苍白的指尖停留在客厅影像的旁边，目光也随着女玩家收起的锤子渐渐暗淡下去，他以为这是自己距离解脱最近的一次，但游戏的设定并没有这么简单，两个空间隔着无法跨越的屏障。
除他以外的玩家都在另一个空间里，虽然boss隐藏其中、虽然危险就在身边、虽然难免产生怀疑，但至少他们在一起。
而他，只能坐在这个四周漆黑，只有一张大理石桌面光源的无尽之所看着对面空间的影像独自等待。没人可以讨论、没人可以依赖、没人可以托付……
如果没有桌角上的计时器，他甚至不知道自己身处白天还是黑夜。
虽然每到6点、12点和18点都会冒出食物来给他充饥，但没人能够轮岗他根本不敢休息。每一个小时只能行动一次，如果错过就会浪费一小时的时间。
他已经31个小时没有睡觉，思维都开始变得迟钝，食欲也大幅下降。可他必须坚持，坚持每小时驱动一只蜘蛛放出提示，以期能够早日通关，早日脱离这个困境。
天知道当他看到那三个人打掉蜘蛛的时候是如何的抓狂。浪费的提示就是时间、就是通关的机会、就是生存的几率。他非常肯定当对面空间的所有玩家死去，那个boss一定会来到此地杀死唯一存活的自己。而他不能参与玩家间的讨论和分析，不能给出自己的意见，不能帮助队友走出迷雾，他只能眼睁睁地看着、等着，把自己生存的机会交给对面空间里的那些人，这简直令他发疯。
给出提示是他唯一能做的事情，绝对不能错过！
32小时、33小时、34小时……他忍着困倦的折磨一次次放出蜘蛛提示，直到第39个小时的来临……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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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 M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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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O
… S
- T
--- O
.-. R
IMPOSTOR——冒名顶替者。
摩斯密码严格遵循三个符号对应一个英文字母的规则，而IMPOSTOR已经是完整的单词，即便再有新的蜘蛛出现，那也是新单词的开头。
所以这就是他们等待的答案。所有玩家在晚上20点的客厅里共同见证了最后一只小蜘蛛的降临，验证了【夜神月】的推测——在现场的7名玩家之中存在着一个冒名顶替者，这个人杀死了【妈妈】和【Sunny号航海士】。
怀疑的气氛在客厅中弥漫开来，沉默不语的探究视线在所有玩家之间交替。
这种压抑的猜疑氛围令喜欢直来直往的【绯色之刃】感到不适，她索性开口质问坐在餐桌对面的瘦弱男孩：“昨天那个阿姨被杀之前最后一个在厨房的人是你吧？”
坐在男孩身侧的父亲立刻发出了抗议：“宝宝怎么可能杀死妈妈？！”
可【宝宝】却抬手按住了父亲，神色淡然道：“既然我们之间存在一个冒名顶替者，那么所有人都有嫌疑，包括我。”
父亲的嘴唇微微动了一下，但在看到儿子眼神的瞬间便闭上了口。他知道那眼神代表儿子准备除去伪装、站到台前了。
如他所想，【宝宝】挺直了脊背、微微扬起下巴直视红发少女，目光冷静地仿佛换了一个人。没人对此感到意外，其他玩家早就推测出了一家三口中的领队其实是这个看上去最为脆弱的儿子，在确定存在内奸的此刻展现真实实力是非常正确的选择。
“昨天下午我确实是在爸爸之后离开的厨房，但这并不代表我就是最后一个见到妈妈的人。”男孩开口说道，“那段时间除了【Sunny号航海士】以外的人都在客厅，但期间有四个人离开过。分别是【夜神月】、【四月】、【堡垒】，还有你。可以问一下你们当时离开客厅是去做什么了吗？”
“洗手间。”“厕所。”“卫生间。”三个声音几乎立刻开口回答。
【绯色之刃】则略微回忆了一下，然后目光有些暗淡地说道：“我当时去找Sunny了，他总喜欢冒险，我怕他出什么事。”
“是吗？可我记得发现妈妈被杀之前你正好离开客厅去行棋，那时候【Sunny号航海士】并不在客厅。所以你去找过他，但是没有把他带回来，对吗？”
“对。我看到他从房间里搬出了椅子，踩在上面搜查走廊的屋顶。他说不需要帮忙，我就回来了。”
“不是因为走廊无法隔音，所以更换了目标吗？”
“你什么意思？！”【绯色之刃】的面颊瞬间因愤怒而涨红。她滕地一下站起来、双手砸向桌面，由于起得太猛，身后的餐椅哐当一声倒在了地上。
【爸爸】立刻站起身与她隔着餐桌对峙，两人之间的气氛仿佛绷紧的弓弦、随时都有可能崩裂。
面对红发少女眼中的凶光，【宝宝】没有向之前那般胆怯地闪躲，反而直视着她的眼睛微微勾起了唇角，“有人看到你从走廊而不是厨房回到客厅吗？”
【夜神月】默然环视一个个玩家的脸，希望他们之中能有人站出来为他的队友佐证。
“好像是有段时间她不在客厅里，不过她是什么时候离开的、什么时候回来的……”【堡垒】扭头问【蓝鸥】，“你看见了吗？”
“没有，我当时在看密钥书。”
“好像是咱们讨论密钥书的时候她离开了客厅？”司悦回忆道，“至于她什么时候回来的，我没注意。”
见没人能够证明，【宝宝】耸了耸肩道：“看，没人能证明你不是从厨房里出来的，你跟我一样都有作案时间，红发女士。”他向对面抛去一个挑衅的眼神、接着道，“而且当时妈妈还没有被杀，你们队长也说童谣可能只是在营造气氛，【Sunny号航海士】能够进入A级副本可见也是能够独当一面的玩家，但你却在那时候因为担心而去寻找他，你不觉得这理由比我在厨房里等待牛奶加热更说不过去吗？”
【绯色之刃】舞刀弄剑没的说，辩论却是完全不行，一时间无言以对。
【宝宝】的质问却还在继续：“还有【Sunny号航海士】被杀的那晚。你说你在守护提示，可是跟你一起在客厅的【夜神月】睡着了，谁能替你证明？或许当时你看到了【Sunny号航海士】进入‘卒2’，然后就伺机跟入杀死了他呢？他对你很信任，根本不会提防……”
“放屁！”【绯色之刃】憋得双颊涨红，直接爆了句粗口，“他是我队友，我为什么要杀他？！”
【宝宝】仿佛听到了什么好笑的事情，噗地一下笑出了声，拍着手道：“你说的对啊，她是我妈妈，我为什么要杀她？”
【绯色之刃】这才明白过来他这是以其人之道还治其人之身，虽然恨得牙根痒痒，但也无法辩驳。
这时坐在她身侧的【夜神月】突然开口问道：“我让你把大剑插回盾牌的时候，墙面上有蜘蛛吗？”
【绯色之刃】的脸刷地一下变白，微微低头说道：“有一只。我当时一时兴起，插剑的时候用剑气震落了它。但那时候……”
“你跟Sunny一样，都没有告诉我。”【夜神月】露出些许失望之色。
他不想怀疑自己的队友，但值得怀疑的地方太多了。为什么在妈妈死去之前绯色会担心Sunny一个人乱跑，而昨晚她却放任Sunny一个人行动？自己睡着的时候她真的一直守在墙壁前面没有离开吗？
怀疑的种子一旦种下就不会停止生长。
【绯色之刃】捕捉到了那一丝失望，她就那样默默地垂着头一动不动，像是犯了错的小学生在接受罚站。
但【夜神月】没有再看她，他的视线在其他玩家的脸上扫过，最终落在了中年男人的身上，“我的队友回答了问题，现在轮到你们了。”
这一声对【绯色之刃】而言犹如天籁，她目光炯炯地抬起头，期待着队长替自己做出反击。
“Sunny被杀那晚你是几点离开的‘黄忠’，几点进入的厨房？”
“我那天已经说过了。”【爸爸】露出了不耐的神情，显然觉得对方是故意针对自己。
“宝妈被杀的时候我们还不知道杀人机制的存在，所以那时候没人留意其他人的动向。”【夜神月】耐心解释道，“但在那之后，我相信所有人都会用心记下其他玩家的动向、以及时间，复盘Sunny的死亡经过或许能够帮助我们找出凶手。”
【爸爸】有些被说服了，他扭头看了眼儿子，然后开口道：“我是2点48从床上起来的，先给儿子掖了被子，然后从贵妃榻上抱起毯子走出房间。出门的时候我没有看时间，但路过‘马超’和‘卒4’之间的走廊时看到了【Sunny号航海士】反向通过另一边的走廊。进入厨房的时间是2点51。”
【绯色之刃】在一旁补充道：“Sunny是2点50离开客厅的，这个时间对的上。还有，我在2点52分听到了房间移动的声音，Sunny应该是在那时移动了‘卒3’、然后去叫【宝宝】。”
她的话将所有人的视线引到了男孩身上，男孩却在微微摇头，“我是2点54分被叫醒的，不应该这么久。”
“你不是54分被叫醒的，我在客厅听了将近两分钟敲门声，直到55分才停止。”【绯色之刃】朝他翻了个白眼。
【宝宝】耸了下肩，无所谓道：“我睡觉有点沉。而且我就是54分就敲门声吵醒的，因为没看到爸爸所以先在屋里找了一圈才去开的门。之后在门口跟【Sunny号航海士】说了几句话，因为当时我有些没睡醒，所以反应慢了点。我不确定是讲了半分钟还是一分钟？”
他看向【绯色之刃】，征求对方的佐证。但后者却摇了摇头道：“说话的声音太小了、听不清，我听见的声音就只有敲门声，然后就是2点57分有人在走廊里跑动的声音。”
“那应该是我跑去‘关羽’套房的声音，之后我在里面找了一圈、但没看到爸爸。从里面出来的时候我喊了一声，但没人回应，我就继续跑去了当时紧挨着‘关羽’的卫生间。”
“你是3点整进入卫生间的。”【夜神月】接过了话头，“在里面搜寻了一分多钟，3点02分回到客厅向我发问。”他说着将视线转回了中年男人身上，“你也是那时候从厨房里出来的。所以从2点51到3点02，你在厨房里待了11分钟，只是为遗体盖了一条毯子吗？”
盖毯子显然不需要这么久，所有人的注意力再次集中到了中年男人身上。
“我总要缅怀一下妻子吧？”这位父亲的语气并不平静，“你们为什么总是抓住我不放？都说了多少次了，我们一家三口里没有boss！”
一旁的【宝宝】突然没头没脑地发问：“你跟妈妈的结婚纪念跟我的生日相差一个月，对吗？”
“不！跟你生日是同一天。”【爸爸】立刻明白这是儿子在为自己佐证身份，“我跟你妈结婚第二年的结婚纪念日生下了你，你妈还说这是天赐的缘分。”
【宝宝】看向众人坦然道：“爸爸没有问题。”
接下来又是短暂的沉默，之后【夜神月】再次发问，这一次是面向【堡垒】：“你们队的三个人呢？Sunny被杀之后绯色去叫醒了你们，当时你们有没有觉得某个队友的举止不正常，比如看起来不像刚睡醒的样子？”
“我的人没有问题。”【堡垒】断然道。
“因为进入副本时的暗号无误吗？”【夜神月】看着他的眼睛道，“你们的暗号最好是线下制定的。”
【堡垒】的眼皮跳了一下，他们的暗号确实不是线下制定的，因为司悦还没有跟他线下对接。
“你们该不会是雇佣兵带人吧？”【宝宝】也露出了玩味的神情，视线停留在了【四月】身上，在他眼中这个女生的风格跟另外两个男人相去甚远，“小姐姐，即便进入游戏前一刻改过暗号也没有用哦~这个副本的boss应该能拿到所有数据，否则不可能隐藏到现在还不被发现。当然……”说到这里他特地拉长了声音，“如果是你们队里的人，或许会因为并不熟悉而更容易隐藏。”
司悦看了他一眼没有反驳。毕竟她第一次见【堡垒】，而【蓝鸥】在上一个副本里扮演了戴显辉，对这两个队友的性格她可以说是一无所知。
【堡垒】用布满伤疤的手指掐了掐鼻梁，“说了半天，除了【夜神月】在Sunny被杀的时候有【绯色之刃】目击熟睡，其他人都无法排除嫌疑，对吗？”
“‘黄忠’套房的敲门声55分停止，‘关羽’附近的脚步声57分出现，期间只有2分钟。要想在2分钟内将Sunny悄无声息地引到‘卒2’杀害，然后再跑去‘关羽’制造声音几乎是不可能的。所以【宝宝】的嫌疑也可以排除。”【夜神月】分析道。
“如果boss有什么特殊的杀人方式可以缩短时间呢？”司悦提出了疑问。
【夜神月】道：“如果按照这个思路，我们永远无法排除任何人。”虽然如此回答，但在他的心里有着同样的疑问——真的有人可以被排除吗？
“好，那就排除【夜神月】和【宝宝】。”【堡垒】将双手摊开在桌面上说道，“接下来的时间我们所有人最好聚在一起，需要分头行动的时候就跟【夜神月】或者【宝宝】搭档。”
“我不建议所有人聚在一起。”【夜神月】蹙眉道，“这样我们将失去休息的时间。而走完剩余步数还需要83个小时，这显然不现实。”
“我同意。”【宝宝】难得赞成了他的意见，“而且我也没兴趣跟不认识的人搭档，我和爸爸一起就可以了。”
“你确定他没有问题？”
“当然。”
“就因为他说出了正确的结婚纪念日？”
“这个日子我们没在游戏里提过。”
“你肯定吗？”
【宝宝】没有继续回答他的问题，而是露出了意味深长的笑容，问道：“既不能聚在一起，又不能分组行动，你究竟想让我们怎么做？”
【夜神月】一时哑然。他其实是想单独行动的，因为内心深处他不相信任何人。但让所有人都单独行动却是不智的，因为那等于给了boss伏击所有人的有机会。
大家聚在一起互相监督确实是最好的选择，但83个小时他们坚持的住吗？
就在所有人陷入沉思的时候，司悦突然开口道：“20点已经过去半小时了，可‘曹操’还没有移动。”
其他玩家这才意识到了不对劲。这个整点没有人列在排班表上，因为轮到“曹操”行棋，而他们始终没有找到操纵“曹操”的四向按钮。
之前他们猜测“曹操”可能是自动行棋的棋子，可如今20点已经过去了一半，客厅右侧那片因厨房“赵云”移走而被留出的空白依旧默然伫立，仿佛在用冷漠嘲讽他们的侥幸心理。
根本没有什么自动行棋！
本章结束时副本房间位置：
| 张 | | 曹 操 | |
| 飞 | | | |
|卒4 | | 马 | | 黄 | | 赵 |
|卒2 | | 超 | | 忠 | | 云 |
| 关 羽 | |卒1 | |卒3 |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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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89章 华容道（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