原来,卓佳雪同英儿在得知沈晏清被慕容渊带回王府后就很是担心,更别提被秘密派出去的“奸细”习三又在半月前音信全无。
两人一合计,习三八成是被发现抓起来了,失忆的慕容渊又不知道会做出什么,所以眼下唯一的办法那就只有英儿现身调解,方有一线生机。
于是卓佳雪和英儿先去寻了那位擅长养雕的习二,正巧和回家报信的习三撞了个正着。
最后习三便带着英儿回了府上。
两年不见,慕容渊刚刚光顾着乐,激动劲头才过去,方想起担心,“那你就直接这么同习三过来的?没被人跟踪吧,卓姑娘又到哪去了?”
英儿掀开斗笠前的帘子,露出一张巴掌大精致的脸,“世子不必担心,我不像雪儿那般有名,又有斗笠遮挡,并没人跟踪。至于雪儿,她现在在安全的地方等着我们。”
女子说完,忽地用手掩住小嘴,“是我失言了,现在应当叫王爷了。”
“无妨。英儿姐想叫什么都可以。”慕容渊一笑,眸光微闪,“那英儿姐刚刚说,卓姑娘在等着我们?”
英儿颔首:“嗯。没错。王爷...可知道今天是什么日子?”
慕容渊一愣,思索片刻,摇了摇头。
英儿轻叹了口气,抬眸道,“王爷陪我出去走一走吧。”
慕容渊想都没想直接应了下来,后知后觉,才知道原来英儿是要到府外。
可英儿毕竟还在被通缉当中,虽有王兄在后担着。
他还是有些担心。
英儿看穿了他的想法,“王爷放心吧,只这一小段路而已,不会有什么问题的。而且习三已经去牵马车了。”
王府坐地靠东南,附近并无其他府邸,因而十分僻静,只顺着墙根走一路基本不会碰到人,想来英儿也是不喜在府中说话周围一群影卫监听的场面。
慕容渊向来对温柔的人没什么办法,如今也只有乖乖点头听话。这也是当初沈晏清那么快就俘获年幼的他的原因。
英儿柔柔弱弱的说:“我们很久没这么一起走了。”
“嗯。”慕容渊应了一声,“上一次还是在五年前……”
五年一别,在慕容渊的记忆中便再没相见,直到他从大业王宫的病床上醒来,只匆匆一面,英儿就跟着卓佳雪跑了。
英儿也不卖关子,“其实我们见过的,只是你不记得了。”
慕容渊脚下一顿,侧过头看她。
英儿跟着停下,转身道,“我知你想问我什么,只可惜我知道也很少,当年东窗事发,晏主可怜我体弱,一早便派我前来大业为你铺路,等我再回去见你时,已经是三年后了。”
“我竟然在东凛待了三年么。”慕容渊的声音微微发颤,背后的手蓦然攥成拳。
英儿没否认,“我很抱歉,当年你失忆,我们也答应了王上不告诉你真相,因为确实对于当时的你来说,忘掉是最好的选择。我们也是没想到晏主,他,他还能活着。”
慕容渊蹙眉,“为什么这么说?当年到底发生了什么?”
英儿抿了抿唇,“当年之事知道内情的怕是只有王爷,晏主和你了,像我就只能大概摸到,那是一巨大的棋盘,而你我都不过是其中一枚棋子。我能告诉你的,就是最后的决战是在穆城,而最后的赢家是幸帝,我们之所以能活着离开,是晏主与侯爷同他做的交易。”
两年前的穆城。
地点对上了,慕容渊的颅内传来一声弦震。
一片滚滚狼烟,天空盘旋的兀鹫,血腥至极的杀戮。
他只看见自己不顾一切的冲进被包围的营地。
他知道他要去找沈晏清。
但他是为什么,这场不知道多少势力交杂在一起的战争又是因为什么。
慕容渊知道,他知道真相。
但真相却在沈晏清脸上蒙着一层面纱,他一伸手,他便往后退。
再然后,他看见了一双同样浅色的双眸,只是那双眼睛如琉璃坠世般浑浊不堪。
慕容渊呆呆地望着近在咫尺的英儿,整个人摇摇欲坠,嘴里还在喃喃道,“幸帝……”
“王爷?王爷!”
英儿一手抚着慕容渊的胳膊,垫着脚用另一只手为他擦汗,待人的眼睛终于聚焦,英儿关切的问,“你是不是又想起了什么?”
“嗯……”慕容渊应了一声,一手按在太阳穴,闭了闭眼,“想起了有关幸帝的事情,我曾经还去过他的寿宴。”
以沈晏清男宠的身份。
慕容渊轻笑了一声,“还真是讽刺。”
英儿不解:“什么意思?”
“没什么。不过一想到被这位不过见了一面的帝王戏耍了二十年,没由来地觉得火大罢了。”
而且还不等他复仇,人就已经死了。
慕容渊缓了缓神,扯了下嘴角,“多谢你。”
英儿却摇了摇头,“其实告诉你这些,并不是我本意,其实我来……”
英儿说到一半,习三已经牵着马车来了。
“既如此,我们到了玉食斋再说吧。”
慕容渊虽满头雾水,但他知道英儿不会害他,便也不多问,直接跟上了马车。
玉食斋的老板娘姓秦名梓,南秦人,早年嫁到大业,如今守寡七年,玉食斋也火了七年。
可见梓娘的手段有多高明,她的酒楼也是各大势力最保险的见面地点。
两人到的时候,卓佳雪已经在雅间守着一桌子菜等候多时了,瞧见慕容渊震惊的模样,她洋洋得意道,“怎么,王爷看傻了?这可是英儿特意为你准备的。”
卓佳雪正想再说什么,却被英儿一个眼神瞪了回去,这才发现慕容渊的神色不太对。
他看着饭桌中间那顶缁布冠一眼,又回头看了看英儿。
英儿还没想好怎么说出口,却被卓佳雪抢了先,只好无奈道:“今天...其实是你的加冠礼。”
慕容渊怔在原地片刻,蓦然回想起王兄敬自己的那杯酒。
还有他微红的眼眶,慕容渊本以为是微醺所致。
原来竟是这般。
今天是慕容渊真正的生日,自然也是北骊先王与王后的忌日。
因着二十年前那场战争所有人魂藏边关,无一幸免。
所以如今的北骊人民心照不宣的选择忘记,但又有多少人家在今日躲在暗处神伤,默默焚香。
当年的慕容渊才刚刚出生。
见慕容渊不动,英儿劝慰道,“这二十年,你没过过生辰,当时妈妈便同侯爷说了,其他的也罢,但你长在东凛,这东凛的加冠之礼还是要行的。”
“这礼冠就是妈妈亲手缝制的。”
慕容渊知道那是妈妈可怜他,别的小孩子有的他没有,所以找一个由头,来替他过一个生辰。
可没想到。
慕容渊拿起桌上布冠,一手轻抚过柔软的布料,上头还有着一颗如墨的黑玉。
英儿悄悄走到他身边,“而这上头的黑玉,最后是晏主亲自打磨出来的。”
...
最终那顿美食三人都没动筷子,也没再提过过去的一件事。
两人答应押送粮草去鹄部落后便趁夜色离开了大业,慕容渊回到府上,第一件事便是从主卧的抽屉中,取出了一块碎裂的凉玉面具。
那面具和他手中缁布冠上的黑玉是一样的品种。
“不知,你还记不记得一个面具。自三年前我们相逢我便发现,你的身边从来没离开过它。”
英儿最后是这么说的。
慕容渊将帽子放到了面具旁,推门离开了主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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慕容渊回到别院的时候,阁中还亮着烛火。
进门的时候沈晏清正要熄灯,看见他进来,动作明显一顿。
那火苗也是顽强,又将将重燃了回来。
映出一双静静望着他的,妖冶的浅瞳。
慕容渊呼吸一滞,什么都没说,快步上前,替他吹灭了蜡烛,而后掀开锦被,将人揽进了怀里。
他身上还带着凉气,头上有明显加重的呼吸声。
沈晏清欲挣扎。
“别动。让我抱一会。”
他的声音不对。
沈晏清渐渐停下了动作。
只听头上慕容渊沙哑的声音传来。
“你知道么,我也是第一次知道,原来今天是我生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