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3章 病态依恋

自从随养姐转学来了镇上高中之后,姜九就特别怕和人接触,此时对方问清名字,一言不发地把她拽出去,她的心脏已经不受控制地狂跳起来,像是被塞进了狭窄的管道,窒息感从四面八方挤压着她,要将她吞没一般。

各种可怕的猜想,乱七八糟地从她脑海的深处接二连三地泡泡一样冒出来。

“请问……你找我,有什么事吗?”

她被拽到走廊尽头,被那女生抓住手臂抵在墙上后,才缩着肩膀颤巍巍地问。

女生一只手攥着她的肩膀,身高和她差不多,气势上却压了她一头,自报家门道:

“我叫何昶君。你为什么要帮温时遇补习?”

姜九懵了,怎么也想不明白,补习和面前的女生到底有什么关系。

见她一副神游天外的样子,何昶君眯了眯眼:

“你跟他每天放学后都黏在一起,不怕被你姐知道?”

姜九下意识打了个哆嗦,眼神极快地飘移了一下:

“她、她大概知道的……”

知道,但是没有阻止。

这就很奇怪。

她每天都在胆战心惊,但姜衔枝对这件事没发表过一次意见。

“你也不介意你爸妈知道吗!他们知道你勾引你姐夫吗!?”

这句话正打在姜九软肋上。

她当时稀里糊涂答应下来补习的事情,本来没想那么多,算是半推半就。

再加上这些天有人陪着,她简直有些飘了,因此选择性忽略了很多致命性问题。

温时遇表面上还是她的姐夫,她不可以和他走得太近的。

姜九的表情瞬间变得空白无措,眼睫在极端动摇之下微微颤抖,就在这时,何昶君凑近她耳畔低语:

“不许帮他补习了。我听说你爸妈本来就防你跟防贼似的,要是这件事一出……”

她没有把话说完,但其中威胁溢于言表。

姜九什么都说不出来,只好连连点头,对方消失在唇齿间的恶毒尾音,仿佛昭示着她这段时间以来梦境般幸福生活的结束。

难道……这个叫何昶君的,是在吃醋吗?

她喜欢温时遇,所以不惜一切手段也要排除他身边的女生?

温时遇确实有这样的资本。

是她不该生出微末的痴心。

“你那是什么眼神?”何昶君拍拍手正要走,看到姜九动摇受伤的神情,把自己的行为从头到尾过了一遍,随即冷笑,“你以为我是你这个恋爱脑?他要跟我抢留学的名额,我怎么能让他如愿?”

“留学的……名额?”姜九喃喃,脑海里一些细碎的线索瞬间拼凑成线。

餐桌上谈论过陪姜衔枝出国留学的候选人里,除了温时遇外,好像确实有个姓何的女孩子。

姜家父母还没确定要选谁去,而姜衔枝似乎对自己的“陪读丫鬟/小厮”到底是谁,表现得漠不关心。

所以在这种情况下,温时遇反常地开始想进步的举动,落入何昶君眼里,自然是一种竞争对手发出的开战信号。

说不定是得到内部消息,要挑成绩更好的陪读了。

何昶君看到姜九傻傻呆呆的样子,居高临下地捏了捏她脸颊肉:

“欧美留学太贵,家里孩子又多,我家里人想让我读个国内艺术类专业,大学毕业就去联姻。要是不想嫁给暴发户老头,我就得往死里卷学历——你家里条件比我家还好,怎么跟个傻孢子似的?没人跟你讲过?

“奉劝你,别把宝押男人身上,你现在把自己最宝贵的学习时间花给温时遇,他将来能拿什么还你?用钱能买到的便宜货,换你拿钱买不来的青春?还是说——你觉得自己跟他有可能?”

何昶君小小年纪,说出口的话却已经非常成熟,或许是耳濡目染,带了股大领导训人时高深莫测的劲儿。

走之前,似乎觉得她脸颊肉很好捏似的,又捏了一下,软软糯糯:

“别犯蠢,回去自己想想吧。”

何昶君走了,留下姜九一个人在原地发呆。

她把对方的话仔仔细细,从头到尾回忆了一遍。

温时遇确实说过,他的成绩不好,申请国外的大学受限。

他想陪在姜衔枝身边。

应该的。

人人都喜欢姜衔枝。

她的梦也该醒了,不然万一被养父母知道,不知道会发生什么事情。

……

可是,温时遇不愿放她走。

“我们只是放学补习而已,坐得端行得正,教室门都不关,需要避什么嫌!?”

“求求你了,没有你的帮助,我成绩肯定起不来的,你帮我才补习了一个月,我就全校进步两百多名了!”

“姜九,我不能没有你!”

——我不能没有你。

温时遇将一颗毒药裹着蜜糖送了上来。

何昶君那句“别把宝押男人身上”,还在她脑海里回荡,她就已经在找措辞说服自己。

他需要我。

我成绩很好,即使每天花一点时间在教学上,也没关系的。

可以当做是复习巩固。

而且,姜衔枝都不介意的。

这不是押宝。

他只是……太可怜了。

少年人坚硬温暖的指骨触着她手腕,虚虚圈住。

是个小心翼翼的姿势。

看向她的眼神温和无害,仿若蕴有无数深情。

或许是荷尔蒙作祟,又或许实在想要个人陪伴。

就好像被关在笼子里的人,被饿了三天三夜,拼命伸出手,被铁栏挤得手臂变形,挣得血肉模糊,也要去抓住那一块发霉的面包。

在凝滞得几乎实质化的氛围里,姜九艰难地点了头。

……

“哗啦”一声,冰块盒里的冰块顺着姜九的头顶倾泻而下,噼里啪啦掉了一地。

姜衔枝慢慢收回手,站在一地狼藉的厨房里,像是个终于收网的猎手:

“我的东西,就算不要了,也轮不到你捡。你说是吗,借住的?”

姜九打着哆嗦,那些冰块都是刚用制冰机做好的,并没有掺水,因此她的衣服还是干燥的,也没有冻得多狠——可她还是在发抖。

那种熟悉的、被埋在深海里的感觉又出现了。

窒息,冰冷,黏腻,恶心。

透不过气来。

她垂手站在原地,一句话也没有反驳,任由姜衔枝一步步靠近,把冰块盒倒扣在她头上,慢条斯理地继续道:

“你想和他在一起,是想以姜九的身份嫁给他,还是姜家养女的身份?如果是前者,你猜他爸妈会不会认你?如果是后者——”

对方轻佻拍了拍姜九脸颊:

“记不记得我说过什么?等你成年了,就从姜家滚出去,姜家的钱,你一分也别想拿到手。什么养女?我不认!”

姜九的心已经麻木了。

在姜衔枝说着这些侮辱性台词的同时,她还在想,下午的琴谱,要练哪首。

她把自己完全从这种状态解离出来,像个冷漠的第三者,旁观着姜衔枝的羞辱。

孩童对父母的占有欲,在长久的岁月中异化成了嫉妒心,即使叶酒并没有实际上从她父母那里得到过什么,但姜家父母只是在物质上没有亏待过姜九,仅仅做到了对于富豪人家来说举手之劳的事情——这在姜衔枝看来,就已经是一种威胁。

这样的事情发生过太多次了。

每一次都以赶走她为结束语。

但这一次,似乎有所不同。

“是我缠着她,让她教我学习的。”温时遇从客厅走了进来,看到一地狼藉,下意识就把姜九拉开,让她远离了那堆散发着寒气的冰块,他看着姜衔枝的眼神带着厌憎、烦躁,还有一丝藏得很好的无奈。

姜衔枝毫不避讳在他面前展示自己恶毒的一面,抬脚把一块冰块踢到姜九小腿上,翻了个白眼,一句话也不说,转身走了。

温时遇盯着她的背影,面色复杂难辨。

姜九默默蹲下收拾冰块,温时遇在目送着那道背影消失在视野里之后,才蹲下来,轻轻抓住她手腕拉开:

“我来吧。今天这件事是因为我,我一会儿找她说明白,让她不要欺负你。”

姜九麻木地摇了摇头,没说话。

如果他说话管用,姜衔枝就不会嚣张到当着他的面干这些事。

她只是不愿意去面对一些对她有恶意的人际关系,而不是真的看不懂其中的强弱关系。

温时遇依旧固执地把她拉开了,蹲在地上打扫好了所有冰块,哗啦啦倒进水池里,然后转过身,双手用了些往下压的力,按在她肩膀上,掌心偏高的温度透过薄薄的衣料传递到她皮肤表面,暖意向身体里渗透而去:

“要是在姜家住得不舒服,就跟我一起出去住,好不好?我在学校外面有个小公寓,客卧可以借给你住。”

借住二字轻微地刺痛了一下她的心脏。

姜九立刻摇头。

他这句话是真的把她吓到了,她的脑子里压根没有出去住这个选项,缩了缩肩膀,径直跑了。

出去住,对于姜家父母来说,等于当着所有人的面扇他们一巴掌,等于在默默指责他们的失职,竟然让养女被逼到出去租房子住。

姜九明白,自己的命运就是十八岁之后出去上大学,然后,和姜家彻底切割。

而噩梦,就是从姜衔枝明确表态让她滚出姜家开始的。

从前只是冷落和无视,但从那一天开始,她千真万确地感受到了某种名为“恶意”的,曾经无数次从姜衔枝身上体验过的,有如实质的东西。

温时遇的庇护,失效了。

班上都是十七八岁的小孩子,欺负人的手段都是从电视剧和小说里学的,无非就是撕课本试卷,粘口香糖,或者是泼冷水。

姜九一个不落地体验过了。

温时遇在的时候还好,不在的时候,她在旁人眼中,就与“沙包”等同,谁都能上来踢一脚。

她越来越沉默,越来越不敢和温时遇分开。

课本上那些被涂抹上的污言秽语,被温时遇看到了,他会沉默地用涂改液、橡皮,帮她细致地擦去,然后想尽办法让她开心起来。

可他还是没有提过要“离开”她。

“你现在处境不太好,我帮不了你太多,但也不能让你一个人面对。”

他说。

姜九一度为他的有情有义感动到心生不安,然而却忽略了这些欺凌的结果,直接指向了将他们二人捆绑得更深的结局。

她越来越依赖他,就像鱼离不开水,病人离不开医生。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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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3章 病态依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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不算长情[先婚后爱]
连载中舞子maiko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