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92章 第 192 章

至德二年,结绮阁内。

白珠推窗,举目望去,细雨蒙蒙中粉赭色红泥宫墙上,悬楣积水沿着绿瓦蜿蜒而下,形成了一道道水幕雨帘。

烟雨楼台中,她对这个新世界也渐渐适应了。

张丽华,发长七尺,姿容艳绝,是南朝后主陈叔宝的宠妃,也是‘隔江犹唱后庭花’的女主角。

南朝末年,是一个充满了纸醉金迷和诗词画意的时代。

美人颊上的胭脂,是将士守国挥洒的鲜血。

宫中不绝的丝竹声,是亡国可悲可怜的挽歌。

楼阁半幅卷珠帘,是灵堂吊唁的丧幡。

镶满金翠的宝帐宝床,更是盛满枯骨的棺木。

于白珠而言,这个时代和她进行小周后任务时的南唐相似度很高,不过要说都是亡国之君,陈叔宝和李煜相比之下,李煜更胜一筹。

都是钟情诗词歌赋,但是李煜的才华造诣皆在陈叔宝之上,陈叔宝只能勉强称得上是附庸风雅。再说南唐和南陈,李煜接手时南唐已经是强弩末矢,国力微弱,而当时北宋已经有一统天下的趋势,李煜虽然昏庸,但到底守国一年多才被灭,可南陈呢?

同样是被他国所灭,隋国当时才建国不足八年,南陈不是没有一战之力,纯属是沉溺在声色犬马中,从上到下除了吃酒狎姬吟诗,都无心其他。

可以说陈国完全是被自己作死的。

而白珠穿到这具身体上,已经是至德二年,距离南陈亡国,只剩下仅仅四年。

这也是白珠第一次穿到剧情发展的中后期时段,此时的张丽华,已经位居贵妃,年有二十五岁,诞育了四子始安王陈渊、八子陈庄。

如果说早穿来十年,或许南陈还有力挽狂澜的机会,可眼下...白珠凝眉不展,只怕是难。

不过好在陈叔宝对张丽华的宠爱可以说是空前绝后,再加上张丽华本身就聪慧过人,国家大事也能和陈叔宝共同决策。

有权,一切都好办多了。

“娘娘,您披件衣裳吧,外头正下雨呢,冷着慌。”婢女莲风将一件绣衣轻轻搭在了白珠肩上。

白珠才穿过来不到两天,不过大致已经理清楚了原身的记忆和所处时代的来龙去脉,她扯了扯绣衣,说:“陛下酒醒了没?”

昨天陈叔宝大醉了一场,直到今天早上都还没醒,太医没了主意,便过来问她的意思。

陈叔宝属于那种又菜又爱喝的,虽然酒量不济,但不妨碍他每天都要搂着妃妾饮酒取乐,大半时间都在醉生梦死。

莲风说:“晌午醒过一回,没说两句话,人就又睡了过去,眼下是两位贵嫔在跟前照料。”说罢一顿,“娘娘要去瞧瞧吗?”

莲风觉得自家娘娘这两天有点反常,以往陛下醉榻,都是由娘娘亲自看顾,可这回已经过了整整一天了,娘娘还没有过去的意思。

白珠看了她一眼,知道她在想什么,曼声道:“此次是孔贵嫔和龚贵嫔失了分寸,劝得陛下饮酒过度了,要她们在跟前照顾,是应尽的本分。”

不过估摸着陈叔宝也快醒了,未来一段时间内她都还需要借用原身的宠爱,所以于情于理是该去看看。

这光照殿有临春、结绮、望仙三阁,陈叔宝自己居住在临春阁,张丽华住在结绮阁,而孔贵嫔与龚贵嫔就住在望仙阁,当初建阁时为了来往方便,三阁之间都有凌空衔接的复道,曲廊深幽,从结绮阁走到临春阁,往两边沉木雕花栏杆一看,光照殿下数株凤尾竹新雨叶叶碧洗,花圃内奇草名卉承过雨露,愈发明艳动人。

她径自入了临春阁内殿,周遭宫人见了她屈膝行礼,白珠摆了摆手,往一重又一重的销金轻罗帷帘内望了一眼。

“陛下现下如何了?”

大总管忙呵腰道:“太医来瞧过,酒意已然是散了八分,想必不一会儿陛下就能醒转了。”

这种事临春阁的宫人们都见怪不怪了,反正每月陛下都会醉上那么两三回。

可贵妃听了这样的回答明显不满意,寒声道:“我是问你陛下的身子好不好,不是问酒散没散!”

大总管被冲得直发蒙,正好孔贵嫔和龚贵嫔从内出来,听到这话面面相觑,还是龚贵嫔上前笑盈盈道:“贵妃娘娘来啦,陛下才醒,正问娘娘呢!”

结果一向和煦的贵妃只是漠然瞥了她一眼,随后进了内帘。

龚贵嫔怔住了,绞着手帕忿忿不平道:“你瞧瞧她是什么眼神,好像要吃了我似的!”

孔贵嫔在一干后廷嫔妃内是数一数二的柔婉,只听她细声细语道:“没法子,谁叫她是贵妃呢...”

“什么贵妃!”龚贵嫔狠狠啐了一口,秀眉因染上怒气拧成了一团,“当年还不是在我跟前伺候的一个婢女,我叫她给我洗脚她都不敢说个不字,现下倒在我跟前摆谱!”

女人多的地方是非多,尤其是围绕在一个男人身边的漂亮女人,她们在皇帝面前能表现得一派和谐安宁,姐姐妹妹叫个不停,私底下互相咒骂,都巴不得对方早点死,自己好能独占鳌头。

更别提张丽华本来是龚贵嫔身边的宫女。

孔贵嫔听了,虽还明面上劝慰几句,但心中难免嗤笑,这龚贵嫔但凡敢把话对着贵妃面前说,她都敬她有几分傲气,偏偏对着贵妃一脸谄媚样,转头又在这里骂人,真是心口不一。

这头白珠刚到榻前坐定了,陈叔宝便将一颗大脑袋往她胸口蹭,她强忍着心中不适才没把人推开。

陈叔宝唔了声,“贵妃去哪儿了,朕一醒来没瞧见你,心里头很是不安。”

他对于张丽华的迷恋依赖,起源于当初始兴王陈叔陵作乱时,他后颈生挨了一刀,险些活不过去了,当时在承香殿整整休息了两三个月,那段时间内,身边只留了张丽华照料。

于他而言,张丽华是跟自己有过命交情的,他无条件信赖她,爱重她,让她做只屈居于皇后之下的贵妃。

白珠没有回答他的话,而是提起了这次醉酒,把罪责全怪在了孔龚贵嫔身上。

“陛下再贪杯,也要自己的身子着想,这回醉了整整两天,妾身真是吓坏了。想来是孔贵嫔和龚贵嫔未尽劝解之责,致使龙体损伤,这桩罪过,妾身是要问一问的。”

要是旁人对陈叔宝说这种话,他肯定是要勃然大怒了,可这人是张丽华,所以再忠言逆耳,也都是满怀关切的温言絮语。

陈叔宝完全没放在心上,蹭了蹭她怀中若有若无的幽香,亲昵道:“天底下再没有一个人,能像贵妃这样关心朕了。”

不能推不能推不能推,他是皇帝他是皇帝他是皇帝,白珠心里在默念了三遍又三遍。

终于,她扬起那张精致妩媚的脸庞,含笑道:“陛下这是同意妾身的意见了吗?”

陈叔宝胡乱嗯了声,想将手探进衣襟深处,奈何酒喝了太多,脑袋沉痛,臂膀关节也发酸抬不起来,最后竟仰头一倒,倒进了香被软枕中。

他气喘呼呼道:“贵妃说得在理,朕这回确实喝得有点太多了...”说着说着,又鼾声如雷起来。

白珠厌烦地往床上看了一眼,将袒露的襟衫重新拢合起来。

看来她目前最着急的,是要先想法子摆脱陈叔宝的咸猪手。

回去以后,白珠先是让莲风去寻宫中与自己身形差不多的宫女,再下了道旨意,命孔贵嫔和龚贵嫔禁足一月,不许出门。

随后白珠又去了一趟柏梁殿,求见皇后沈婺华。

这位沈皇后在这靡乱的后宫里,算是一股清流,她从不参与争宠,哪怕是陈叔宝来到她宫里有留幸的意图,她也是不冷不热,从不婉转示好。

气得陈叔宝赠诗曰:留人不留人,不留人也去。此处不留人,自有留人处。

宫中都说沈皇后不懂情趣,太过古板严正,但白珠却觉得,这是因为陈叔宝从未得到过沈皇后的芳心。

世间男子皆嘲女子难缠,或哭哭啼啼,或寻死觅活,见到喜怒不形于色的其他女子,都会夸赞一声‘成熟懂事’,但谁能明白,再成熟再懂事的女子,在心上人的面前,都是宜喜宜嗔的小姑娘,唯有面对不喜欢的男子,才会波澜不惊,做到真正的雷霆雨露皆承受,你来或不来,在或不在,爱或不爱,她都很无所谓。

因为她不喜欢你,所以不在意你。

白珠站在殿前没多久,就有宫人引她进去,大多时候沈婺华都是倚在圈椅中,手里捧着一卷书静静看着。

她不喜华服艳妆,也不喜赫赫扬扬的排场,身上衣裙是雨过天晴的素色缎子,太平髻上插了两支清水玉的银制排钗,秋水般的面容,一双细细弯弯的柳叶眉在见到白珠时微微一颦,随后又松开,淡淡道:“你来了?”

她是陈叔宝秾丽繁艳的后苑中,最素净的存在。

白珠朝她微微俯身,周围宫人都惊了一惊,这位贵妃荣宠万千,又手握内苑所有权柄,她从未对皇后行过任何礼数,今天竟然破天荒地行了礼,难不成太阳打西边出来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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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是八大名妃(快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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