累死累活拍短剧，要拍多少部、熬多少个大夜才能付清赔款800万？！
那森莉的大脑有点宕机，几分钟后才转过弯，问裴巡解约的理由。要知道他签的公司不仅有短剧资源，还给他谈了长剧、综艺飞行嘉宾，曝光度不可同日而语。
「他们不接受我们的恋爱关系，经纪人建议我转地下。」
「我拒绝了。」
「你呢？最近有没有好好吃饭？我忙完手头上的工作，就去苔南。」
在裴巡转移话题之前，那森莉给他弹了视频电话。
那张帅得很权威的脸，清瘦了。
所以是他自己没有好好吃饭，才会这样问她吧。
“裴巡，我觉得你别太冲动，单方面解约对你未来的发展不好。而且你从哪里弄出800万来赔？”
裴巡无可不无可地嗯了一声。他似乎不想继续这个话题，和那森莉说了些别的。
那森莉安静地听他讲。
已经好久好久没有听见裴巡的声音。
忽然有点哽咽，那森莉搓了搓鼻头。
很不经意的一个动作，裴巡却看得清清楚楚。他声音低下来，唤她莉莉。
“说是800万，实际上谈一谈大约只要300万。”
“我本来也没打算在短剧圈长久发展，你不用担心。”
裴巡试探着，说了一句又一句，但貌似没有说在点上。
“还是说，你想奶奶了？”
那森莉闭着眼睛点头。
“我感觉我特坏，她活着的时候没想她……我爸还第一时间把奶奶的手机号销户了，以后我想打电话给奶奶都没办法了……”
降生，离去，牵引着太多人的情绪。但这股情绪不会持续太久，是吗？
白席散场之后，所有亲属离开，剩下几个住在附近的婆婆帮忙洗碗、收拾，这些人里，本来也会有奶奶，村里人都是墨守成规互相帮忙的，拆迁后住进楼房里，她们也没忘记互相帮衬，总是那么热心。
可是现在，所有人做的一切，是为了送走奶奶。
那森莉想，自己缺乏死亡教育。
而她不够聪明，没法自己消化这些，没法自己给自己做死亡教育。
躺在家里，甚至感觉不到饥饿，到点吃饭也只是为了不让那女士担心。
翻开手机，昔日的好朋友结婚生子的结婚生子，出差的出差，能一个电话叫出来的，有，但没那个必要。
那森莉刷到过一个梗，同人文词牌名，诸如《xx爱情故事》《丛林法则》《凄美地》《让她降落》《戒断反应》《斯德哥尔摩》《槲寄生》……当时的她捧腹大笑，现在却想说，《生长痛》或许是全人类的词牌名。
那女士的新工作很忙，甚至双休日只能休一天。
那森莉自己出门吃饭。自从家里门锁换成智能指纹解锁，出门都不用带钥匙，只带个手机就行，哪怕是苔南这样的小城市，连路边卖烤红薯的大姨都有打印成套的收款码。
坐进名不见经传的小餐馆，老板娘热情地招呼，让扫码点餐。
小程序做得挺完善，饮料分冰镇/常温，面条加香菜/不加香菜、加葱/不加葱都有各自的选项，图文并茂。
这些，在现在大多数城市看来再正常不过，那森莉却忽然开始想念从前的苔南。
食不知味地吃了一份午饭，再次游荡在街头。那森莉看着街景和城建，恍惚意识到自己太久没回来，或者每次一回来不是回妈妈家，就是去那舒家，她已经太久太久没有静下心，认认真真看过这个城市。
小时候常去的电影院倒闭了；公园不再收门票，却也没那么多游乐设施；花鸟市场搬到郊区，再也没有热闹的早市和叽叽喳喳的鸟叫；夏天卖小龙虾的店面冬天租给了羊肉面老板……
那森莉荒谬地感觉，一切都在淡去。
而她本人是抽离的。
北风冷冽入骨，那森莉捧着一杯热奶茶权当暖手宝，木然走在街头。
“莉莉。”
冷不丁的，听见裴巡的声音。那森莉一度以为自己幻听，可是当她抬起头，站在十米开外静静看着她的，分明就是裴巡本人。
那森莉几乎不作他想地奔过去，扑进对方怀里。
脸埋起来的地方，正好是他的羊绒围巾，柔软的、温暖的、恰到好处的，正如裴巡这个人给她的感觉一样，让她安心。
“你怎么来苔南了，裴巡，你在演偶像剧吗？”
那森莉显然是高兴的，抱着裴巡碎碎念。
裴巡自然地接过她手里的奶茶和包包，温暖干燥的手牵着她，说：“忙完了，来找你。”
他低头看了眼奶茶杯，还未开封，当即猜到那森莉买它并不是为了喝，而是取暖，于是领她到了附近一间面馆。
那森莉踮起脚，小声地说：“这家做得还没你好吃。”
顿了顿，她改口纠正：“我是说，这家的面，没有你下厨煮的面好吃。”
裴巡笑笑，捏了捏她的手指。
“没事，喝点汤暖暖身子，你手很凉。”
“也好，这家店的汤头其实很好，就是面条软趴趴我不喜欢。”那森莉说着，见老板看过来，立马闭上嘴，和裴巡相视而笑，像是在共同保守一个秘密。
两人并排坐，裴巡拿纸巾擦拭桌面，那森莉这才放心地把胳膊放上去——这是两人之间的一种习惯，之前裴巡发现她在外面吃饭有本事胳膊和手从不挨着桌面，太累了。
即便是口味平平的面馆，也开始推陈出新，那森莉随便点了道炸虾，味道竟然意外的不错，甚至有点像她在象山吃到过的炸虾饼。
那森莉的心情一下子好了起来。
“苔南好吃的很多，这几天我可以带你吃一下。”那森莉如数家珍般简略介绍了几家，都是她从小吃到大的，口味没得说。
后来她问裴巡，会不会听不懂当地方言。
上了年纪的人口音有点重，但整体来说不影响沟通。
裴巡的表情……那森莉没懂。
莫非他还在为解约的事情烦恼？可是电话里明明白白清清楚楚烦恼的人是她，而不是他本人。
于是那森莉晃晃裴巡的手说：“你想不想认识一下那女士——就是我妈妈。”
虽然还没到谈婚论嫁的地步，但是人家大老远来到苔南，见一下妈妈也没关系吧？那森莉又开始想，那舒呢？要不然一起吃个饭好了。
裴巡说好。
那森莉拿起手机，打开大众点评，上下划拉，同时自言自语道：“多了好多新店，也不知道味道怎么样，我还是比较喜欢吃老店，有一家酒店无骨鸭掌特别入味。”
“随你。”
裴巡个高，声音也从上方落下：“你说的那家酒店是人民北路的水月湾？前几年它搬迁了，现在的位置应该是在文化路小学附近，离市中心远了些，不过商场里也有水月湾的新店，可以试试商场的这家。”
那森莉划手机的动作猛然一顿。
艰难地消化着裴巡的这番话。
她抬起头，看向裴巡。
听见他说：“我也很喜欢水月湾的菜色。高中的散伙饭就是在水月湾吃的，但我高二转学离开苔南，没吃成那顿饭，只在朋友圈看过同学发的照片，莉莉，你恰好被拍到，在照片的一隅。”
他又说：“你还是没想起我？高一的一整年，我就在你隔壁班，体育课、生物课我们两个班都是合堂上的。”
那森莉不由自主地倒退了一步。
裴巡的话音顿住，轻叹一声，没再言语。
“……什么意思？”手机壳被那森莉握得嘎吱响，她现在有点愤怒，快压不住了。
“你早就认出我？”那森莉不可思议地看着裴巡，“那你怎么不早说？我，我根本不记得你，我们竟然曾经是同学……裴巡，这有什么好瞒着的，你怎么不早说？”
怪怪的。
如果是隔壁班同学，又进了同一个行业，那正常人都会寒暄几句，说起当年的事吧。
现在，裴巡出现在苔南，状若无意地提起……是在考验她？？
那森莉最讨厌这样。
讨厌测试男女朋友对自己是否忠诚；讨厌预埋很久的所谓惊喜；讨厌对方说我为了你做出了什么什么牺牲。
当时和廖之言就是这样分手的。
现在裴巡的潜台词是，他早在高中时就有关注她？？
那森莉脑袋乱成一片。
“所以你喜欢我什么？”那森莉问，“我们为什么会在一起？”
裴巡的笑意也在不知不觉中收起，他不解地看着那森莉。
“或许是你物理考了10分，不敢置信地跑到走廊上，随手抓住一个人就打听对方考了多少，发现都比你高，你很沮丧，直到听说你室友也考了10分，你终于放心下来，一会儿哭一会儿笑。大概只过了十分钟，你就胃口很好地继续吃零食。”
“莉莉，我觉得你很可爱。”
那森莉崩溃地喊：“可爱什么啊？？裴巡你有病吧！”
他这种理科考试分数几近满分的人，为什么会觉得考十分的她可爱？？
这是什么优等生的凡尔赛吗。
还是说他以为在演偶像剧。
那森莉胸口剧烈起伏着，红着一双眼看他，一字一句道：“我想我需要静静。”
打车逃回家的路上，那森莉十分沮丧——她真是胆小鬼，竟然到这个地步都没能说出分手的话。
因为很舍不得。
不过，那森莉有点分不清自己的舍不得，是因为他是裴巡，还是因为他是裴巡。
前者重音在“他”，后者重音在“裴巡”。
和行业top谈恋爱的满足感以及虚荣心，在此刻轰然倒塌。
胆小鬼那森莉，又想回到她的壳里去。
作者有话说
显示所有文的作话
第10章 10