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95章 第 195 章

午后白珠领着陈庄出了宫门,马蹄笃笃,很快到了袁府门前,守门的两位小厮见那宝车华盖上团团涌动的凤鸾纹样,那是内廷专用的图纹。

相互使了个眼色,一个进内通报,一个满脸堆笑迎了上来。

青葱样的指尖挑起缨帘一角,帘后的贵人风华绝代,灿若朝阳,她朝他平和一笑,问道:“袁公可在府上?”

小厮忙说在,又迟疑了下,“小人斗胆,不知贵人是何许人也?”

车旁的宫婢冷冰冰道:“这是贵妃娘娘及八皇子。”

一听是贵妃和八皇子,那小厮脸色顿时有些古怪了,但人微言轻不敢多说什么,不消片刻袁宪携一家老小迎了出来,见到白珠和陈庄,面不改色地行了礼,高呼贵妃玉安,八殿下金安。

白珠在莲风的搀扶下稳稳落地,她长袖善舞,很客气地扶了袁宪一把,热切道:“我于袁公有愧,特地将庄儿带来,任凭袁公发落。”

袁宪面上诚惶诚恐,再三拱手道:“娘娘真是折煞老臣了,殿下是凤子龙孙,如何能轮得到老臣发落,也是家下幼孙不懂事,冲撞了殿下,这都是他...应得的。”

如此谦卑,哪怕受了这么大的屈辱,也只能声声维护着皇家的颜面,把罪责全部揽在自己身上。

白珠知道袁宪心底里是对自己没有什么好感的,这些场面的话,未达他的内心深处。

袁宪呢,确实一向不喜欢这位张贵妃,连带着孔龚两位贵嫔,都是魅惑君主的妖孽,其实陛下以往也没这么荒唐,左不过是玩性大些,好舞文弄墨,但大事上不算拎不清,后来身边多了这些女人,才渐渐被引上了邪路。

张贵妃这一趟缘何而来,左不过是想平息此事,悄没声儿的叫他袁家自己认下罢了,那就如她所愿。

只可惜,以为顺耳的话说完了,也未得到张贵妃满意的笑容,她仍旧满脸愧疚道:“袁公大义,但是非对错,我心中还是有数的,从前也是我纵得庄儿不知天高地厚,让他性如此格偏执...”

后头的话似乎是太难堪,贵妃再也说不下去了,将身后的皇子提拎出来,喝令他跪与门前,又拔出云鬓间的金钗,强塞到了袁宪手中。

“袁公可为孙儿消气了,今天的事情,我已经提前秉明了陛下,八皇子有任何损伤,袁公都不需要担责。”

袁宪满脸错愕,沉甸甸的金钗握在手里,上头镶嵌的翡翠珍珠实在硌手。

他当然不会真的在八皇子脸上划一簪,以此来泄愤,哪怕皇帝和贵妃保证了绝不追责,这种以牙还牙,以眼还眼的报复性手段,他也不会用。

他一生忠于陈国,忠于皇权,哪怕是自己的子孙后代,都该忠心赤胆,哪怕有不忿、有委屈,也应当藏于心中,不露人前。

但这并不代表袁府上下都无人敢恨,其中冲出来一个美妇人,重重将陈庄推在了地上。

她眼中噙泪,捶手顿足道:“我那小儿尚不足六岁,只因说错了一句话,殿下就要毁了他的容貌,那脸上的每一道伤痕,都深入肌理,非药石可医,男儿家纵然不如女子般爱惜容貌,可叫他一辈子都憎恶这张脸,他可怎么活得下去啊!”

袁宪忙掷了手里金钗,厉声道:“承序,还不快把你媳妇带下去!”

随后一文衫男子惶惶将妇人拖了进去,袁宪亲自将陈庄扶了起来,未发一言。

这一推,已经是足够抵消了,其实袁宪心中还很感激他那二儿媳妇的一推,这事换作自己,是万万做不出来的,但由一个为子伤怀的母亲来做,一切都显得合情合理多了。

心中恨吗?更多的是悔,为什么毛喜走了,他还要强留在建康,也许是先帝临终所托不敢忘,也许是做忠臣久了,那点气性也被打磨尽了。

他原想着,待释奠之礼后,就寻个由头告老归乡,最起码离建康远远的,有些心也不必再操,有些事也不必再过问,能守着儿孙满堂,安安稳稳过自己的日子就很好了。

但今日贵妃这一出携子请罪的戏码,却又让他灰败无望的内心又燃起了一点点希望,万一呢,万一陛下还没有那样无可救药,万一他所坚守的信仰还没有到颠覆的时刻,万一,万一...

袁宪四平八稳惯了,但在这个时候也没了分寸,恰时贵妃附耳说了句,“陛下今早已经下令召毛喜回来,任命宰相。”

坚冰一破,连情绪都收不住了,袁宪止不住自己上扬的语调,“娘娘所言,可是真的?”

白珠目的达到了,微微一笑道:“袁公若不信,待到晚些就能得知宫里的消息了。”

贵妃虽然荒诞,但也没有诓骗自己的理由,袁宪顿时喜上眉梢,来回踱步道:“好好好...陛下总算是认清了奸臣的真面目,真乃是陈国之幸,百姓之福啊!”

此时此刻,袁宪多想仰天大笑,但在外人面前不好失仪,唯有越发轻快的步伐,能流露出内心漫溢的欣慰。

白珠呢,默默将陈庄身上的尘土拍掉,登上了回宫的马车。

途中,陈庄忽然问她,“是江宰相要下台了吗?”

当时说话,陈庄离二人最近,所以也听到了白珠同袁宪说的。

白珠点了点头,见陈庄居然扬起了唇角,不禁问道:“你不喜欢江宰相吗?”

陈庄说是,皱起眉头道:“他每次见到我,虽然表面亲热,其实我能看出来,他很讨厌我,尤其是看到我的脸...”

从小自卑敏感的孩子,对于善查人心这一块,确实有着超乎常人的天赋,几乎只要接触一回,他就知道别人是不是真的喜欢他。

其实也很可悲,陈叔宝长得不差,张丽华也是艳惊天下的美人,偏偏生出这样的孩子来,陈庄每每看到母妃,都伤心为什么自己不随了母妃的长相。

像哥哥那样,多俊秀,听说已经有小宫女悄悄给他塞手帕了。

白珠原本很不喜欢这种被娇惯坏了的熊孩子,不过全因原身是他母亲的缘故,才有点好颜色,但见他脸上弥漫的悲伤,心头也狠狠钝了一下。

她柔声道:“你今天不要怨母妃,母妃只是想要让往后不至于长偏了,其实一个人样貌如何并不重要,那不过是一副皮囊,百年后都是枯骨黄土。唯有心美,才是真的美丽。”

陈庄懵懵懂懂,不知听明白了多少,他抱住母亲的臂膀,贪恋那点温柔,“母妃说的,定然是对的。”

看,孩子真的只是一张白纸,你是想让他变成一副绚烂多彩的艺术品,还是想在上头泼满污垢,就此藏在阴影处,不敢见天日,都凭执笔的父母罢了。

如此安然无恙过了两天,忽闻城中起了瘟疫,起先只是在那些贫民区域流散,后来又听说好些大户人家也都染上了。

陈叔宝惶惶不可终日,晚上在结绮阁连灌了两壶酒,还撺掇着白珠也喝了几盏。

“据说烈酒有防疫的效果,贵妃要多饮些才好。”

白珠只能又喝了两盏,陈叔宝抚盏陷入了回忆,“当年侯景之乱,叛军在建康城里打了整整六个月,到了夏日天热起来,真是横尸满路,烂汁满沟,毒源发了起来...那场瘟疫就连守城的羊侃都死于疫病。”

说着打了个寒颤,“朕真怕再重蹈覆辙。”

根据张丽华的记忆来看,在至德二年确实有一场瘟疫,但只是持续了两三个月,就慢慢消失了。

不过南陈对于瘟疫的防治手段令人胆战心惊,但凡有感染上的,其家中父母妻小,都会被拉去关起来,不送饭食水源,也不会派医者救治,阖门而殪,任由其自生自灭。

当时死了几千人,多半还都是被活活饿死的。

白珠拈了颗果子喂到陈叔宝嘴边,笑道:“陛下多虑了,当年是因为打仗,接连的死人又来不及瘗埋,这才闹大了。现下既无战事,只不过小病小灾的,过两天也就好了。”

陈叔宝吃了果子犹不尽心,含住了贵妃纤指一点,吮吸着,隐炉有暗香缭绕,他细细嗅来,惊呼好香。

“妾身新得了个古方,名曰‘汉建宁宫中香’,以黄熟香为底,另有零陵香、白芷、**等调和,闻着香气清甘,又不失甜润,还有祛寒通经的功效呢!”

除了吃酒赋诗,像茶香之类风雅的事物,陈叔宝都很喜欢,他鼻尖微动,感慨道:“贵妃蕙质兰心,朕得贵妃,此生足矣!”

这香闻着他身子有些燥热,再加上那酒吃得太猛,已然有了醺意,想着和贵妃也有好几日未尽鱼水之欢了,难免心痒难耐,正欲宽衣解带,贵妃却将室内所有灯烛全部熄灭。

黑暗中,只听到她嬉笑道:“陛下来找找妾身在哪里呀。”

贵妃于床帏之事上,从来奇思妙想,每每有了新点子,都能弄得他□□,陈叔宝料定今天有新花样,在暗中循着声音摸索,故意恶狠狠道:“贵妃可别叫朕抓住了!”

不消片刻,里头嘤咛声渐起,白珠站在屏风后,透着月光,朝里头交叠的人影看了一眼,漠然离开了。

且说第二天陈叔宝醒转,想着昨夜那场艳事,还意犹未尽。

贵妃算不上年轻了,诞育过两个孩子,依旧那样紧致,当时他甚至能感受到身下的娇躯微微一颤,真是驻颜有方啊!

摸了摸床榻,哪知却是空的,唤来宫人询问,宫人只道是八皇子生了病,贵妃娘娘赶去照料了。

这个时候生病,不是什么好兆头,陈叔宝紧紧蹙起了眉头,起身穿衣套靴往游云殿去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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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是八大名妃(快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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