没有作揖行礼，没有流泪忏悔，江归尘只是想再见师尊一面，这样即便是下地狱也知足的，毕竟这一世的自己不就跟没和孟婆汤一样，见了师尊第一面就忘了自己是谁了。
“你有什么话，我听着。”虚弱又坚定的声音传来，江归尘以为是自己做梦，师尊还在卧床静养，哪里会来见自己。
披着蓝面金底大斗篷，身着最寻常紫袍的黎安款款从侧边走来，重复一遍：“你想说些什么？”
“师尊，如果来世，没有谢默然，只有我是你的徒弟，是不是一切都会不一样？”
不等黎安给出答案，江归尘拿出拜师时那把长剑，干脆利落地抹了脖子，一大股血液喷溅而出，落在周围，落在身后大柱子上被捆绑的谢默然衣角。
黎安顿时感到荒诞的可笑，当初他拿下宗主之位时，曾说，阵法是他补的，六峰一谷最有天赋的弟子是他徒儿，可是现在，谢默然替他以身修补了阵法，两个弟子一死一伤。
这是不是也算一种游戏设定的因果？
无聊的游戏让人讨厌。
“池宗主，既然你醒了，我们几个峰主想问问，你的另一位弟子，成了魔尊的谢默然，你打算怎么处置？”
“如果不是我醒了，我这两个弟子现在不都是你们的刀下亡魂了吗？”
黎安不甘示弱，直接反讽。
他基本上已经知道怎么样可以完成任务了，可他就是一个既要又要、贪得无厌的坏人。
“池宗主，这次没有商量的余地”，宗武一拍桌子，手指着谢默然责问，“就凭你擅自将修补阵法的秘术告诉了谢默然，就可以连你一起关起来！”
“修补阵法的方法是我六峰一谷最为机密的东西，非下一任宗主候选人不可得知，可是宗主候选人的裁定，是需要各个峰主共同决定的，我们怎么不知道什么时候开了这个会议？”
“况且，即使谢默然成为了宗主候选人，可是他有违纲常，竟然喜欢上了自己的师尊，这样的败类，怎么能托付？！”
章西跟着阴阳怪气：“说不准不是单方面喜欢，而是有了实质的道侣。”
原来，发自内心，不干扰他人的喜欢，是有违纲常。
修道者也和现实世界里的人没有什么本质区别，好友宁宁有时给自己分享一些绯闻八卦，因为地球已经和星际接轨，不乏有一些地球人和其他星球的人相恋，而那些一直都有的二次元恋爱更是成为了常客，甚至有各种人机恋，AI恋更是常看常新。
无一例外，受到了一小部分的嘲讽和好事者的私信谩骂。
幸运的是，谩骂者都被联邦智能网警抓住加以惩戒，嘲讽者也被纳入监管范围。
眼神嘲讽地望向面前这一堆道貌岸然、衣着华贵的伪君子，黎安道：“谢默然是不是喜欢我，是不是我的道侣，这都不影响他救了六峰一谷后被你们当成个犯人一样困在这。”
“你是要与整个六峰一谷为敌吗？”
不可转圜的话从兰车月嘴里说出，她欣赏谢默然和江归尘与世界为敌大胆的孩子气，前提是不影响自己的修道。
能够修道的天赋与资源不可或缺，她依靠六峰一谷，六峰一谷也依靠着她。
黎安踱步到谢默然被绑的柱子前转身，“我一直是一个要求，在确认谢默然被当成傀儡时，我要他的尸体，在谢默然没有魔化风险的时候，我要他的人。”
黎安顿了一下，淡淡道：“如果，你们认为我是要和六峰一谷为敌。”
“就这样认为吧。”
傲慢又狂妄的话让场面开始失控。
到场的弟子不说话的占大部分，头铁地直接骂黎安是叛徒，畜生，又被喜欢黎安的弟子用灵力攻击，一切都暗戳戳又神叨叨。
峰主和长老们则开始说小话。
黎安懒得管他们在干什么，亲力亲为把江归尘抱到柱子下面的底座台阶上，江归尘体重怎么这么轻？黎安心想。
大拇指抚掉江归尘下颌线的血迹，轻手轻脚把头依靠在柱子上。
黎安放空想：给你在四季岭也找个好地方埋了吧。
“师弟，你现在带着谢默然快走，剩下的我来断后。”萧无源的催促声单独在黎安脑海里出现。
“我被控制住了，现在刚解脱，别怕，一切有我在。”
久违的暖心话语让黎安不自觉弯起了嘴角。
没有按往常一样俺剧情叫无源，黎安道：“便宜师兄，你不用总迁就着我，这次我想自己来。”
“你们商量好了吗？是答应我，还是放弃你们自己？”
直白地挑衅让长老们胸口都撤了一口气，“你是准备......”
话还没说完，黎安主动发起攻击，铺天盖地的灵力带着无所阻挡的气势向峰主和长老们宣战。
黎安用自身灵力支起一个保护罩，将三人拢在保护区内。
边缘界限就是谢默然和江归尘，黎安每向前走一步，保护罩的范围就扩大一步，脸色也就苍白一分，眼前也就黑一分。
所有的攻击都被阻挡在外，周围人用看疯子的眼神盯着黎安，用自己修为来转化暂时的灵力，他这是不要命了！？
“黎安，你等一下。”
“谢默然？”
黎安转身站定，没有靠近他，在不远不近的地方等待着下一句话。
右侧的红线仍在，黎安隐隐约约地感知到了什么，又不能百分百确定。只能冷漠地站在谢默然的对立面，等待他说出他的想法。
“黎安，你跟我说过，在你的世界，具有私人身份没有法律身份的叫男女朋友，两者都有的叫夫妻。”
“我们这，好像没这么多分类，只有一个词叫道侣。”
“黎安，你知道在我心里什么是道侣吗？”
谢默然自问自答，不给黎安发出疑问，拒绝，肯定的所有答案。
“道侣，道在前，各明所求，侣紧随，未合尤一。”
“我一开始还想，未合尤一特指精神上的，现在才明白过来，你我之间，是指□□上的。”
“这些话，你是在为什么做铺垫？你现在并不能做什么，你的双手双脚都被捆住了。”
黎安已经不能看清楚这个世界了，修为消耗太多，已经从化神期掉下去了，眼前是一片寂静的黑暗。
保护罩外人们沸反盈天，灵光四射，内里只有两个人冷静的对话。
“黎安，你不要多想，我只是想在我身体不行之前送你一份礼物，希望你在今后的生活里记得我的礼物。”
谢默然瞄了一圈自己的身体，“被当成傀儡，再加上修补阵法，我已经到尽头了，可是我突然想明白一个事情。”
“所以，无源师叔，请解开我手上、脚上的枷锁。”
铁链应声而解。
一根一半黑一半白，黑色那边有密密麻麻文字的箭，被变幻出来。
谢默然一把将其插入脖子贯穿。
一束刺眼巨大的光束从谢默然腹部四射开来，晃得所有人都不得不合眼来避其锋芒，唯有一人例外。
眼睛上的白色长布条自动滑落，飘扬四散，在空中扭成各种形状，黎安的视线瞬间从黑暗到光明。
顺着遮光布的方向，黎安视线上下移动，久违的视线恢复让他不自觉想要抓住些什么来仔细观察。
布条似乎是绸缎的，但又不像，纯白色飞到另一个粉白色上面。
这个是谢默然吗？
第一次用视觉触碰到谢默然，深邃的眉骨，挺立的鼻梁，似笑非笑的嘴唇。
“黎安？”
“是我。”
谢默然先是诧异的一喜，身体比头脑更快反应过来开始疾走。
大步走，小跑，狂奔，撞到黎安怀里。
两人同时一声叹息，长长的，延绵不绝。
黎安一直以为是自己眼瞎的原因，所以导致在游戏里自己偶尔会出现不适应的感觉，不是疼痛，而是一种麻，一种心口火烧火燎的痒。
像是被火焰突然扑了一下脸，热热的，却又转瞬而逝。
游戏里也不过出现了两次这种感觉，两次都是平白无故的普通的下午。
黎安第一次的时候还以为是精神力波动带来的游戏感觉，第二次心里开始怀疑起来，却也记下了时间。
直到今天，当这副身体的原主人回到他的身体里，一种填满骨头缝的满足感，让黎安忍不住发出一声叹息。
右胸膛空荡荡的地方被谢默然的心跳弥补，雨后天晴，他乡故知，金榜题名都不能描绘这一种感觉，黎安只自己高兴着，高兴着身体的失而复得。
身体被紧紧的得环抱住，越来越紧，又越来越松。
眼前乌黑的长发，宽厚的肩膀一点点消失，谢默然整个人从黎安的身体里穿了出去，某一瞬间，黎安仿佛感觉到两颗心脏侧肩而过了，血液短暂的融合在一起又互相抽离，黎安呆愣住了。
黎安紧接着察觉到自己不受控制地从地面脱离，像是舞台剧集结束一样，飞向了天空，给观众一个完美的谢幕。
黎安弓成一只虾，努力攀扯谢默然的手。
谢默然却一反常态地把手背在自己身后，笑吟吟地看着离去的黎安。
直到确认两人真的不会再发生肢体接触，黎安努力挥手向黎安告别：“黎安，再见。”
【恭喜宿主完成副本——子非鱼，游戏结算中......】
猛地一下从游戏中惊醒，黎安脸红心跳，努力坐稳在椅子上平复情绪。
“沉默，把谢默然的易拉宝给我。”黎安自然而然地吩咐沉默。
“好的，我按着这次的副本主题，特意把易拉宝做成了画卷的样子，不知道你是不是会更喜欢一点？”
身着最简单白底紫纹装饰的谢默然出现在易拉宝上，与记忆中不同的是，这次的谢默然眼睛用白布条遮住了。
不论是游戏副本里，还是现实，黎安都不能真真切切看到谢默然的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