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7章 第五十七章

“师尊,我是不是可以认为,牛村消失的那些人,其实都是被江家的人给绑架的?”

“这么看来,是的。”黎安侧脸看着语气有些微妙的谢默然,“你还有什么其他的推测?”

“师尊?”

“嗯?”

“我是不是也可以认为,江归尘也是知道的,甚至是这个制度的守护者、受益者。”

突然轻快得带着些许欣喜的语调与周围阴湿的环境格格不入。

黎安好像突然明白了什么。

“我不知道是不是守护者”,黎安语气一顿,“受益者大概率是的。”

“只是......”

话锋一转,黎安的手从谢默然的小臂上撤下来,眼上的白色丝绸绑带遮住了他直白探究的眼神,“可是,你怎么知道,江归尘知不知道自己是个受益者?”

“你想要把责任全部推给别人是吗?”

听起来讽刺且单纯语气让谢默然心里一慌,自己是这个意思吗?自己想要为自己开脱,说明一切都是别人的问题?

呆滞的神色让谢默然多出了几分软弱,可这一切黎安都看不见,只是意识到有些词不达意,他换了一种说法:

“我的意思是,你为什么一定要为某个事情的发生找一个合理的原因?”

“因为江归尘知道家里作恶,所以他也是个恶人,所以他伤害别人就是理所当然的,找他复仇也就是应当的?”

“怎么就不能是,他天生就是个恶人,所以伤害别人就是纯坏。”

黎安下线去温习了一些心理学知识,他认为谢默然应该是出现了某些心理问题。

就像当初的自己一样,在没有阻碍的道路上一直撞自己心里的南墙。

“可是......”

一记无声的巴掌甩在了谢默然的脸上,刺痛的感觉迫使他正视自己的心绪,也重新打量这个熟悉的师尊。

“想明白了就去做改变,想不明白,现在也别给我掉链子。”

“我不想再把灵力浪费在声音屏障这种不合时宜的事情上了。”

谢默然没有说话,只是重新抬起了自己的胳膊等待着师尊的使用。

“父亲,好像有人来了。”

江斜不甚在意地说道:“一帮蝼蚁。”

“既然被他们发现了,就留下来当整个江家的化肥吧。”

两道磅礴的火系灵力化作狰狞火龙,掠过墙壁吸收完整面墙的残存力量,咆哮着冲向两人。

黎安将谢默然护在身后,一把箜篌将甬道堵了个大半。

轻抚琴弦一下,一道蓝色的刀光以两人为圆心向四周扩散,轻而易举地切割了墙壁和火龙。

一道熟悉的白色剑光随机而至,配合刀光将火龙斩个粉碎。

江归尘,竟在此时此刻赶到。

他手持长剑,从假山顶的窟窿跳下,落在黎安的谢默然的身前,“父亲,这是何意?为什么要对我的师尊和师兄出手?”

江归尘被紧急召回侍疾,却发现父亲并没有什么症状,以为是那个弟弟又出什么幺蛾子,想着在家给他些教训,听闻师尊前来,刚腾出时间前来拜见,没想到就道这种诡异的情况。

江斜见是江归尘,眼神闪烁,立刻换上一幅痛心疾首的模样:“你来的正好,你这个师尊和师兄夜探江家禁地,窥我家族密幸,欲行不轨。”

“你是要站在哪一边?”

一边是家族,一边是师尊,一个给予自己生命,一个给予自己荣耀。

“父亲,此事必有蹊跷,星衔师尊不可能做出这样的事!”

江归尘想也不想就先替黎安辩解,无论发生什么事,他都会先将师尊放在第一位,这是他从小的奢望。

话未说完,江归尘眼睛习惯性去寻找师尊的身影,一种难以言喻的审视目光和他的眼神相撞。

他朝思暮想的师尊在打量,探究,猜疑他,而那个有些秘密的师兄被他护在身后,露出一样的眼神。

江归尘的心停了一下,跳动得更用力了,蹦蹦蹦像是要冲出胸口。

“归尘”,黎安一边挥袖挡开一道攻击,一边平静问道,“你可知,这假山之内,藏着什么?”

江归尘一愣,下意识回道:“徒儿不知。但无论如何,父亲他们……”

谢默然冷笑一声,打断他:“江家以无辜者灵根来滋养自家子弟,这般行径,你当真一无所知?”

谢默然不想听他说什么,就想把自己胸口的怨气发泄出来,让这个看起来还朦胧无知,一身正气的人知道,自己引以为傲的家族是怎么一回事。

江归尘如遭雷击,猛地转头看向江斜,眼中充满了难以置信:“父亲?!他...他...他所言可是真的?”

牛村里的惨状自己都是亲眼看过的,惨无人道的做法让他一直以为是魔修所为。

可江斜脸色铁青,闭口不答的样子已然说明一切。

江归尘握剑的手剧烈颤-抖起来,他看着面无表情的父亲,看着父亲身后面目狰狞,想要把来人杀死,掩藏秘密的族人,又看看身后神色复杂的师尊与谢默然,一股巨大的荒谬涌上心头。

他一直以为江家只是有些世家常见的傲慢,却从未想过,竟行此等丧尽天良之事。

江归尘想要嘶喊,却发不出一点声音,想要哭泣,眼眶被左右两边的脸占据,想要呼吸,却发现根本忘记了自己到底是谁。

“逆子!我知道你一心想要拜在六峰一谷门下,从小我给你砸了多少资源,铺了多少路!”

“你要是喜欢这个师尊,把他修为废了,绑在身......”

江归尘手里的剑,江家特质的剑直接插在了江家的仆人身上,温热的液体溅到江斜的脸上,让他吃了一惊。

“没有人,能说他一句不好。”

江归尘猛地转身,留给黎安一个颓废的背影,“师尊,你们快走,我来断后。”

说罢,江归尘不顾一切地催动雷霆之力,精准又失误地劈在江家人面前,往前一步,就是死,往后一寸,就是生。

黎安深深看了江归尘一眼,嘴巴开启又闭合,不再犹豫,拉起还有些发愣的谢默然,飞走了。

身后传来江归尘愤怒而悲凉的喝声,以及江斜气急败坏的怒吼。

远离云水城,在一处安全的山巅落下。黎安看向沉默的谢默然,缓缓道:“现在,你可还觉得,江归尘与那江家,是一丘之貉吗?”

谢默然望着云水城的方向,久久不语。

江归尘那震惊、痛苦、继而挺身而出的模样,不似作伪。他心中的恨意,似乎第一次,有了一个清晰而具体的,与眼前这人无关的指向。

两人没再赶路,而是选择在山巅休息一晚。两个人的修为足以让其忽略天气变化,山顶的风与天上的星相互配合,倒也惬意。

篝火噼啪作响,映照着黎安平静无波的脸和谢默然茫然的心。

江归尘断后的身影,毫不犹豫的抉择,像一根尖锐的刺,彻底打破了谢默然的固执己见。

长久以来支撑他的仇恨与偏执,在铁一般的事实面前,开始出现裂痕。

“师尊……”谢默然的声音干涩沙哑,本来应该是听不清的,可在这寂静的夜里却显得格外清晰。

黎安抬眼看他,目光深邃,并未催促,只是随手又扔了几根木棍进火堆。

“我……”谢默然深吸一口气,仿佛要用尽全身力气,才能将那个缠绕他两世的梦魇诉诸于口,“我不是谢默然,或者说,不全是。”

谢默然抬起头,郑重又庄严地宣告:“我是池衔星,是上一世,收江归尘为徒,将他抚养成人,授他功法,引他入道的那个池衔星。”

黎安没有打断,只是静静聆听,听着这个迷茫的大人像小孩子一样诉说着自己的故事。

“我倾尽心血教导他,视他如己出。他天赋卓绝,至少在我眼中,曾是光风霁月,堪当大任。”

“后来,他接任了宗主之位,一切似乎都顺理成章。我本欲放下重担,云游四海,追寻那渺茫的天道。”

谢默然的声音骤然变得尖锐起来,带着怨愤与不解:“可我怎么也想不到,他即位不久,便联合魔修寻了由头,将我囚禁于后山。”

“他废了我一身修为,却用无数天材地宝吊着我的性命,让我求生不得,求死不能。”

“我问他为什么,他只说,他爱我。”

篝火映照下,谢默然的脸色苍白如鬼,身体微微颤-抖,双手不自觉抓住裤脚,想要把手里的衣服撕碎。

重生的谢默然喜欢穿着衣服睡觉,有了衣服的包裹,就不会想起之前时常不着寸缕的样子。

也不是,身上没有,眼睛上却时时刻刻蒙着一块黑布。

“我不明白!我真的不明白!我为何会教出这等孽徒,为何会落得如此下场?!”

谢默然深呼一口气,平复心情,言语带着自嘲:“他就那样看着我,日复一日,年复一年,像欣赏一件破碎的宝玉。”

说到这里,像是想起了什么,谢默然嘴角上扬,还没把笑意示人,就立刻又摆出一幅仇恨的样子:“是无源师兄,他看不下去,装作顺从的样子获取了江归尘信任,趁他外出时,拼死闯入禁地。”

“他自知无法救我出去,竟生生剥离了自己的灵根,以修为引,将其炼化成了一柄匕首。”

“我跑了,他死了。”

“我是不是很厉害?”

像跟妈妈讨糖吃一样,谢默然故作无所谓地调侃着自己。

将落未落的泪水晕染开眼角的红晕,篝火将他的脸渲染得暖洋洋的,谢默然心里想着:

我是不是很厉害,靠着牺牲别人的性命活了下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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