寒潭边的誓言，如同烙印般刻进了成凝的骨髓，也淬炼了她的心神。当她踏着清冷的月色回到那个依旧死寂的小院时，步伐虽沉重，脊背却挺得笔直，眼神里再无迷茫，只剩下一种近乎冰冷的沉静。
母亲林婉已经停止了那徒劳的清扫，蜷缩在屋内冰冷的床榻上，怀中紧紧抱着那枚温玉，呼吸微弱而均匀，像是耗尽了所有力气后沉沉睡去，眉宇间却依旧锁着化不开的悲苦。成凝轻手轻脚地走过去，替母亲掖好被角，指尖触碰到母亲冰凉的手腕时，心头又是一紧。母亲的生机，正在这绝望中一点点流逝，她耗不起。
她坐在床边，借着窗外透进来的微弱月光，凝视着母亲憔悴的睡颜。寒潭边沸腾的誓言在胸腔中无声地回荡。力量！她需要力量！可这力量从何而来？家族的路，已被冰冷的“暂停令”彻底封死。
就在这时，一段几乎被遗忘的、父亲曾经的絮叨，如同黑暗中划过的一道微光，骤然浮现在她脑海：
“…凝儿，咱们这种小家族，依附仙灵宗，出路就那么几条。要么像爹这样跑商，挣点辛苦钱；要么…就是等仙灵宗十年一度的‘开山门’！那才是真正的通天梯！只要能进去，哪怕是个杂役弟子，宗门手指缝里漏点资源，都够咱们全家受用不尽了！可惜啊…你爹我资质不行，当年连外门都进不去…不过我的凝儿不一样，好好修炼，再过几年，说不定…”
仙灵宗开山门！
成凝的心脏猛地一跳，呼吸都急促了几分！她像抓住救命稻草般，拼命回忆着关于这件事的所有细节。父亲说过，仙灵宗作为方圆万里内首屈一指的大宗门，每隔十年，会在特定的日子，似乎就在…深秋？。大开山门，广收门徒！不仅面向附属家族，也面向所有适龄的散修！这是底层修士鱼跃龙门、改变命运的最大机会！
深秋…深秋！成凝猛地抬头看向窗外。夜色深沉，但空气中已隐隐透出几分秋日的肃杀凉意。时间…时间不多了！很可能就在这一两月之内！
一股夹杂着希望和巨大压力的热流瞬间冲上头顶！这就是她的机会！唯一的、也可能是最后的机会！
家族抛弃了她？那就跳出这个樊笼！资源断绝？那就去宗门里争！实力低微？那就用命去搏！只要能进入仙灵宗，哪怕是最底层的杂役，也能获得最基本的修炼资源和庇护，就有机会找到提升实力的途径，就有希望接触到父亲失踪的线索，毕竟那是仙灵宗的货物！，就有能力…守护母亲！
这念头一旦滋生，便如同野火燎原，再也无法遏制！它瞬间压倒了所有对未知的恐惧和对自身微末的担忧。寒渊立誓时那燃烧的火焰，此刻找到了一个清晰而炽烈的方向！
她霍然起身，动作轻捷地翻找出家中仅剩的、父亲留下的几本陈旧书册和零散笔记。借着月光，她急切地翻找着任何与“仙灵宗”、“开山门”、“收徒大典”相关的信息。
终于，在一本记录着附近地理和宗门概况的破旧手册上，她找到了几行模糊的字迹：
仙灵宗：山门位于栖霞山脉主峰。十年一度开山收徒，时在霜降前后。凡骨龄十六以下（含十六），身具灵根者，无论出身，皆可于栖霞山脚“登仙镇”报名，参与试炼。试炼内容不一，多涉心性、毅力、悟性、根基。择优录取，入外门或为杂役。天资卓绝者，或可直入内门…
“霜降…骨龄十六以下…”成凝低声念着，指尖划过那冰冷的字迹。她的及笄礼刚过不久，正好十六岁！这简直是命运留给她的、最后一道狭窄的门缝！
栖霞山脉…登仙镇…她飞快地在脑海中勾勒着路线。成氏家族所在的青梧镇距离栖霞山脉主峰，路途遥远，徒步至少需要月余！而霜降…就在一个半月后！
时间紧迫到了极点！
成凝的心沉甸甸的，却又燃烧着前所未有的斗志。她不再犹豫，立刻开始行动。她翻遍了家中所有角落。父亲留下的积蓄本就微薄，大部分都换成了母女俩的修炼资源。最终，只在母亲陪嫁的一个旧妆奁底层，摸出了三块下品灵石和十几枚凡俗用的银钱。这就是她们全部的家当。
她又将自己和母亲为数不多的、还算体面的衣物整理出来，准备变卖换些盘缠和干粮。天光微亮时，成凝已收拾好一个简陋的小包裹，里面是几件洗得发白的换洗衣物、一小包粗硬的干粮、一个破旧的水囊、那三块下品灵石、父亲送她的温玉以及那本记载着仙灵宗信息的手册。她将剩下的银钱小心地包好，放在母亲枕边。
她走到床边，看着母亲沉睡中依旧紧锁的眉头，心中酸涩难言。她轻轻握住母亲冰凉的手，俯下身，在母亲耳边用极轻、却无比坚定的声音低语：
“娘亲，等我。”
“我去仙灵宗。我一定…会把希望带回来！”
说完，她毅然起身，最后深深看了一眼这个曾经温馨、如今却冰冷破碎的家，看了一眼沉睡的母亲，然后背起那个轻飘飘却重若千钧的包裹，拉开了院门。
清晨微冷的空气涌入，带着深秋的萧瑟。小院外，几个早起的族人看到背着包裹、眼神冰冷的成凝，都露出诧异和探究的目光，指指点点。
成凝恍若未闻。她挺直了单薄的脊背，目光越过那些冷漠的族人，越过青梧镇低矮的屋檐，直直投向东方——那是栖霞山脉的方向，是仙灵宗所在的方向，也是她寒渊血誓下，唯一的生路所在！
仙灵开山门，是她唯一的稻草。纵是刀山火海，她也必须抓住！为了失踪的父亲，为了绝望的母亲，也为了…那个在寒潭边立下重誓的自己！
她迈开脚步，迎着初升的、带着凉意的朝阳，头也不回地走出了成氏家族聚居地的大门，踏上了那条通往未知、却承载着所有希望的荆棘之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