宋泠悟了。
穿越前上班是每天同样的时间做同样的事，穿越后也不过如此，难不成上班就是另一种意义的进入循环？
彻悟的宋泠脸色依旧难看，眼睛哭得微肿，眼周皮肤又痒，经不住手反复揉，这会儿已经泛了红。
她知道章邯在看自己。
但她的目光根本不敢瞥向那人分毫。
需知不多时前她在章邯面前哭得毫无形象，绝望到几乎气都喘不上。出于同情，章邯自然也安慰了自己，但话说回来，这安慰会否显得有些太过……亲密？
谁家正经打工人在项目黄了的时候安慰同事又捧脸又擦泪的，还用深情得能掐出水的眼神看自己——这章邯也不是桃花眼啊，哪来那么多天生的风流情意呢。
宋泠吸了吸鼻子。
情绪的崩溃与修复也不过是短时间的事，宋泠深知在如此情形下哭是最无用的行为——当然，任何时候都是。
发泄发泄情绪也就完事了，再哭的话别说章邯，她自己都要看不下去了。
不过话又说回来，高压之下人的精神状态果然会有些奇妙。
例如此时宋泠就与章邯商量：“章将军，这次我们能不能放弃算了，我自从到这里开始还没怎么离开醉梦楼，我想，我们能不能去街上走走。”
章邯一愣，倒是没想到她会这样说，竟是有些无奈地笑出声：“你倒又挺看得开么。”
宋泠如实道：“只是实在有些累了，想喘口气罢了。”
“也好。”章邯是个行动派，说着就站起身往窗口去，“走吧。”
*****
依旧是章邯先跳下窗户，在下面接着宋泠。
这回宋泠不似先前那番紧张，有了经验后她连扑到章邯怀里的角度都准了不少。
站稳后理了理鬓角，宋泠笑盈盈地走在前。
走到热闹的街道上，温暖阳光洒落，就算是闭上眼，眼前也不是全然的一片黑暗，宋泠不禁伸了手想去触碰丝丝缕缕的光。
仿佛如此她才是真的活着了。
章邯立在她身旁，柔黄光芒落在她脸上，将她眼角眉梢浅浅勾画，如人间秋色渐晚。
有三三两两的孩童从她身边跑过，孩子跑得急，蹭着撞到她身上。
宋泠被撞得向另一旁歪过去。
正巧章邯抬手，将她稳稳接了接。
宋泠这会儿睁大了眼，正好看见那人望向自己的眼神。
眸色微浅，长睫覆盖，那将军本该冷而亮的眸中，似蕴了温柔缭绕的春风，又印入几分东郡苍凉的暮色。
宋泠狠吸了口气。
“章，章将军，大街上如此似乎有些不妥吧。”
虽然只是些NPC不会记得，但她总觉得叫人看见这种事实在令人羞愧。
章邯松开她。
人在尴尬的时候会假装很忙，宋泠此时正身体力行践行这一准则。
她只一抬手就精准掀落了旁边摊子上的几件首饰，只听叮当落地声响起，宋泠立刻深感不妙。
果然小贩立刻上前拦她，捡起那几枚发簪，故意动作很是小心地又是看又是吹走不存在的灰尘，末了才道：“这位姑娘，我们做的都是小本生意，经不起你这么折腾呀。你瞧瞧这簪子，都有裂痕了。”
“买，我买。”宋泠觉得自己已经够尴尬了，若再被硬要理论的小贩纠缠不清，她真的还不如回去和掩日打一架算了。
然而人世间的尴尬总是接踵而至，宋泠一摸身上，才想到出门前换了衣服，却忘记把荷包挂上。
于是她只能扭头看向章邯，抽了抽嘴角解释自己目前的境况：“我……没带钱。”
许是章邯早就料到她会如此言说，不慌不忙掏出一串钱递给小贩：“可够？”
小贩忙不迭接过，换上笑脸说了句自以为的讨喜话：“多谢这位公子，祝二位长长久久呐。”
你要不要看看自己在说什么呀……宋泠别过头，甚至想抬手挡脸。思量一二扯了扯章邯衣角，催他快走。
尴尬癌都要犯了。
章邯是跟着她走，却边走边笑：“我见你对阵掩日都不落下风，怎在此时反倒结巴起来了。”
宋泠侧过头：“没什么。只是叫你破费了，实在对不住。”
见宋泠看向自己的眼神中又带了歉意，章邯在心中暗暗叹息片刻，才道：“阿泠，你无需总向我道歉的。”
宋泠默了默。
细想自己确实总对章邯怀着歉意，先前拉他进循环也是无意为之，但得知他也进入循环后宋泠竟还有那么几分庆幸——毕竟来了个不错的战力，定能替她分担一下。
后来她又觉得，在这样漫长无尽的煎熬下，章邯未曾责怪她无用，却反倒愿意与她同死，她再也不敢有那样的庆幸，只觉得这不该是他的结局。
可那些愧疚交织的情感于她而言太过复杂，有那么一刻宋泠已经在夕阳将落之时探出袖中的手，却仍在将至未至之际收回袖中。
她甚至不敢向那人表露半分。
*****
入夜，料峭星子攀上枝头。
醉梦楼是回不去了，章邯与宋泠原想在林中避上一夜，等着明天刷新剧情。
不过掩日在醉梦楼里没逮到人，气急败坏召集手下罗网杀手到附近林中搜寻。
火把光芒映照，树林几乎亮如白昼。
倒也算是意料之中，宋泠与章邯躲在茂密的矮木丛间，紧紧蜷缩在一起。
宋泠低着头道：“照这样下去我们怕是要被他们找到的。”
章邯无声地拨开一丛灌木枝条，探了探最近的罗网杀手与自己的距离，遂道：“去纵横据点。”
宋泠急忙点头。
也是去过两次叛逆分子据点——事到如今还称其为叛逆分子，章邯都觉得有些不好意思——章邯熟门熟路，领着宋泠行走山间。
月还不甚明亮，两人尽量步履轻悄，以免因着些响动被罗网发现。
绕过一片山石，似乎依稀听到有人交谈之声，宋泠又瞧了瞧此处地形，确有些熟悉，想着应当就是这里。
果然如此，就在她收回目光之时，一道浅色身影倏然而过，剑锋惊鸿，仿佛只需手腕轻轻一动，便能蘸着潺潺溪流，劈开身后月光。
然剑虽锋利，杀气却不盛，也是因着如此宋泠才敢挡在章邯面前：“我们是从醉梦楼逃出来的，罗网在追杀我们！”
盖聂的剑并未因面前是个女子就放下：“你们怎么找到这里的？”
宋泠被问住了。
确实啊……来的路上忘记想这个问题了，这会儿完球了。
和纵横打了几次交道宋泠也明白，这两个人可是人精啊，但凡没有个合理的解释，必叫他二人生疑，尤其是那个白头发叫卫庄的，脾气又臭嘴巴又毒——宋泠不由庆幸这会儿遇上的是另一个。
她正欲扭头询问章邯，却听身后传来第四人的声音：“是我带他们来的。”
那人缓步上前，月镀银丝，她如谪仙般缭绕动人。
宋泠认出她，是先前在山洞里替章邯疗伤的晓梦。
果然盖聂收了剑：“晓梦大师？”
晓梦略一点头，脸上清清冷冷没什么表情：“我在山中遇见他们，见他们正遭罗网追杀，便带他们过来一避。”
盖聂听罢侧开身：“如此。”
晓梦兀自前走，见宋泠与章邯愣在后头，不由蹙眉，微微侧头道：“还不跟上来？”
宋泠和章邯这才上前。
山洞里有不少熟面孔，见着两人是晓梦带着来的，纵使不解也并未开口询问。
穿过幽暗山洞，另一头竟别有洞天，上回宋泠来时并没有到这里，现下只觉视野开阔，山风缭绕，是一处好地方。
月色凉薄，山间唯有偶尔的风声簌簌。
宋泠只与晓梦一面之缘，于是拽了拽章邯，示意他说点什么。
章邯会意，微一俯身施礼：“多谢晓梦大师解围。”
晓梦神色淡淡，然宋泠直觉她似乎有些不高兴。
好在这话她没与章邯说，否则必换来章邯的纠正，大师超脱世俗，并无喜欢或厌恶之分。
如此势必也会得到宋泠的争辩，是人都会有喜怒哀乐，怎么就偏偏她没有，她不是人啊。
三人沉默片刻，就听章邯又开口：“有一个问题一直萦绕心头，不知该不该问。”
“你都已经问了，还说该不该问。”
宋泠看了章邯一眼，很显然他已经准备好继续说下去，是以没有停顿，立刻道：“章邯不知何德何能，承蒙大师多次相救相助。”
晓梦没有看他：“不是你请我来的吗？”
“大师是蒙公子扶苏之邀下山，章邯微不足道，何足挂齿？”
“这些身份地位被你们看得很重。”晓梦微微叹气，眸中掠过一道凄凉的月光，“公子将军，皇帝鹰犬，有何差别？”
那是火光漫天长夜难明，她被压在层层尸体之下，只能了无意义地伸手，明月去她千万里。
那人仿佛是天上落下的一寸月光，让她逃出火海投影的长夜，足以奔向荒芜旷野。所以无论如何，不管是海上天边，她都要追逐这片月光。
晓梦站起身，剑上拂尘随风飘动。此时月至中天，落下的阴影恰巧遮住她的神情。
她的眼神拂过宋泠，又落定在章邯身上：“若按你们的说法，你与她身份也如云泥。”
宋泠抽了抽嘴角。
“你怕是误会什么了，我和章将军本来就不……”
话正待说下去，手却被人握住，宋泠诧异之下忽得收声，向那人看去。
月色笼罩中那人的眸光如山川般温柔绵延，也如溪流般潺潺不息。
“纵使云泥，亦不可挡。”
我会永远溺爱章邯宋泠这对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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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5章 第十三次循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