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钟先生,鉴于您在0914IFS事件当中参与了赋能队伍抗击异化体的行动,拥有第一目击者的经历,我们有几个问题要问您。”
钟霁点了点头说:“您请。”
他跟前坐着的是一个齐耳短发的委员会成员,自称为陈女士。不远处坐着两个西装革履的检查会成员,在他目光微移的时候,朝他礼貌颔首。
这位陈女士钟霁并不陌生,毕竟她常在媒体上代表委员会发表言论,是委员会会长的第一助理。
陈晶道:“您所说的一切对于异化素的研究至关重要,希望您诚实回答,当然,我们也相信您的言行。而且应该恭喜您没有受到这一次异化体事件的影响,恢复得十分顺利。”
钟霁说:“自然。”
“您的一切回答都会作为机密文件留存,我们也会尊重您的**,不会向任何无关人员透露这一次调查。”
是调查,不是单纯的研究取证。
钟霁在心中小小地拨正话语间的矛盾。
如果只是出于研究目的,那对接的应该是唐崖等研究员,而不是眼前的委员会非赋能队伍管理层,以及检查会的两个老登。
“第一个问题……”陈晶不会选择和他客套过多,“事发当日您处于医疗中心的留观期内,为什么会同赋能队伍的江川一起出去?”
钟霁同陈晶对视,问答之间的两秒空隙晃过了很多猜想。
特别联络委员会目前的构造其实有点儿神奇,无论是会长还是会长助理等发号施令以及和监察会等机构周旋的这波人几乎没有任何一个人是赋能者,但他们实实在在影响着赋能队伍的背后支持。
这一次“调查”,究竟是例行公事还是出于别的什么原因,要等到来的三个人多说一些话,他恐怕才能知道。
只要摸清楚委员会管理层和监察会对于异化事件的立场,要怎样回答就会变得更加简单。
“去兜风。”
钟霁表面看上去没有多想,实际上心里已经锤定出了一个答案。
这自然是诚实回答,也是他认为江川会给出的一个答案。既然他一个免费劳动力会在接受治疗五天就被拖来调查,江川等人恐怕也会被盘问个清楚。
“兜风?”
轮到陈晶有三分讶然。
钟霁淡淡“嗯”了一声,然后缓缓解释:“我家小区出现了异化体,求助了江队长,因为事故经受检查,处在留观期。江队长是个好人,知道我在医疗中心太闷,于是说带我去兜风。”
“不过诚如您所知,又恰好碰上了异化体事件。”
他在此时浅浅一笑,似是带着无辜群众的无奈和局促。
监察会的两个人略微低头,彼此之间耳语了几句,这两个人十分谨慎,面前的茶水一动没动,坐的地方也隔着层玻璃,钟霁听不见他们在说什么。
也想不到特设医疗中心里面还有一间构造如此奇特的茶室,作为刻意营造休闲氛围的拷问室再合适不过。
陈晶道:“那么为什么您也一道参与了前线抗击当中?这非常危险。”
她仔细观察着钟霁的神色,又露出一个在公开发言场合的标准微笑:“纵然您初步可被判定为赋能者。”
“因为赋能者人手有限,我也是个好人,想帮江队长一把,”钟霁说,“等在原地还要他人来保护,挺浪费资源的。”
陈晶依然保持着恰当得体的微笑:“您说的不错,感谢您对抗击行动的付出。”
钟霁道:“不客气。”
陈晶又问道:“那请问在接触异化体过程当中,您对新型异化体的印象是?”
“獠牙、鳞片、鱼鳍……”钟霁身体微微后仰,“移动的速度很快,鳞片尤其危险,散发不明气体,也能飞速旋转形成屏障。”
他此时一只手轻轻搭上另一只,看起来像是下意识抚过了手背上的伤痕。
身上的伤口其实不少,但唯独鳞片留下的痕迹,分明最浅却恢复得最慢。
陈晶说:“那异化体本身已经毫无人类体征了?”
钟霁道:“可以说虽然有人形,但已经徒有攻击意识。”
陈晶点了下头,道:“您是参与了这一次行动的非赋能队伍成员,在您看来,在那个时刻,全然没有任何可能留下一个**?”
钟霁略微抬眼,似乎有些困惑:“您说的**是指?”
陈晶道:“就是完整控制住其中一个异化体并带回研究所。”
钟霁说:“这样的话……那很困难。”
今天最重要的问题恐怕就是这一个了。
钟霁又继续说道:“不是具有攻击力的赋能就能对异化体产生作用,当时的情况十分危险,赋能队伍的成员已经十分拼命,此外也是拼尽全力将破坏力压到了最小。”
陈晶说:“钟先生,听说您的父母是科研工作者。”
钟霁不知道陈晶为什么会忽然提到这一点,余光里的监察会成员同时坐直了身体,似乎对这一点格外感兴趣。
“他们是植物学家。”
钟霁这么回答,陈晶就又问道:“那在您看来,先前碰到过的乌贼、植化人和如今的人鱼体,是否有生化武器的征兆?”
陈晶提到“生化武器”这四个字,钟霁立即明白了委员会管理层以及监察会可能存在的立场。
他们应该一直都在安全地带,又没有赋能,并没有经历过直面异化体的恐惧,现如今大概率仍然觉得异化事件属于权力阴谋,是人为而并非自然。
这一点他也是在特设医疗中心待上一段时间偶然得知的,管理层的人并没有赋能这一点,着实超出了他的意料。
没有人知道异化的源头究竟在哪里,直到此刻,钟霁难免也有几分恍惚。
世界以不可遏制的势头朝着不可控的方向发生巨变。
“这一方面我不太了解,”钟霁还是浅浅笑着,同陈晶一样礼貌而恰当,“我和父母来往并不密切,具体的研究不太了解,研究的内容实则也是机密,惭愧的是我是个文科生,理科念得十分费力,对生化武器的印象停留在影视场景里面。”
陈晶说:“没关系,钟先生,我们也只是简单提问而已。如果您觉得有什么不适,也可以拒绝回答。”
钟霁拎着茶水喝了一口:“您还有别的问题吗?”
陈晶提的问题不算多,一通下来最重要的就是**和生化武器猜想这两个。
至于后面对于他心理健康情况以及在留观期的饮食关切,则真正属于例行公事。
临走前陈晶对钟霁道:“钟先生,您是难得一见的稳定赋能者,这里有一份赋能队伍征召邀请,希望您认真考虑。”
她从公文包里拿出了一个蓝色封皮的册子,上面的标题十分朴素——
赋能者征召协议。
……
“阿嚏!”
同一时间,蓉都特别联络委员会总办公室第一会议室里面逐渐聚集起了乌泱泱的一片人,江川拎着一摞文件找了个地方坐下,又将一沓文件放桌上,看着一摞白纸黑字就觉得头疼,没来由忽然打了个喷嚏。
后脚到的杨骏拍了拍他的肩头说:“怎么?你这壮躯还感冒了?”
江川道:“不知道,大概是谁在深深地想念我。”
“噢,这样,那既然有人在深深地想念你,你的休假申请也已经批了,还在这儿愁眉苦脸的做什么呢?”
“杨老大,”江川抬起一手敲了敲自己的脑袋,“你要是花上几十个小时弄这些东西,你现在恐怕也笑不出来。”
杨骏坐在一旁:“嗐,都是过来人,谁还没接受过文件的洗礼,再说现在已经是简化版本了。”
杨骏是第二赋能队的队长,比江川年长十来岁,觉醒赋能的时间也要早一点儿,属于最早被发现赋能的一批人。
江川说:“这文件理在这儿是一回事,他们认不认是另一回事,这不,我又要亲自来报告了。”
他话音一落,会议室里也静了下来,因为监察会和委员会的会长此时已经落座,周围的赋能队成员和委员会管理人员基本都到了场。
会议室里的PPT先是展现了九月十四日那天在IFS附近留下的异化痕迹,委员会的赵会长叽里呱啦说了些有的没的,监察会的周会长跟着又说了些有的没的,无非是反复说明近来的异化体是多么危险,需要时刻保持警惕,顺便发挥委婉之极致的阴阳话术寒碜对方几句。
“……身为监察机构代表,我有权向江队长提出一些问题。”
周会长的矛头顺利指向了江川。
江川说:“您想问什么就问,我知无不言,言无不尽。”
他一手拍在准备的一打文件上面,同周会长对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