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夜。
摇摇晃晃,摇摇晃晃。
司悦迷迷糊糊睁开眼,视线一时间无法清晰,只觉得黑乎乎一片。微凉的风徐徐吹来,潮湿裹着腥味在鼻尖散开,木板发出的咯吱混着水流的声响不断。
渐渐适应后,眼睛看到了一条独木舟,看到了独木舟行驶在水面上,看到了一支长篙在划动,看到了握着长篙的手臂上生着的青白色鳞片,那鳞片在月光下泛着冰冷的光泽,随着手臂的动作晃啊、晃啊……
摇摇晃晃,摇摇晃晃。
是她在跟着独木舟摇晃,是她拿着那长篙,是她撑船的手臂上长着鳞片……不!她怎么会有鳞片?
她试图停下手臂的动作,可胳膊却不听大脑的使唤,依旧节奏单一的撑着长篙。她努力转动眼睛,这一次视线跟随意志发生了移动,她看到了水面。
月光照亮的水面上,倒映着一个长着人手人腿的大鱼,大鱼浑身长满青白色的鳞片,背后和肩头都生着钢刀般尖利的鱼鳍,头两侧蒲扇大小的鱼鳃一开一合,青色的鱼嘴朝天撅起,一双铜铃般的红色眼珠正努力地向下看着。
【深夜不要前往祸从天江,否则会被独木舟上的恐怖鱼人带去冥界。】
难道是她的意识进入了恐怖鱼人的身体?不,恐怖鱼人腿上的裤子、脚上的布鞋,分明就是副本配给给她的衣物。是她变成了恐怖鱼人!
摇摇晃晃,摇摇晃晃。
无法挣脱的摇摇晃晃。她不知道要撑船到什么时候,尝试呼唤系统也没有反应。仔细回想白天的经历,怎么也找不出中招的原因。无法控制身体也无法使用道具和技能,这样要怎么逃脱?难道她会死在这个副本里吗……
摇摇晃晃,摇摇晃晃。
不知道过了多久,在她几乎已经认定自己会葬身副本的时候,独木舟划进了江边的一片芦苇荡。随着小舟靠岸,她终于找回了身体的控制权。
与此同时,小舟的甲板上出现了一行黑体字:【怪谈被小镇封印】。
线索?她俯身过去想要看看还有没有其他信息,那行字却如同被风吹散般化成了黑灰散没在芦苇荡中。再低头看手臂,上面的鳞片也如那甲板上的文字一般灰飞而去。
司悦连忙探看水中的倒影,那是一张温和的面庞,杏眼、柳眉、唇角微微上翘,身后的马尾随着动作垂落在湿漉漉的青布褂子上,她又恢复了自己的模样。
总算松了口气,她打开游戏面看了下时间——凌晨2点。
面板上并没有被人使用技能或道具的提示,只有【免疫力(被动)】被触发过,水晶中的紫色能量似乎也涨了一点。
拨开芦苇荡环顾,北方有昏暗的灯光和隐约可见的栈桥,应该是祸从天江的码。她又回头望了眼独木舟,然后毅然往北面走去……
※?※?※?※?※
第二夜。
摇摇晃晃,摇摇晃晃。
司悦猛地睁开了眼,为什么她又回到了独木舟上?游戏面板无法调出,身体也不能按自己的意志行动。水面中的倒影变回了恐怖鱼人,她就这样意识清醒的看着自己的身体麻木的撑船,一下下、慢慢的、摇摇晃晃。
第二次变成鱼人她冷静了许多,开始用心观察四周的景象。
月光在幽暗的江面洒下粼粼波光,水声在寂静的深夜里格外清晰,小镇街道的路灯将远处的堤岸照得昏黄。独木舟行驶的位置离江边说不上近、也算不上远,始终保持着相等的距离,就仿佛是在画一条堤岸的平行线。
渐渐地,码头出现在视野范围内,同时出现的还有正前方的一片芦苇荡。
长篙用力撑着,将独木舟推进了那片超出一人高的芦苇,渐渐淹没其中。而在靠岸之后,她也再一次拿回了身体的控制权,同时看到了甲板上出现的黑体字。
这一次是——【怪谈没有记忆】。
什么意思?她下意识打开游戏面板,结果赫然发现游戏时间已经过去了一天。怎么会?她明明只是走出芦苇荡就回到了独木舟上,怎么会已经过了一个白天?!
【怪谈没有记忆】
是因为这条规则?变成鱼人的她会忘记白天的事情?可是昨晚她记得白天的经历,所以说这条规则是在她第一次变成鱼人之后才启动的,从昨天晚上她变成鱼人开始,白天作为人类的记忆将被忘记。
夜风吹拂着芦苇沙沙作响,几只水鸟发出鸣叫,声音尖锐的撕扯着她的头脑。
默默坐进独木舟,她试图让自己冷静下来。失去白天记忆的她根本不知道调查的进度和方向,而且一走出芦苇荡就可能再度失忆,下次醒来就又过了一个白天……难道现在自己唯一能做的就是走出芦苇荡结束成为怪谈的晚上?
不,如果那样的话游戏就不需要还给她身体的控制权,在独木舟靠岸的时候直接让她昏迷就是了。既然给了她行动的自由,就代表这个自由对于通关而言是必要的。
只是没有了记忆,她能做什么呢……等等,没有记忆的只有晚上的自己吗?
她变成了怪谈里的鱼人,而【怪谈没有记忆】,所以她会丢失记忆。可白天的她和晚上的她都是她,都该遵循副本的规则。晚上的她失去了白天的记忆,那白天的她会不会……
想到此处司悦只觉得脊背发凉。
独木舟的甲板空空荡荡,那一行提示规则的黑体字早已经消失不见。晚上给出的提示,白天会知道吗?
她瞬间想到了自己能做什么,以最快速度从空间中取出了【永恒的记事本】,她要把晚上的事情写下来!写完再出芦苇荡,看看是不是还会立刻失去意识。
落笔的前一刻她又想到了一个问题,如果白天的自己没有晚上的记忆,那怎么会看【永恒的记事本】?所以必须提醒白天的自己,可是怎么提醒呢?
很自然的,她想到了利用记事本纸张不会损坏的特性,只要让白天的自己看到纸就一定会联想到记事本。
起初她想把纸塞进鞋里,但很快想到了刚进游戏那晚有人偷走了木梳,所以不白之院的房间并不牢靠。考虑再三,她决定将纸塞进内裤,虽然有些难受,但这能够确保万无一失。即便贼会搜身,也不可能搜得那么彻底。
就这样,在游戏第三天醒来后,司悦发现了记事本上的文字。
※?※?※?※?※
这就是这两夜发生的事情,现在我准备尝试离开芦苇荡,如果这一次能够保留意识,我会在此记录下来。
记录只到这里就结束了,说明昨晚自己走出芦苇荡后又失去了意识,然后被游戏用某种手段送回房间的床上,直到早晨6点醒来。
司悦盯着记事本上的文字,额角滑下一丝冷汗。如果不是有这个道具,她可能到死都不知道自己会在晚上变成怪谈。更要命的是,缺少了晚上的提示规则,她只怕永远也拼不出副本线索的答案。
【怪谈被小镇封印】、【怪谈没有记忆】,前面一条她已经从村民口中听说过,后面这条才是关键,只有知道这条信息的玩家才会想方设法让昼夜两边的自己沟通。
如果她变成了鱼人,那其他玩家呢?
想到这点,她迅速起身走到墙边撩开窗帘的一角,结果又看到【双子座】从7号房里匆匆走出来,大步流星的出了院子。
司悦只犹豫了片刻就穿着依旧返潮的衣服出了门,迅速在1到7号房的门口看了一遍。
她所住的1号房门口有水渍,【小六】住的2号房门口有泥点,【牢记守则】住的3号房门口有土,【老骥伏枥】住的4号房门口有炭灰,【掰手腕没输过】住的5号院门口有树叶,而6、7两个房门前什么都没有。
走回1号房门前,她随手捡起一把土盖在了水渍上,又四处多撒了一些。然后回到房间里,一边淋浴一边思考每个房门前的痕迹。
【小六】是泥巴怪。【泥巴怪会在夜间的穷途末路尽头游荡。如果遇到人,它就会把对方变成跟自己一样的泥巴、铺在路上】
【老骥伏枥】是猪鼻人。【猪鼻人会在夜深人静的时候去苟延残串店里偷偷烤串,被他抓住的人都会被串成肉串放到烤炉上】
【掰手腕没输过】是蝙蝠人。【月光皎洁的夜晚,蝙蝠人会倒掉在难逃劫树上假寐。不小心靠近的人会被他吸干血液】
【牢记守则】门口的是土,这个不是很确定,但她猜想多半该是无头人。【孤坟野冢里埋着个无头人,他每天夜里都会爬出来找自己的头。如果被他抓住,你的头就会被拧下来安在他的身上。】
从坟里爬出来的时候粘上土应该比较合理。
至于【小月月】和【双子座】谁是无脸女、谁是狼人,就不得而知了。
该不该告诉其他玩家他们变成了怪谈?
司悦很快得出了否定的答案。能够在昼夜之间传递信息的人应该跟自己一样发现了端倪,而没有能力传递信息的人就算知道了这个消息也无法确认,反而会因为夜间的消息都从她这里获取而变得惶恐和猜忌。
与其浪费时间向别人证明自己说的是实话,还不如抓紧时间找出通关的线索,到时候直接告诉那些玩家丢失的东西在哪里就是了。
打定主意后司悦换上了干净的衣物,又把脏的丢进洗衣机。她没有急着出去吃饭,而是再次取出了【永恒的记事本】,虽然晚上的自己可能无法离开芦苇荡,但她还是打算将白天的调查记录下来,至少能让晚上的自己安心。
院子里渐渐传出交谈的声音,男人的,女人的,轻快的语调仿佛来自另一个世界。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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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68章 古镇怪谈(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