德瓦尔皇家剧院,首席乐团化妆间内。
准备就绪的女孩们正叽叽喳喳讨论着,这是她们初次来到异国宣扬自己国家的传统文化,塞西兰卡是个很美的国度,宏大精致的欧式建筑填满整个康加,还有百年前留下的殖民建筑群,到处都是热烈芬芳的花朵。整个首都仿佛是浪漫的乌托邦。
这几天刚好是女王国典,到访乐团的每个人都受到了极妥帖的招待,以及意义非凡的手工纪念品。
有人推着餐车进来,给乐团送来了特色点心,迷你枫糖牛角包柔软绵密,穿着舞裙的姑娘拿了两份,转身时身边的女孩扯住她,眼神不爽地瞥向身后:“望舒,你自己吃就行了,别给那个‘大小姐’送。”
宋望舒和煦地笑笑:“没事。”她越过有些愤怒的女孩,走到一间紧闭的门前,里边隐隐有乐声传出。
拦人失败的女孩负气地跺跺脚,跟旁边的乐团小姐妹咬起耳朵来:“你说那个宋望舒是不是有毛病,人家冷着个脸她还巴巴往上凑。”
旁边的人拽了一下女孩的胳膊,压低了声音:“小声点,她跟我们可不一样。”
女孩回头看了一眼宋望舒,同样的舞裙和妆容,实在看不出有什么特殊的。
身边的小姐妹好心的解释:“你刚从二团调过来不知道,她和里边那个都是我们师父养大的。”
女孩原本还有些愤愤,闻言惊讶地捂住嘴,小声道:“真的?可池老师不是只有一个孩子吗?”
“里边那个就是亲生的,”小姐妹朝紧闭的房门努努嘴:“她是池老师心善,领养大的。”
“说是养女,其实跟亲生的也差不多。你少说两句,都是一家人。”
“那个林子栀是池老师的亲女儿?”女孩又将脸凑近了些,接着愤然:“我说呢,怪不得平常不跟着练功却是团里台柱,敢情是有妈妈撑腰。”
“这倒不是,你是没见过她弹琴唱曲,”小姐妹安抚的拍拍她的手,感慨道:“基本功扎实天赋又高,多难的曲谱都是一遍过,又长了张那种芙蓉面,整个团里都挑不出一个能跟她比的。”
宋望舒推开一条门缝,女孩转头看过去,里边坐着的人穿着水蓝色新中式礼服,长发半披,抬头的瞬间,一双丹凤眼朝她望过来,像含着汪缓缓流动的粼粼冷泉。刚刚在车上时她没细看身边的人,现在看,倒真是张顶招人的脸。
长得也不像林老师啊……女孩腹诽。
宋望舒忽视身后的讨论,推开紧闭的门:“栀栀,过来吃点东西。”
林子栀收回视线,专注地拨弄着琴弦:“等一下,有根弦不太对。”
宋望舒站在一旁,扭头去看那位推餐车离开的英俊服务生,转头八卦地凑近林子栀:“欸,我问你啊,你当年在这留学时甩掉的那个‘简公子’,有没有这个小哥帅?”
林子栀抬眼,人已经走了,她重新低下头,五指熟练地按在弦上——“他更帅一点。”
“嗡”,那根一直不对的弦绷断了,声音不算大也不算小,门外准备上台的女孩们都看着她。
林子栀平静的从兜里掏出备用弦,众人都呼出一口气,只有她望着断弦心绪不宁。
夜晚九点,穿着华服的宾客齐聚在厅内。
帷幕慢慢揭开,抱着琵琶的女子坐在正中央,乐声流水般从她指尖倾泻而出:“妾与君同游,共享美景——”
这首曲子她排过很多遍,演奏起来游刃有余,林子栀将目光掷向台下的看客,没有找到那个人。
也许是在二楼。她心里默默想着。
密文任务,是要她与一个侯爵接头,从他手里拿走一份文件。
剧院二楼正中间的包厢内,身着传统蓝白宽袍华服的男人拨出一个电话,无人接听,他皱眉正准备再打一个,身后的帘子被掀开,穿着侍卫长制服的男子引着另一个年龄稍长的男士走进来:“殿下,雷先生到了。”
伊万捏着手机回头,面色依旧没有缓和:“塞斯,你先退下。”
侍卫长塞斯领命退出去,包厢里只剩伊万和雷金纳德。
自从三天前代女王发布缉查特许令后,雷金纳德就料到会被大殿下问责,他微微俯身行礼,恭敬问好:“殿下。”
伊万看着他,雷金纳德是下议院保守党的代表人物,任监审司总司长,穿的是与他同样的传统宽袍,只不过颜色是黄白色,在塞西兰卡,蓝白袍子代表皇室,其后的则是黄白、红白等,分别对应宗亲的爵位等级。
伊万看着眼前的公爵,感觉到自己额角青筋在跳:“谁准许你批准他对内政部的稽查令的?”
“陛下的口令。”
伊万只觉得自己气血在翻涌:“简笙才刚受封,你们就把他推出去直接查内政部,福克斯在位十余年,有多少龃龉你这个监审总司长不会不知道。”
他盯着雷金纳德的眼睛:“这些年内政部就是面缠死的渔网,全是**的臭鱼烂虾,谁踩进去都会惹一身腥臊,我不相信是陛下自己的命令。”
雷金纳德没接话,沉默的看着他。
气氛由此降至冰点。
伊万偏过头,沉沉吐出一口气,让自己冷静下来——雷金纳德为审查阁效命多年,于情于理,他都该保持应有的尊敬。
他看着公爵,眼里有某种寂寞溢出来:“为什么是他?”
雷金纳德叹了口气。
他缓缓道:“殿下,你明知道为什么。”他走向伊万,看着他躲闪的绿眼睛,字字句句都掷地有声:“议会已经是半瘫痪,各部势力如同水火,贵族们快和王室撕破脸了,陛下手边除了我和开国将军,无人可用。”
缉查卿落在哪支势力手里,都只会让局势更加倾覆,沉疴已久,想以最小的代价换取最大的胜利,这个人就只能是简笙。
这句话雷金纳德没有说。
他静静看着伊万,这位皇储是他看着长大的,从小聪慧过人,温和恭谦,最重要的是能自觉担起王室后裔的责任,就读精英公学,十八岁进入海军特训营服役,他身体里流的是塞西兰卡最尊贵家族的血,却能忍人所不能忍,不似他的皇弟皇妹那样不谙世事,贪图享乐。
就是对自己羽翼之下的人,太过在意。
他开口想要说什么,伊万的手机响了。
伊万接起来:“简笙。”
雷金纳德在一旁听着,那边好像低声安抚了几句,随后就听不清了,殿下的脸色却越来越差。
一分钟后,伊万放下手机,抬头看向他,神情阴晦不明:“公爵,瑞诺瓦侯爵是在你包厢隔壁吧?”
与此同时,林子栀落下最后一个音符,抱着琵琶在如潮的掌声里鞠躬退场。
左耳耳返传来振动,她抬手轻轻敲了敲耳返上的红色感应钮。振动在她回应后消失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