东海之滨有座小岛月浴岛,丛林茂密,矿藏丰富,受海风影响,气候湿润。岛上寄生了一个臭名昭著的教派——火莲教。往上寻几辈,火莲教曾在江湖上称霸一时过,那个时候,凭借释家血脉相承的火莲之力和内功心法,火莲教教主的武功到达无人能及的地步,为江湖各派所忌惮,邪魔外道为其马首是瞻。几十年过去了,释家再没有能精进到火莲心法的最高境界,后辈无能,教派自此衰落下去,据月浴岛一方海域,平时行海上打劫之事,登陆便胡作非为滥杀无辜。不管是官道、正道都对其恨之入骨。直到新一代的教主释玉融出现,火莲教忽然重新做人了。凭借资源丰富的岛上资源和渔猎之能,火莲教干起了自己的小生意。刚开始举步维艰,完全因为往日形象太差,教众一时难以做到“改邪归正”,拉下脸跟沿海渔民做生意真是压不住臭脾气,也出过几件罪大恶极的事故,但教主雷厉风行,杀鸡儆猴之后,猴都安静了。
火莲教自力更生艰苦创业的小日子越过越好,自释玉融十五岁接管教派实权不过十年,不仅海运越干越兴盛,而且在沿海及内地各处都设了分坛,生意一度做到京都,而这种势头反而又引起了官商私商的嫉恨,甚至与当朝天子争起了生意……火莲教本安生在岛上过日子,也算与世无争了一段时间,可谁承想他们那位胸怀大志的当家人不安现状,厚着脸皮无参加武林大会,被骂得狗血淋头,但一声没吭,当真是忍辱负重。释玉融在中原呆了几个月,身体力行的改造自己在武林各派心目中的形象。后来讨伐声虽小了些,但释玉融自己待得越来越不自在,打道回府了。没想到船刚到岛,就从船舱里搜出一个姑娘,受不了海上的颠簸已晕了过去,上陈于教主,这位年轻的当家人见了那姑娘也差点气晕。直到大夫报来姑娘身体无恙,只是有孕在身,才彻底晕了过去。据说醒来的释玉融捂着脸哀叹也压不住嘴角的笑意,自此火莲教有了他们的新夫人,但他们掌门人在中原苦心积虑忙了几个月全白干了。因为江湖盛传,火莲教淫贼释玉融拐带清修门派丰凌门掌门的独女,派中最小的师妹周染,丰凌派的大师兄雨清园得知此事,执剑冲上岛去,可谁都不知道结果如何,只是江湖也再也不见了此人的身影。此事乃丰凌派第一大恨事,于火莲教相争多年,直到六年后,火莲教教主夫人挺着大肚子领着个孩子上了丰凌山,自从天下人皆知,火莲教第一少主被白手送给了丰凌派,入了门,为母亲赎罪。当人们以为自从江湖将渐渐平静下来之时,发生了一件再次轰动武林的悲剧,仍然是火莲教,一夕之间,整座岛血流成河,海水被染红,风混着刺鼻的腥,赶来的各路教众驾着船冲开红色的浪,没能救出一个兄弟。火莲教内部也发生了翻天覆地的变化,教主与夫人相拥而死,刚刚出生的二公子下落不明。除了火莲教,江湖真正的平静了。
又一个十八年。
月浴岛有一奇观,每月十五,若逢晴日,夜间月色绝美。无论你站在岛上的哪个位置,抬头即可见硕大而清亮的月盘如在眼前。据说当年教主夫人就是被教主的“鬼话”所诱,只为观月色而偷偷跟来的。纯属胡说八道,若只为月色,怎地孩子都怀上了,再说事实如此,何谈是“鬼话”。火莲教中有一人住在靠着海边,建在高处的一处清幽院子,出了院子往前走几步摆着躺椅架秋千,再往前走几步往下看,骇人的浪打在石壁上,好一番惊险。此人喜欢海风,常常留恋此处,秋千一荡,几乎像要把自己扔进海里,西门寻可喜欢这种滋味儿了。
“禀报左使大人,都打探清楚了,雨清园隐身在安源镇多年,娶妻生子,做起了生意。”
“有什么蹊跷吗?”西门寻脚尖有一下没一下地点着地,秋千懒懒地晃着。
“属下在安源镇探访多日,未见他与江湖之人有私下的联系,本本分分,是镇上的有名的大户。只是……”
“只是什么?”
“听镇上老人说,甘家小姐临盆的时候,一孕两胎。甘家小姐本就柔弱,孩子生出来一个天生带了病,另一个却健康活泼得不像刚出生的孩子。不过这也是稳婆事后闲言,不足为信,但……”
“宁可信其有,不可信其无,另一件事呢?”
“属下在安源镇并未见过跛脚遮面或脸上有疤的可疑人士。”
“行,知道了。”直到在此时,他口气里才透出淡淡的失望。“那孩子在哪?”
“大人,不如属下把雨清园和那男孩抓回来,一问便知,何苦费周折?”
“凌水,我找人,不是去杀人的,你倒是很适合给代孤山当差。”秋千止了,他静静地看过来。
“属下知错。”少年立刻跪下。
“先确认孩子的身份,以免打草惊蛇。”
“是!”
雨清园这个江湖知名剑客,丰凌派最有前途的大弟子,竟真能因为一场情伤,叛离师门,抛弃过往身份,在小小的镇子里过安稳的日子,说出来没人会相信,他那里不可能没有秘密。
“呦呦呦,凌水又犯错了?”青衣男子抱着把剑从小院走出来,“西门啊,这剑我看上了,你说怎么办吧。”世人皆知火莲教右使玄蜚声平生两大爱好,宝剑和男人。
“送你,好走不谢。”
“真够意思。代意四处搜罗来的好东西果然都在你这儿藏着,真羡慕,不过确实,不是自己的东西都大方。哎,刚刚听你这意思是又要出远门啊?”西门寻闭口不语,不过他也习惯了,眯着桃花眼好脾气地说:“去吧,兄弟永远做你坚强的后盾。”说完假装要走,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手贱的吃了一把凌水的豆腐,西门寻清幽的小院立刻又鸡飞狗跳起来。
四扇书院,一个享誉天下的书院,从这里走出来太多的能人,是个能赋予平平无奇之人人生财富的地方。
书院在山上,山在岛上。顺着一条曲折秀美的山路延伸至山下的一条热热闹闹的石板街,规整有序地排着文房四宝,图书典籍,古玩字画的店铺,四扇客栈侧面往里拐连着条小巷,塞满了各类吃食,杂物玩意儿的小摊位,一派哄孩子的好气象。要说四扇街上的新鲜事,那是说也说不完,毕竟在这样一个朝气蓬勃的地方,每天都不乏闯祸的孩子,但要说最近为街面上津津乐道的便是那家胭脂铺。半个月前街上那家快倒闭的胭脂铺忽然大张旗鼓地重新开张,引得各铺子掌柜街坊邻居都像看傻子一般瞅了一眼。原因无他,这四扇书院不招收女弟子,教书的也没有女先生,据说就连四扇山上的动物都全是公的。胭脂铺唯一的小杂役扛着笤帚不服气地冲着街上喊:“瞎说,要都是公的山上早死绝了。”抻头往里一看,掌柜的正兴致勃勃地写着什么,不一会儿扯着几个风铃出来,都坠着两指来宽的小纸条,上面的小字,温润中不乏英气逼人。
二十来岁的男人,身材高大,长相一般。皮肤黝黑,蓄了把络腮胡,一双眼睛埋在乱发里,黑亮黑亮的。看着是个不修边幅的,却附庸风雅要搞些情调。风铃一挂,碎金般的阴影在石板上晃动,零零声在午后空荡的街上格外清晰,在文化氛围极浓重的四扇街,突兀出靡靡之音的气质。二人抬头赏了片刻,简单而平静却让两个男人入了神。
“掌柜的,这风铃能招蜂引蝶来吗?”
“你做生意还上了瘾不成。”
“咱,做过生意吗?”
太惨淡的生意做得连小杂役都看不过去?那倒不是,因为小杂役凌水虽然才十六七岁,却没这么消磨过时光,天天不是扫地就是给掌柜的端茶倒水,到点了还得去做饭。每天天大亮了才开门,太阳一落山就关门,两个月统共开了十单,账面上愁云惨淡。凌水跟着掌柜的每天躺在床上的时间超过了醒着的,这是他一生都不曾有过的懒惰,甚至开始腰酸背痛。拖拉着扫帚跟着掌柜进来,嘴里的嘟囔没停,叨叨得西门寻耳痒。
“怎么,开胭脂铺不是你想的主意?办事不利还没罚你,倒矫情上了。”
“那、那就这个铺子愿意盘嘛。”
“出门太久越来越没规矩,都学会抱怨了,等回教里啊,你给我等着。”
男孩扭扭捏捏地抱着他的小笤帚,低着头赌气。
“行了啊,左右差不多了,本座也受够了你做的饭,指不定哪一天因为忍无可忍把你手给剁了,去吧,店铺转手,打道回府。”
“不查了?”
西门寻还是不习惯他蓬松的大胡子,一手压着,喝了口茶水,“就到这儿吧,甘如师不是,这条路不对。”
“可惜了,您追踪了这么久。”
“本就久远,哪有这么容易,别愣着,去办事。”
“好嘞!”凌水扔了他相伴半月的“好伙伴”,错身一闪,眨眼的功夫,门口,甚至街道上都寻不见他的身影。
这时四扇客栈二楼向阳处的客房开了窗,有个女孩探出头循声望来,冲着挂风铃的胭脂铺绽开惊喜又灿然的甜笑。
久等凌水不归,西门寻饿了,竟也念起了凌水难以下咽的手艺。他先关了店门,打算到对面的客栈随便填补一下,哪知道谁家混小子站在背后正要吓他一跳。西门寻自然知道是谁,故意让他得逞,自己配合地天衣无缝。
“你小子,下学了?又偷跑出来,先说好,别藏我这儿,你们四扇书院的□□当真是凶神恶煞,人见人怕。”
白净的少年笑得一脸天真,眼睛在暗夜里一闪一闪,他就是甘如师。与凌水相当的年纪,此刻有着这个年纪的孩子该有的可爱与调皮,“西门大哥,又这么早关门。”
西门寻一本正经地纠正:“这都算晚的了,往常太阳一落山凌水就关门,你说大哥怎么找了这么个懒货,多干不了一点活。这不我等着他做晚饭,人又没影了。”
“正好你没关,我买点东西。”说着,少年柳条般的身板从西门寻胳膊下钻进门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