每次霍恩用这种做作的语调说话就没好事。安格隆恨透了他的虚伪。
“如果这是我家，我应该想去哪里就去哪里。”安格隆道。
“当然是你家，等你擢升后，想飞哪里飞哪里，还不够自由吗？”霍恩惊讶道。
“你想我去亚空间干什么？”安格隆直截了当地问。
“你总得见识一下……”霍恩的声音忽近忽远，“了解你未来的对手，才能知道让未来的战争更加持久、更加盛大……”
安格隆没考虑多久就答应了。一来他知道霍恩只是做做样子，实际上安格隆没有拒绝的权力；二来安格隆也对亚空间有些好奇，如果能亲自探索一番，或许比单纯看书要有用。
霍恩响起恶毒的笑声，一只黑影之手从漩涡中伸出，点了点“红天使之门”。
它迅速扩大，大到足以让原体也能进入。
安格隆整理战甲，迈步而入，下一秒便踩空了。
他先是看见一片漆黑，然后从视角边缘透出新月般的微光。片刻后安格隆才意识到那是一片薄膜，而薄膜中包裹的不可全视之物，是他刚才还身处其中的坚毅决心号。
太空战列舰本身没有上下之分，只是居住其中的人类按照习惯为其约定了前后左右。如今安格隆被突兀地抛出船外，在一个猝不及防的情况下脱离了人类的评价体系，不得不看着坚毅决心号的仿龙骨式尖脊碾过自己眼前，仿佛一个潜水员仰望着海面如尖刀般驶过的船舶。
他渐渐离这艘战列舰更遥远了，视野变得更开阔了。远处似有惊雷闪过，照亮整艘坚毅决心号的轮廓，像一片被太阳照亮崎岖边缘的叶子。它在变远的同时也变小了，仿佛能被安格隆合在掌心。安格隆在远离坚毅决心号，但他并不觉得惊慌，反而从这日常难得一见的景色中获取一种探索未知的乐趣。
紧接着，战力舰继续缩小，视野继续扩大，在广袤的宁静之海中，安格隆看见坚毅决心号周围的是……
无数艘坚毅决心号！
准确来说那是战列舰未来与过去前行留下的残影。而身处其中的人类情绪也被具象化地记录下来。愤怒的红色、狂喜的紫色、好奇的蓝色……五光十色的情绪思维犹如闪电般窜出船体外。它们犹如神经元将一个个闪光传递到突触末端，又点亮起全新颜色的神经元，最终纠缠成一柱巨大的混沌光束，仿佛深海中的引路灯。
它如此明亮，就像在这片宁静之海中毫不客气地大喊“我们来了”，嚣张得连安格隆都觉得不太妙。众所周知，在一个全黑的环境，所有生物都会优先向光明处汇聚，再干掉看不顺眼的家伙。
但人类都用亚空间航行一万多年了，这安全应该是有保证的吧……
安格隆继续“下沉”。
他感觉有股力量一直在拉扯他的身躯。他原本还觉得自己像下潜的海豚，但突破某个点后，他“下沉”的速度越来越快，宛若在虚空中自由落体。他意识到不是有股力牵着他，而是自己一直在变重！
他远离原点的速度顷刻间上升，已经达到了碳基生物无法承受的极限。他的身体边缘变得模糊，仿佛被黑暗之兽啃噬出血肉。红色沾染了他的躯体，混淆了原体与亚空间的边界。猩红的雷电追光而至，犹如助兴般撞向他体内，扎出一个个血洞，缺口溢出混沌的火焰。
安格隆试图看清自己的双手，却发现自己举起了一双粗红的兽爪。原体的人类面貌已然不复存在，取而代之的是一张恶魔的虚影面孔，亚空间中只看见一个血肉模糊的火球高速移动！
此时其他颜色的闪光不复存在，世界只剩下红色。抑或着全宇宙的红色都在往这个方向奔涌而来，形成一道哀鸿遍野的血浪潮。无数祈祷声与咒骂声一起共鸣，声浪足以将弱小的恶魔顷刻间碾碎。
但浪潮的每一次翻涌，它便越凝实。它抛弃了懦夫的哀嚎声，抛弃了鲁莽者的咒骂声，抛弃了荣誉者的宣誓声，最终只剩下纯净的杀戮。
只剩下纯净的红在追逐安格隆。
安格隆在电光石火间明白，这就是混沌八芒星的意义。斯卡布兰德它们说的没错，混沌八芒星是它们家乡的地图。亚空间里有八个方向，不是指空间方位，而是指情绪的极端极性。越极端、越纯净的，就越有可能往各自的方向前进。
安格隆早已被霍恩牢牢锁定，只要他一进入亚空间，就会犹如雪球滚下山脚般不可抵抗地滑向西北方位。
他以为自己在下坠，但在亚空间无数恶魔看来，他简直如天选之子般飞速“擢升”！
换而言之，他只要一踏入亚空间就开始升魔！
安格隆只觉大脑被灼烧着，眼前已然看不清任何事物。但身躯传来的感觉如此明显，他在分裂，在重组，在扭曲……
突然，一只无形的手拦住了混沌扭曲状态的安格隆，万千红浪同时凝固。那只手微微握住安格隆，在没有时间流逝的间隙中将其捞回去。
安格隆再睁眼，自己已经无比狼狈地半跪在空大厅里，大口大口喘气，头脑发晕，举目皆黑，身上分不清是冷汗还是血液。
“差点就提前擢升了。”霍恩盘坐在漂浮的颅骨王座上，装模作样地后怕道，“你得克制冲向我的王座的冲动，红天使，不然接下来的比赛没办法进行。”
安格隆怒不可遏，操起旁边还未组装好的链锯斧，便往那血色虚影一劈。斧击劈空了，砸向了地面，让整层地面都为之震颤。
霍恩与王座的影子瞬移到他身后，声音却在这片空间的每个角落响起：“相信你多练几次就会了。”
安格隆身后的“红天使之门”再度扩张，在这渺小的空间里仿佛一道错位的银河伤痕。伤痕吞没了安格隆，将其再度抛向没有防御措施的亚空间之海。
安格隆再度坠落，再度擢升。坚毅决心号的身影如同流星般从他的视网膜中划走，他再也没有心情欣赏这份美景，红斑覆盖了他的双目，鲜血从他眼眶溢出，在虚空形成血色的珍珠项链。体内永不熄灭的怒火在熊熊燃烧，却偏偏使他更加沉重与扭曲。
亚空间中，似乎有一个无形的滚轮在碾过安格隆的身躯，他体内无数脏器在极大的压力下爆浆流血，骨头亦节节崩裂粉碎，眼球都要被挤出来了。但下一秒一个更加可怕的力量凝聚他的灵魂，全身血肉重组成一边死亡一边重生的怪物。
安格隆已然无法分清那是怎样的痛觉，更看不清自己成了怎样的怪物。只有从人类世界边缘滑落的失重感从始至终贯穿着他，他的身躯在他不允许的情况下成了一架失控的列车，急不可耐地向命运终端撞去。
在千钧一发之际，霍恩再度把他捞回来。
安格隆躺在空大厅的地板上，一丝力气也没有了，血与汗将地面浸出一个巨大的人形。但被戏耍的屈辱感逼迫安格隆撑着自己站起，他满目仇恨地看向霍恩，霍恩却不以为意。毕竟对他而言，鲜血才是更重要的。
“你总得学会这个，战争永不休止，亚空间里也是如此。”霍恩与王座的影子攀附在了墙上，比安格隆还高得多。
“继续吧。”影子伸出手，打了一记响指，安格隆便再度坠入失控边缘中。
这一次安格隆对霍恩的厌恶达到了巅峰，他却不得不如霍恩所言尝试控制自己的速度。
他没能成功安慰自己这是在韬光养晦，服从霍恩的命令让他怒火翻倍。极端的情绪使得他身上的极性更重，更快地往西北方向滑落。安格隆试图控制自己的四肢，失败了；控制那道虚无缥缈的红天使之门，失败了；控制周围的红浪，更加失败了。
他眼睁睁看着自己四分五裂，眼球被挤到血肉火焰尖端，看清自己扭曲不堪的身躯。
一丝悲伤的闪电窜过他的灵魂。安格隆化身的猩红色血团泛起一道白光，将邪恶得作呕的细节处也照得一清二楚。
原来在血团之中藏着一些东西。
它们在高速移动中相互碰撞，发出风铃般的悦耳叮当声，长达十余米的漫长身躯拖拽出冷峻而细微的银光。
那是屠夫之钉。
哪怕到了亚空间，屠夫之钉依旧如十字架般钉着他的灵魂。
看到它们的一瞬间，安格隆便感觉到清晰无比的凌冽疼痛。就算此刻他的身躯扭曲，血肉重塑，屠夫之钉也不会停止奏响它的诅咒。它不是物理上的伤害，更是宿命指定的刑具。
它们与混沌血团一起在至高天飞速滑向西北，一端似天女散花银蛇狂舞，另一端却纠缠在血团深处。
安格隆费了很大力气才感知到钉子们纠缠的东西是什么。
那是一团白色的能量。
一团屡屡与屠夫之钉作对的能量。
一团有些眼熟的能量……
安格隆在虚空之中翻读自己的记忆。他读得很慢，因为他没有力气了，只剩下少得可怜的自我。
好消息是这里是没有时间概念的亚空间，他读得再慢，也不过是一晃而过的瞬间。
安格隆从最近的日期读起，一页一页往回翻，终于找到了他觉得眼熟的出处。
他在他子嗣身上见过这种能量。
每次碰见这种能量，屠夫之钉都会更加急躁地让他摧毁眼前的事物。
——那是智库身上的灵能。
意识到这点之后，屠夫之钉点燃了安格隆仅存的思维。白光炸裂，照亮了无边无际的血海。
在情感与思维能量构筑的至高天，红天使响起了祂永世不灭的咆哮声。
同样在亚空间航行的诸位原体纷纷看向舷窗外，心有不安，却什么也无法看出。
……
霍恩又一次把安格隆捞回空大厅。
虽然安格隆在亚空间饱受折磨，但坚毅决心号被盖勒立场所包围，暂时可以充当一个伪现实空间。在伪现实帷幕的保护之中，安格隆扭曲的灵魂纷纷归位，血肉躯体也像是没事人一样复原了。
但痛苦不会消失。
安格隆抹去了脸上五官流出的鲜血，让怒气充盈自己的四肢。他猛地一锤地面，从影子中拽出一个猩红箭头，箭头指向安格隆也指向霍恩。
“灵魂在亚空间行走需要灵能！”安格隆终于想明白在亚空间行走的诀窍，他怒吼道，“你这个狗杂种却往我脑子里装了这个！”屠夫之钉如发辫般在他脑后大幅度晃荡。
“我让你干什么你就干什么。”霍恩阴冷的声音伴随着钉子的敲击声响起，“当我释放你时，你的使命只有一个，为我带来鲜血与颅骨！”
“叫你一声奴隶主还真给你装上了。”安格隆疲惫不堪，面部与头皮不自然地抽搐着，但他还是冷笑道，“丰收之神叼骨头来做饭呢，没人的时候悄悄用四条腿走路吧。”
“我不介意你用颅骨祈求我丰收的权能。反正那也是没用的废物。”霍恩的身影在影子里若有若无，语气嘲讽，“和你一样废物。”
说罢，他便再度将安格隆推入红天使之门。
但这一次，他也跟进去了。
在没有物理概念的至高天里，塞进了一个无限高大的存在。
其余同样高大的概念往这里看了一眼，便了无兴趣地移开目光。
坚毅决心号像柳叶一样从巨大的虚影眼前划过。
一个小之又小的火团被抛出坚毅决心号，在虚空中划出螺旋远离的轨迹。
一根粗大的手指按住火团，没有让它往“西北”方位擢升，而是在附近的高度不断旋转滑行。
安格隆这次亚空间“飞行”之旅便被无限延长了。
霍恩只花了一小部分心思在安格隆身上，他有着更为重要的志向要考虑。
霍恩看见了不遥远的未来，红天使掌握了一周目没有掌握的力量。新的力量会铸就新的战争，新的战争会带来新的鲜血。这无疑是件好事。
但违背第一周目的设定真的好吗？
敢愚弄命运者，皆被命运推向深渊。
这是所有神明都不可违背的法则。
霍恩只考虑了8秒，便决定了还是同意让安格隆掌握新的力量。反正命运反噬也只会反噬到安格隆身上去，关霍恩什么事。
而且他只是个老实玩家，不加强一下棋子怎么玩得过其他几位虚伪神明！天杀的亚空间一直在针对k系玩家！
霍恩便心安理得地继续让安格隆在坚毅决心号附近“飞行”。
理论上，强大的灵能者可以穿梭亚空间。
可是霍恩不需要安格隆有太强的灵能，过于强大的灵能只会过快地结束战争，完全是种亵渎造物。安格隆只需要学会在亚空间短时间内保持自我就好。几乎所有能用灵能的原体都能做到，哪怕是遗忘了灵能本质的也能做到。
但光是这条简单的灵能操作，对安格隆来说都很困难。因为安格隆本身已经被西北方位绑定，屠夫之钉又一直在抑制安格隆的灵能。
于是霍恩便一只手按着安格隆，让其一直在坚毅决心号附近徘徊，然后等待。
等待安格隆习惯维持这个“高度”所需的灵能，等待安格隆学会忍受新级别的疼痛，等待原体用强悍的自愈功能将他的躯体在狂放的亚空间中重塑。
等待着红天使于痛苦中千百次重生，又百万次被屠夫之钉点燃他的神经末梢，成为无法清醒的恶魔天灾。
不知道过了多久，安格隆的身影终于在坚毅决心号下方凝实。
他身边有一层稀薄的莹白色光芒，仿佛一阵风就能吹走。
那就是安格隆的灵能。
现在除了维持“高度”没有其他用处。安格隆没学过，也不了解。
他的左脸以及左肩都在以奇异的姿态渗出密密麻麻的血珠。哪怕原体有着强悍的自愈功能，此刻这个功能也用到尽头了。安格隆依旧有半边身体无法修复。
但霍恩不在乎是谁流出的鲜血，凡是鲜血皆能取悦他。他的身影缩小，以正常成年人的身影盘坐在初见时的颅骨王座上，静静地漂浮在安格隆面前。
安格隆过了好一会儿才意识到这个霍恩不是幻象，他无神的双眼左右扫动，继而重新被仇恨浸染。他松开按住自己伤势的手，绝不要在霍恩面前露出半点后退之意。
“还不算太糟糕。”霍恩与王座飘得更近了。
他随手一挥，一些怪物的景象便浮现在虚空中，不同颜色的闪光随之浮现。霍恩依次介绍道。
“这种是来自东南方位的守密者。”
“这种是来自西南方位的大不净者。”
“这种是来自东北方位的万变魔君。”
安格隆满头问号，只能猜测这些是如同嗜血狂魔般的存在，都是混沌邪神各自的打手。
霍恩显然没有闲情逸致教导更多知识，介绍完名字便说道：“在接下来的颅骨排位赛中，战斗会教导你该知道的。”
安格隆：“颅骨排位赛……想不到三万年后我还在打这个。”
“不在现实宇宙杀戮，便在亚空间杀戮。杀戮从不停止。”霍恩已经占据好最佳观影位，身影渐渐消失，“你不会觉得自己有假期吧？”
安格隆没有力气骂人。他现在需要将精力放在接下来可能的偷袭中，战斗过于漫长，他必须确保自己永远赢。
但亚空间是个过于陌生的场所。安格隆脚不着地，只能像在滚筒洗衣机里一样在亚空间潮汐中不断翻滚，警惕着混乱的上下左右。不一会儿他就头晕了。
“这里真操.蛋的空旷……”安格隆嘟囔道。
“周围空荡当然是因为我在这里。”霍恩的身影完全隐匿，只余声音在回响。“很快就不会了。”
话音刚落，遥远的虚无屏障便裂出一道口子。汹涌的亚空间潮汐带着毁天灭地的浪潮扑过来，这才是亚空间真正的常态，混乱的、无序的、时刻湮灭与再生的。
而在浪潮尖端，数位守密者与其他类型的大魔挥舞着武器，伴随着破坏人心的尖啸，迫不及待要为它们的主人献上贵重的贺礼。安格隆从没见过这种怪物，也没有见过它们手上的武器，忍不住掌心发热。
霍恩带有恶意的声音萦绕在安格隆身边。
“现在新手教程结束了，开启你无尽的战斗吧，红天使。”
……
坚毅决心号。
领航员用她的第三眼注视着亚空间潮汐，并根据经验重新分布盖勒立场的密度。哪边潮汐更为汹涌了，她就要着重防御那一边的现实空间。
这是项艰难的技术活，可领航员做得无比顺畅，她常年紧闭的双眼上更出现了难得的安详。
“主人，您似乎很开心。”她的属下忍不住问道。
“我表现出来了吗？”领航员微微一笑，“也许吧，我相信这是个很顺利的旅途，就像摇篮一样温顺。一想到战列舰将在我的指引下全体平安抵达终点，我心中便充盈着无比的幸福……
“——因为我从未见过如此宁静的亚空间。”
……
当坚毅决心号内部的时钟走过16个泰拉日后。
当卡恩已经在空大厅外徘徊96次皆无回应后。
当安格隆换了3把武器又损耗了3把武器后……
空大厅内的红天使之门再度开启，吐出一个喘着粗气的安格隆，再缓缓闭合成普通样貌。
16天的颅骨排位赛终于结束了，这是安格隆打过的最长的比赛。他的心灵比生理更加劳累。霍恩的身影再也瞧不见了，但安格隆知道他肯定还在。
安格隆躺在地上，在屠夫之钉难得安静的余韵里抓紧时间休息。
他的呼吸逐渐平稳，身上的伤势艰难地自我修复着。
他盯着天花板，忽然感觉手里有异物，原来是之前搏斗时抓到了敌方武器碎片。尖锐的碎片曾经嵌入他的血肉里，但如今却被新长出来的血肉排挤出来，破损之处更是生出了一道道粉红色的新皮肤。这已经无法用医疗常理解释，原体总是如此。
可再强大的自愈能力也难以修复心灵。
安格隆忍不住自我怀疑，在亚空间如此强大的霍恩，究竟用什么手段才可能打败。
用威力强大的宏炮？他都怀疑远程武器能不能打中霍恩。
还是用虚无缥缈的灵能？
安格隆翻转掌心，一丝微薄的白光跳跃在手上。
灵能算是安格隆此行唯一的收获。他至少知道了自己体内有这股能量。
可他拥有的不多，只有拳头大小的一点点。这渺小的灵能，除了帮他勉强在亚空间维持身形之外，还能做什么呢？
此刻安格隆难免心情低落，有毒的自尊使他无法向他人求助，何况他还有一整个军团等着依靠他。
他想起了与自己同等地位之人——另外18个原体——自从知道卡恩是“卡恩”后，他便猜出他们几个可能不是同名，而正是他在20世纪末认识的神经病，比如十七军团之主珞珈。他在20世纪末见过他们所有人。
从20世纪最后一年的遭遇，他猜出他们未来应该也过得不怎样。但是那有什么办法呢？安格隆都自身难保，哪有心情管别的原体死活。
安格隆咀嚼着这份沮丧，默默在黑暗中待了一会儿。
此刻的他是没有底气对吞世者呼来喝去的，因为他认为自己不是个合格的父亲。合格的父亲应该给予子嗣足够的食物、安全的空间，以及尊重与理解。他似乎一项都没有做到。来自英国的良心隐隐作痛，并渴望从别的地方补偿给子嗣。
幸好卡恩并不知道这件事。安格隆这份良心很快消逝了，身为原体的傲慢占据了上风。他猛地站起，把破损的武器打包带走。他要去机械贤者的熔炉处理这些破烂。坏掉的武器没资格回到他手中。
因为还处在亚空间航行的旅途中，安格隆背后的“红天使之门”依旧浮现在半空，但凡心智不坚定的人看见都会被它的邪恶吓晕。
但安格隆管不了那么多了，凡人晕倒都是因为他们太弱，尽早滚蛋，如果有子嗣敢因此晕倒他就要把对方吊起来抽，再让对方滚蛋。
他接下来还要视察整艘船的训练情况。16天没有出现在舰船上，谁敢疏于训练，谁就等着他亲自招呼吧。
安格隆拧开空大厅的绞盘，让门缓慢开启。一线光映在他脸上，紧接着照亮他巨大的身躯。原本的战甲已经有不少破损处，匕首敲击着盔甲碎片，使他走起来叮当作响。
他走出大门，浮空的赤红痕迹贯穿了左右的墙面。它更像一道悬空的时空伤疤。但为了诗化原体身上的象征，吹捧原体的高洁尊贵，人们都更愿意称之为翅膀。
安格隆盘点着之后需要做的事。
他需要一副好一点的动力甲，但不要穿得和罐头似的。
他需要一把武器，最好有个武器锻造台。链锯斧不是很难造，如果能亲手制作链锯斧那最好不过。
他需要教训子嗣们一顿。不为别的，就为了发泄怒火。就看哪个倒霉蛋恰好让他看不顺眼吧！
他还需要……
安格隆走过悬空的长廊，恰好看见下方大厅站着卡恩。他正准备如过去数十天一样去空大厅面前等待，他每天都是挑不同的时间段，期望自己恰好能撞上原体出来的那个时间点。可惜每次等待都了无音讯，他一般会等一个小时后才离开。
卡恩没有忘记安格隆的期待。目前他已经击倒了13名连长和他们的连队冠军，在“角斗场必揍榜”名列前茅。他希望原体能为自己而骄傲，更希望能继续待在原体身边。
他似有所感，在下层大厅抬头，同样瞧见了栏杆后的安格隆。欣喜瞬间擦亮他的脸，他快步往旁边的楼梯跑去，迫切地来到父亲身边。
安格隆站在原地，静静地等待卡恩来找他。
——好吧，他也需要这个。
作者有话说
显示所有文的作话
第39章 灵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