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章 第 2 章

意识从一片粘稠的虚无中缓缓上浮。

首先感受到的是一种令人窒息的、绝对的安静。并非实验室那种充满死亡回响的死寂,而是另一种空旷的、冰冷的、带着金属腔体共鸣的、被精心过滤过的寂静。仿佛置身于一个巨大的、纯白的、无菌的坟墓。

身下是干燥洁净的织物,带着消毒剂微涩的气味。空气里,那股浓烈的血腥与腐臭彻底消失,只剩下过度净化后的、冷冰冰的洁净感,干净得毫无生气。

我猛地睁开眼。

柔和但并不温暖的光线,均匀地洒满整个空间。入眼之处,是纯粹到令人眩晕的白色。墙壁、天花板、地板、房间中央那张孤零零的床……所有的一切,都覆盖在毫无瑕疵、毫无温度的白色之下。没有窗户,唯一的出口是正对着床的那扇厚重的金属门,光滑得像一整块铁板。

“高级牢房,无菌的囚笼——静滞观察室。宿主所看到的都是特制双向玻璃,外面还有十二个紫袖研究员,一个蓝袖研究员,头顶有八个无死角监视器。”系统细弱的声音带着劫后余生的颤抖,光球的光芒比之前稳定了些,显然在努力恢复。

身体依旧沉重虚弱,但深入骨髓的寒冷和剧痛似乎减轻了许多。手腕处传来清晰的、火辣辣的钝痛。我下意识抬起左手,看向手腕内侧。

那个印记还在。

靠近脉搏的地方,那个如同被强行扭曲的眼睛,比昏迷前清晰、凝实了许多。颜色不再是濒死的灰白,而是透出一种内敛的、幽暗的银灰色,像一块冷却的、嵌入血肉的奇异金属。它静静地蛰伏着,微微散发着一种难以言喻的、微弱的脉动感。仿佛有某种无形的丝线,正通过这个印记,连接向某个未知而冰冷的深渊。

“宿…宿主?这个东西…它在吸收我的能量!像…像个活着的黑洞!其他研究员好像都看不到它!”系统惊恐地报告。

“精神刻印。”我在意识里回应,声音冰冷。“‘配度检测’激活程序…‘新用途’…” 昏迷前记住的碎片信息在脑中翻腾。在我的原始设定里,这应该是后期沈知掌控黑暗力量后的标志性能力…怎么会提前出现在这里?而且施加在我身上?那个透过研究员说话的“小少爷”,难道是沈知?他现在应该还在安全区当他的纨绔少爷才对。剧变的世界线让我这个造物主也感到了失控的寒意。

“嗡……”

一声极其轻微的低频震动声从墙壁内部传来。

紧接着“咔嚓”一声轻响,那扇厚重的金属门,毫无征兆地向内滑开,无声无息。

门外并非预想中的走廊,依旧是一片柔和的、仿佛没有边际的白光。

一个身影出现在门口,逆着光,身形轮廓略显单薄清瘦。

不是研究员。

走进来的是一个少年。

约莫十二三岁,身形介于孩童与少年之间,清瘦却带着奇异的挺拔感。穿着一身剪裁极其合体的深蓝色学院制服,面料挺括,边缘镶着细细的银线,流淌着冷冽光泽。扣子一丝不苟扣到领口最上方,紧贴线条优美的下颌,透着近乎刻板的严谨与禁欲。黑色短发梳理得一丝不乱,露出光洁饱满的额头。他的步伐很稳,很轻,踩在光洁的白色地板上,如同踏在云端,几乎没有声音。

他一步步走进房间。

纯白的空间,似乎因他的到来而骤然失去了所有温度。一种无形的、冰冷的、带着绝对秩序感的压迫感,如同水银般无声弥漫,瞬间填满这个小小的囚笼。空气凝滞成透明凝胶。

当他完全走出那片逆光区域——

皮肤是常年隔绝阳光的、近乎透明的冷白色,细腻如最上等白瓷。五官轮廓精致得近乎虚幻——眉骨清晰,鼻梁高挺笔直,唇线薄而优美。然而,这一切令人惊叹的皮相,都被他那双眼睛彻底吞噬了。

那双眼睛是蓝青色的。山泼黛,水挼蓝,透亮清澈。但这双漂亮的眼睛里,没有任何属于少年的清澈或懵懂。只有一片沉寂的、毫无波澜的、纯粹的冰冷。剥离了所有人类情感的、纯粹理性的漠然。

他停在离床三步远的地方。小小的房间因他静止的存在而弥漫开令人脊背发凉、几乎无法呼吸的沉重压力。他如同这白色囚笼里,无声降临的、掌控一切的神明。

少年微微偏头,动作精准如同设定角度。视线先落在我脸上,短暂停留,像扫描仪读取基础信息。然后,缓缓地、不容置疑地向下移动,最终精准地定格在我左手腕内侧——那个散发着微弱脉动的诡异印记上。

他眼中似乎掠过一丝极其细微的、如同精密电路接通瞬间的微光。快得让人以为是错觉。

他开口了。

声音是少年人特有的清越音色,干净悦耳,却像被冰泉浸透打磨过,带着无机质的冰冷和不容置疑的权威感。每一个字都清晰、平稳,如同法庭最终宣判。

“编号067。”

他叫出那个冰冷的耗材代号,语调平直,只是陈述既定事实。那双挼蓝色的眼睛锁定了我,被那样的目光注视,仿佛灵魂都被瞬间冻结、剖析。

“从今天起。”

他向前踏了一小步。动作流畅优雅,带着与生俱来的、捕食者般的从容。随着靠近,那股冰冷的、带着奇异压迫感的气息瞬间笼罩,如同实质寒流穿透病号服,侵入骨髓。

他微微俯身,那张精致得毫无瑕疵也毫无表情的脸庞凑近些许。距离近得我能看清他长而浓密的睫毛下,那双深渊般的瞳孔深处,倒映着我此刻苍白、虚弱、布满细小伤痕的脸。

“你将永远听从我的命令。”

每一个字都清晰、冰冷地砸落,像冰珠敲打在脆弱水晶上,带着令人心颤的决绝和…一种非人的神谕感。

“直到——”

他的唇线似乎极其轻微地向上弯了一下,形成一个绝非笑容的、冰冷而完美的弧度。那弧度里没有丝毫暖意,只有掌控一切的、近乎残忍的愉悦。

“生命的最后一刻。”

最后一个字音落下的瞬间——

嗡——!!!

左手腕内侧那个沉寂的印记,毫无征兆地爆发出剧烈的灼烧感。仿佛滚烫的烙铁按在了灵魂深处!

“啊——!”一声短促的痛呼不受控制地从喉咙挤出,身体瞬间绷紧,冷汗涔涔而下。

紧接着,无形的锁链凭空生成。它们并非作用于□□,而是直接缠绕、勒紧了我的意识核心。冰冷、坚硬、带着不容抗拒的绝对意志,瞬间绞紧。一股强大到无法形容、无法抵抗的指令流,如同决堤洪水,蛮横地灌注进四肢百骸,冲刷每一根神经末梢。

[服从他]

[取悦他]

[为他而死]

三个冰冷的、如同铁律般的意念,如同烧红的烙铁,深深烙印在思维底层!身体的每一个细胞都在尖叫着。意识深处,系统光球发出一声凄厉的电子悲鸣,光芒疯狂闪烁,仿佛随时爆裂。“宿主!它在吞噬我,核心协议…被强行改写!!”

少年直起身,居高临下地俯视着我因剧痛和强制指令而蜷缩、颤抖的身体,眼神平静无波,仿佛欣赏一件工具被成功启动。

他的目光随意扫过光洁的白色地面,然后,鞋尖极其随意地、带着漫不经心的轻蔑,踢了踢地上不知何时遗落的一件物品——

一把小巧的、闪着寒光的解剖刀。刀刃薄如蝉翼。

“拿起来。”

他命令道,声音不高,却如同重锤砸在灵魂的枷锁上。

完全不受大脑控制。仿佛有无数无形丝线瞬间接管了躯壳操控权。指令下达瞬间,身体便不容置疑的动了起来。

动作行云流水,没有丝毫迟滞,精准地捡起了那把冰冷的手术刀。

只有我自己知道在意识深处,属于我的灵魂在疯狂咆哮,指甲早已在掌心用力到极限,刺破脆弱皮肤!温热的、带着铁锈味的液体,正顺着紧握刀柄的指缝悄无声息渗出,沿着冰冷锋利的刀槽蜿蜒而下。

“嗒…”

一滴浓稠的暗红色血珠,挣脱束缚,滴落在纯白无瑕的地砖上。

瞬间,却消失在地面上,这里不是真实的空间。

少年深渊般的目光,精准捕捉到这滴血。他那张精致如人偶的脸上,没有任何表情变化,但那毫无波澜的眼底,终于掠过一丝的涟漪。

那涟漪并非怜悯或惊讶,更像是一种…终于看到预期反应的、带着冰冷玩味的确认。

“很好。”他清冷的嗓音响起,打破死寂。

他没有看我,只是用那沾着我鲜血的、冰冷的刀背,极其随意地、带着评估物品质感的意味,轻轻拍了拍我的脸颊。

冰冷的金属触感贴着皮肤,混着尚未干涸的、温热的血腥气,形成毛骨悚然的触感。

“记住这种感觉。”

他收回刀,目光重新落回我被迫仰起的脸上,深渊之瞳映着我苍白顺从、眼底深处却翻涌惊涛骇浪的脸。

“这是你存在的全部意义。”

话音落下,他不再停留,转身。深蓝色制服下摆划出利落弧度。他无声地走向敞开的金属门,消失在门外那片柔和却深不见底的白光之中。

“我还会再来的。你的第一个任务,很快开始。”

厚重的金属门无声滑拢闭合,发出沉闷“咔哒”轻响,彻底隔绝内外。

门关上瞬间,勒紧灵魂的无形锁链带来的窒息感和手臂的灼烧感如潮水退去,只留下手腕印记处隐隐的余温和深入骨髓的冰冷。

身体控制权终于回归。

“噗通”一声,紧绷肌肉瞬间脱力,我整个人瘫软在地板上,额头抵着冰冷地砖,大口喘息,每一次吸气都带着劫后余生的颤抖。紧握的右手缓缓松开,掌心一片血肉模糊,黏腻血迹和冰冷汗水混合。伤口火辣辣地疼。

“呜…呜呜呜…” 系统在我意识里爆发出劫后余生的嚎啕大哭,光芒黯淡得几乎熄灭,“那个刻印…它刚才在疯狂吸收改写我的核心。像个活着的、贪婪的怪物,那个小魔鬼,他根本不是人。他是…他是神坛上走下来的冰冷兵器!我…我想救你但是我没办法对抗它…宿主…对不起…呜呜呜……”

我抬起左手,看着手腕内侧那个银灰色的、如同活物般微微搏动的齿轮烙印。指尖抚过它,能感受到一种微弱的、冰冷的脉动,仿佛连接着某个遥远而强大的核心。

“是精神刻印…沈知的精神刻印…”我喃喃自语,声音沙哑。属于造物主的记忆碎片翻涌。这是我笔下设定的力量,一种源自灵魂层面的绝对枷锁与烙印。它本该是后期原书男二沈知,掌握黑暗力量后的标志性能力…为什么会提前这么久,出现在一个少年形态的“沈知”身上。而且施加在我身上?那个透过研究员说话的“小少爷”,难道就是他?他口中的“老师”又是谁。为什么他本该在安全区享乐,却出现在这个地狱般的“伊甸”我的世界线,被谁魔改了?!

“系统!”我闭上眼,压下喉咙口的腥甜和意识深处翻腾的惊涛骇浪,以及那被强行烙印下的三个冰冷指令。

“扫描分析这个刻印。不惜一切代价,找到它的规则、缝隙和可能的弱点,同时,全力检索你数据库里关于‘沈知’、‘精神刻印’、‘伊甸’、‘灵核’的所有信息!哪怕是最初版的废弃设定!”我必须在被彻底驯化或榨干之前,找到破局的钥匙。

“呜…好…好的宿主!”系统带着哭腔应道,光球光芒开始急促闪烁,全力运算分析。

我支撑着虚脱的身体,摇摇晃晃站起来,走回冰冷的白色病床。每一步都像踩在棉花上。坐在床沿,看着空无一物的地面。刚才的鲜血只是意识投射的幻觉,但印记在手上,那绝对的控制和灵魂的烙印,却是绝对真实的。

“想要一个温顺的忠犬吗?”我缓缓抬起右手,看着掌心被自己指甲刺出的、狰狞的伤口,看着指缝间尚未干涸的暗红血迹。冰冷的、属于造物主的疯狂笑意,一点点爬上嘴角,在无人看见的阴影里无声绽放。

沈知…我的神明,我的枷锁。我的猎物。

感化的第一步,就从这滴反抗的血,和造物主的‘全知’开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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连载中未辰是个鸽子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