正确?”
“正不正确不重要,落子无悔。”司徒浩然沉默了许久,直到远处传来了沉闷的钟声,这才抬起眼,不知何时飘起来了满天飞雪。
“下雪了,今年的雪下的格外早啊,还不到冬月呢。”
司徒浩然:“嗯,确实早了点。”直到二人把一盏茶刚好饮完时。青年人再次开口道:“第二十七声,老师,该进宫了。”
太元一十五年十月二十八,承泽帝晟沅于永乐宫中驾崩。次年正月,太子晟玦即位,改国号为太初。二月初,煜王晟启、齐王晟扉各自前往封地任职。三月中旬,晟玦父母在回上昭的路上突遇山崩,同行者皆无一幸免。
子夜,永乐宫中。
承泽帝提着嗓子,尽力出声道:“玦儿,过来让朕仔细看看你。”
晟玦恭敬的往前移了移,“是,陛下。”
承泽帝长长的叹了口气,看着晟玦道:“算起来我也是你的叔父,你唤我一声皇叔吧。”
晟玦不敢看他的眼睛,低着头,有些诚惶诚恐地小心答道:“皇…皇叔”
“嗯,好孩子,趁现在我还有口气,你有什么想问的就问吧。”
晟玦闻言极慢地抬起了头,紧张而又真挚地问道:“皇叔…我…我不明白,为什么偏偏是我?”不知是不是自己的错觉,晟玦看着眼前躺在龙榻上,病恹恹的承泽帝,突然觉得亲切了一些,心想帝王也不过是一个普通人,也会有生老病死的那天。
承泽帝看着晟玦,半睁着眼,语重心长地说道:“嗯,我选中你,是因为你眼里还没有对于权利的**与野心,是一块可雕琢的璞玉。世人都以为,为帝者应当足够的野心勃勃,方能守境四方。可今时不同往日,大晟江山社稷岌岌可危,百姓们怨声载道,国库空虚,兵马不足,实在是装不下那些所谓的雄心壮志了。玦儿,你明白吗?”
晟玦似懂非懂的点了点头,稳声答道:“好,玦儿明白了,皇叔放心,玦儿定会做一个好皇帝,守好我大晟的江山!”
承泽帝欣慰地扯了扯嘴角,“好,朕死后,你可以把你的父王母亲接来上昭,好好的孝顺他们。至于你那两个半吊子的皇兄,就让他们去朕为他们选的封地吧,朽木难雕,好歹也是我的血脉,就让他们在封地安乐到死吧。玦儿,你再跟朕说说西南吧,朕还没去过呢…”
“好……”晟玦说了半晌,发现抓着自己的手似乎没了动静,不由得转过头去,轻声喊道:“皇叔?!”塌上的承泽帝双眼已闭,脑袋低垂,分明已经没了呼吸,可是抓着他的手却一直没有松开……
那一刻,远离故土的晟玦终于忍不住趴在龙塌上号啕大哭起来。
“皇叔!”晟玦猛地从床上坐起,出了一身的汗。
文公公闻声急忙跑了进来,弓身问道:“皇上,您这是又梦到先帝了?”
晟玦只觉有些头疼,只摆摆手,说道:“嗯,无碍,你先下去吧。”
“是,奴才告退。”内侍文公公小心地带上了门,退了出去。
太初二年七月上,御书房内。
晟玦拿着一本奏折,对司徒浩然道:“老师,监察司司正胡连淮,上奏弹劾京华巡抚何方,指控其侵占百姓良田,以强权压迫老百姓为他种粮,却又拒不支付土地租金和酬劳。那些被侵占土地的百姓们状告无门,还被何方软禁。您觉得这件事应当如何处置?”
司徒浩然答道:“陛下可折煞老臣了,陛下虽年纪尚浅,但也是天子,不必对我这个老不死的如此客气。那京华过去本就是大晟国都,又位于漓江北岸,老百姓们引水种田也是占尽了天时地利人和。只不过近几年来连年大旱,漓江的水就更难引了,日子没之前那么好过了啊…”
晟玦又道:“那丞相觉得应当派谁去查证此事最为妥当?”
司徒浩然想了想,说道:“宫琴谷熙”
晟玦有些纳闷的问:“可是……丞相,宫琴谷熙不是武将吗?而且他前不久刚回上昭,按理说,他不会久留,何况他的驻守地也并不在漓江京华。”
司徒浩然耐心的解释说:“陛下有所不知,宫琴谷熙幼年时曾在老臣府上养过一阵子,臣多多少少也教导过他。此人胆大心细,行事果决,陛下若能好好磨砺此人,收为己用,待将来收复山河此人必将大有作为。”
晟玦明白了司徒浩然的用心,点点头,“那就依臣相的意思办吧,只是如此一来,北原那边?”
“陛下不用担心,北原名义上还是我大晟的国土,而且这几年大旱连连,他们不见得比我们舒服多少,短时间内我们都没有能力开战,况且我已经想好了接替宫琴谷熙去驻守北原的人选了。”
“好”突然,晟玦又像是泄了气一般,低声问道:“老师,我是不是……太没用了?一年多了,我感觉我还是什么都学不会,看不懂朝堂上的局势,看不清那些面具下的脸,也不会帝王的制衡之术……”
“陛下切莫妄自菲薄,你才处理朝政不到两年,能做到这个地步已经很好了,任谁也不是刚出生就能行走的,得慢慢来,心急反而会适得其反。”
“是,多谢老师指点。”
在这个世界上,有人学着长大;有人忙着舍生取义;也有人试着品尝生活中的五味杂陈,每个人都在跌跌撞撞的奋力往前走去,哪怕不知道何有尽头。
这是从备忘录里直接粘贴过来的,格式可能不对,见谅……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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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章 第二章 江山易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