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99章 第 199 章

海氏从柏梁殿出来,在西钦门的宫道上等待着自己的丈夫,片刻后毛喜过来,夫妻二人汇合,海氏连忙将皇后说的事情告诉了毛喜。

毛喜听了直皱眉,“莫不是你浑说的吧。”

海氏怨怼地瞪了他一眼,“你疑心我?难道你觉得连皇后娘娘也会胡说?”

毛喜捋了捋长须,“皇后是高祖血脉,何等威重,我怎会疑她?只是你真听皇后说那封信是张贵妃来求的?”

海氏点头不迭,“我年纪虽大了,但还不至于到老耳聩听的地步,你从前难道无意间与贵妃结下过什么善缘不成?”

毛喜正色,断然说没有,“陛下还在东宫时,那张贵妃不过是龚贵嫔身边的侍女,后来虽然生了两位皇子,但她巧言令色,言行不端,毫无贤良可言。我顶多是和她打过照面,但交情几乎说是没有,只怕她心里头在算计着什么。”

海氏却道:“若真是贵妃,我倒还要谢谢她,要不然你还要在永嘉熬多少年,当初你和袁宪一同受先帝临终所托,偏偏你是头倔驴,挑衅君威,能有什么好下场!”

毛喜不耐烦听老妻聒噪,摆手道:“你个妇道人家知道什么!”

“我确实是个见识浅薄的妇人,只知道我冲儿多聪明的孩子,抱负广大,却因你眼下被贬成了一个小吏!”

就这样一路走一路念叨,快靠近西钦门时,拐角夹道上走来一人,拦住了二人去路。

来人巧笑倩然,眉眼轻婉如一支薄雾梨花,不是张贵妃是谁?

毛喜敛容,携妻拜见,贵妃却道不必,“毛相是从章华台那儿过来的?”

毛喜说是,而后顿了顿,“微臣还未正式任职,担不得娘娘这一声相称。”

白珠抚鬓含笑,“毛相何必客气,朝中除了您老,谁也不能撑起这陈国半壁江山了,要不然我也不能专程去求了皇后娘娘不是?”

贵妃主动提及此事,倒是让毛喜始料未及,他也不说官话了,开门见山道:“贵妃为何要这样做?”

胆敢直问贵妃,这已经是大不敬,海氏一阵心惊肉跳,暗暗拽着丈夫的袖子示意他收敛一点,但毛喜不为所动,言语犀利道:“微臣与贵妃并无交情,要论亲疏关系,江总和娘娘才该是一条船上的人,贵妃是与他散了伙,有意将微臣诓骗回来,和江总打擂台,娘娘好渔翁得利吗?”

这是最合理的解释,贵妃和江总有了龌龊,但又不愿见他一方独大,这才将毛喜推到宰相位,这样江总难免要和毛喜一争高低,他俩斗得如火如荼,作为第三方的贵妃就能起中和调停的作用,三足鼎立总比两家独大好得多。

当然,以上都是站在一个标准政客的角度上揣度的。

海氏吓得面色煞白,以为贵妃要发怒,但只听见那道清脆的声线愈发淡漠,“毛相说得不错,我是与江总撕破了脸,他也记恨我将你送上宰相之位,暗地里下手,让八皇子染上了时疫。”

这些宫闱迷辛,外人是很难得知的,毛喜讶然,到了谋害皇子这个地步,可见贵妃和江总之间的裂纹是永远也愈合不了了。

贵妃继续淡淡道:“我知道在毛相心中,自己有诸多不是,但有一点还请毛相谨记,国在君在,我这个贵妃才有嚣张跋扈的本钱,要是哪一天家国倾覆,我这样恶名满贯的妖妃,是绝对活不成的。”

所以陈国不能灭亡,江总必须下台。

毛喜半响无言,贵妃对自己有如此清晰的定位,倒是十分难得。

白珠说罢,朝毛氏夫妇柔柔一拜,“还望毛相,能中兴我陈国基业。”

毛喜说自然,可神情绝对说不上自然,他意味复杂地看着贵妃,总觉得这个女人变得深不可测起来。

“哦对了。”正要转身离去的贵妃忽然驻足,“想必陛下已经将暗查疫区的事情交给毛相了吧,还请毛相莫要姑息,从严查起。”

贵妃说完,就从夹道上回宫了,海氏浑身寒涔涔的,日头打照在身上,也感受不到丝毫暖意。

“这贵妃说从严查起,是什么意思?”

毛喜双手对插在袖兜里,凝望着那背影渐渐销声匿迹,喃喃道:“她是想让我重整吏治啊...”

.....

结绮阁中,白珠握着陈庄的手,慢慢教他习字,经历了这么多不同背景朝代的世界,白珠读了很多书,也练就了一手好字。

自打病好了,陈庄就很黏她,要不是他大了不能与母亲同寝,晚上必须得回游云殿,他几乎是住在了这里。

“手要稳,眼要准,横撇竖捺都要婉若游龙,这习字其实最考验的就是腕力和专注力。”

母妃的训言在耳,陈庄听得心里美滋滋的,他从前一直以为母妃会更喜欢俊秀聪慧的哥哥,可经过那场疫病,他才知道母妃有多爱他。

哥哥总是提起江总都是一副咬牙切齿的样子,但他却不这么认为,其实私心还有点感谢江总,如果他没有染上这病,母妃也不会待他这样好。

在宫里长大的孩子,亲情上总是寡淡的,爹爹是皇帝,娘亲是嫔妃,多重的身份,造就了种种屏障,陈庄三岁就一个人睡觉了,这些年母妃虽然对他很好,但多半时间都是陪着父皇,而且每每相处,看向他的眼神,都是愧疚和心疼。

因为这张脸,他遭受了很多白眼,那些宫人表面奉承他,其实他经常能听到私底下的那些嘲笑,在这种环境下浸泡久了,感受不到真正的爱,他才会想要毁坏那些人的容貌,这样都是一样的丑陋,谁也不能笑谁了。

可现在不一样了,他的内心无比充盈,因为年纪还太小,陈庄并不能深刻体会到那是什么,但他知道,他的母妃真的很爱他,并且不是单单因为愧疚而爱他。

走了神,笔下一顿,虽然他及时补救,但还是写歪了,陈庄扫眉耷拉道:“儿子好笨。”

比起之前那些狗爬的字,现在已经好很多了,六七岁的孩子不能要求过高,白珠松开他的手笑道:“练得太久会累,先休息休息吃点东西吧。”

陈庄说好,依偎在白珠怀中撒娇,“那我想吃蒸酥酪和水晶汤圆。”

“多大的人了,还缠着你母妃,快些回自己宫殿去!”

陈叔宝从外间进来,陈庄顿时噤声,蹑手蹑脚站直了身子,恭恭敬敬道:“父皇。”

陈叔宝看上去心情很不好,绣墩挡住了他的路,他没好气地踹了一脚。

白珠给陈庄使了个眼色,示意他先回去,随后沏了杯热茶端给陈叔宝,赔笑道:“是哪个不开眼的得罪陛下了,陛下定要重重责罚他。”

陈叔宝接过茶盏,轻茗了一口就放下了,唉声叹气道:“今天毛喜进宫,查出江总及其门生借疫病大肆敛财,一面谎报疫者人数,在朕跟前邀功,一面将疑似疫病却家境贫寒的百姓,活活扔进了河中...”

闭上眼,那天游河采莲的场景还历历在目,陈叔宝苦笑连连,“丽华,朕心知自己算不上一个好皇帝,但得知治下竟发生如此污糟的事情,朕心寒呐!”

酷好风月的皇帝,本就有一颗伤春悲秋的心,白珠轻抚着他的脊背,感受到那阵轻颤,柔声道:“这其中或许有什么误会呢,江相...许是有自己的苦衷。”

陈叔宝冷冷一笑,已然是对江总彻底失望了,“你太心善了,难为你还替他说话,上回庄儿出事,那宫人指认江总府上的长史,言辞凿凿,朕现在想来,当时竟糊涂了,三言两语就被他掩盖过去——区区长史,哪里敢谋害皇嗣呢!”

很多时候当你认定了一件事,那么以往种种都会变成疑点,不管那些是好是坏,真相实情如何,都会被打上标签。

白珠顺着他的话往下说,愁眉不展道:“要真是如此,那江总可就是拿着陛下的恩宠,在外头败坏陛下的清誉。若要平民愤,江总一干党羽都得拎出来获罪示众,但要是深挖下去,里头必定是盘根错节,牵连众多...”

江总就是那颗在前朝扎根多年的参天大树,树下有多少受他庇佑的人,暗地里又有多少人向他输送养分,供他华盖亭亭,不必细想,都知道这张网实在太大。

陈叔宝轻叹道:“这也是朕犹豫不定的地方,毛喜主张严惩,但江总到底是朕一手提拔上来的。”

他看向贵妃那双剪水秋眸,习惯性的温声询问道:“贵妃以为如何呢?”

以往大事上陈叔宝有难定的地方,都是和贵妃共议,那些叫他头疼的细枝末节,经贵妃梳理下来,都豁然开明了许多,这回也一样,贵妃一言,胜前朝官员千言。

白珠沉吟道:“陛下的顾虑妾身明白,若严惩了江总,陛下会觉得是打了自己的脸,不过妾身倒觉得,这件事不能轻轻一笔盖过。”

陈叔宝估计是没想到她会这样说,扬起了眼角,困惑道:“贵妃何出此言?”

白珠旋身入内,捧出了一盆兰栽,递给陈叔宝道:“陛下瞧,这盆兰花是您登基时妾身养的,妾身也养了近三载春秋了,一直悉心呵护,日日亲自照料。近日妾身发现这兰花枝叶有大段枯萎的迹象,问过温室里养花的宫人,得知必须要剪掉这一段,才能保证这整盆兰栽能存活下来。”

她指了指兰栽,“陛下瞧,妾身将那一段败叶忍痛裁剪了,现在它绿叶葳蕤,花香馥郁,如果妾身当时犹豫不决,只怕这盆花已经要全枯萎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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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是八大名妃(快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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