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89章 四月誓约

窗外的梧桐树抽了新芽,嫩绿嫩绿的,在四月的风里招摇。阳光暖得不像话,透过玻璃窗洒在课桌上,把堆成小山的习题册和卷子都镀了层金边。空气里弥漫着粉笔灰、油墨和……一种无形的、紧绷的焦灼感。

高三,正式进入了倒计时六十天的冲刺阶段。黑板右上角,鲜红的数字“60”像块烙铁,烫在每个人心上。教室里安静得只剩下笔尖划过纸张的沙沙声,还有偶尔翻书的哗啦声,沉重又压抑。

阮星临咬着笔杆,眉头拧成个疙瘩,对着数学卷子最后一道压轴大题运气。这题……真他妈不是人做的!他烦躁地抓了抓后脑勺,原本就桀骜不驯的鲻鱼头更乱了。

就在他恨不得把卷子撕了的时候,旁边伸过来一只骨节分明的手,指尖点了点他草稿纸上一个被反复涂改的步骤。

“这里。”裴松谿的声音低沉清晰,带着一种让人安心的穿透力,打破了阮星临的烦躁结界,“辅助线添错了方向。试试连接BD,作垂线。”

阮星临顺着他指的方向一看,思路瞬间像被凿开了一条缝!他抓起笔刷刷刷往下写,虽然还是磕磕绊绊,但总算有了方向。

写了几步,又卡住了。他刚想抬头问,裴松谿已经极其自然地靠了过来。温热的呼吸拂过他的耳廓,带着干净的柠檬薄荷味,还有裴松谿身上那股特有的、令人心安的沉稳气息。他没说话,只是拿起阮星临的笔,在他草稿纸上流畅地画了一条清晰的辅助线,标出几个关键角度。动作行云流水,赏心悦目。

“懂了?”裴松谿侧头问,金丝眼镜后的目光落在阮星临因为专注而微微抿起的嘴唇上。

“嗯…大概…”阮星临含糊应着,心思却有点飘。鼻尖萦绕的气息太近,让他耳根有点发热。他下意识地往旁边挪了挪屁股。

裴松谿像是没察觉他的小动作,坐回原位。他推了推眼镜,目光扫过阮星临桌上那本被蹂躏得卷边掉页的错题本,眉头几不可察地蹙了一下。他极其自然地伸手,把那本破破烂烂的本子抽了过去。

“喂!干嘛?!”阮星临想抢回来。

裴松谿没理他,动作利落地从自己桌肚里拿出一个崭新的、封面是简洁深蓝色硬壳的笔记本。然后,他极其熟练地翻开阮星临的旧本子,找到他刚才卡壳的那道题,拿起笔,在新的本子上开始誊抄。字迹工整得像印刷体,步骤清晰,关键点还用红笔标出。

“旧本,结构混乱,效率低下。”裴松谿一边写,一边头也不抬地解释,“用这个。按知识点和错误类型分类,复习效率提升35%。” 他把誊抄好的那页推回给阮星临。

阮星临看着那工整得不像话的笔记,再看看自己那本像被狗啃过的旧本子,心里那点别扭被一种奇异的暖流取代。他别扭地别开脸,小声嘟囔:“…事儿精…强迫症晚期…” 手却诚实地把那本崭新的、带着裴松谿字迹的错题本扒拉到了自己面前。

午休铃响,教室里瞬间活泛了一点,但大多数人还是趴在桌上抓紧时间补觉或继续啃书。

阮星临做完一套英语阅读,感觉脑子像灌了铅。他伸了个大大的懒腰,骨头咔吧作响,然后像没骨头似的往桌上一瘫,侧着脸,下巴搁在崭新的错题本上,目光有点放空地落在旁边裴松谿的侧脸上。

裴松谿正专注地刷着一套理综卷,速度很快,笔尖几乎不停。阳光落在他冷峻的侧脸上,勾勒出利落的线条,金丝眼镜泛着冷静的光。那专注的样子,好像周围的一切都与他无关。

阮星临看着看着,心里突然冒出一个念头。他伸出脚,在桌子底下,极其小心地、带着点试探性地,轻轻踢了踢裴松谿的小腿。

裴松谿握笔的手顿了一下,没抬头。

阮星临又踢了一下,力道重了点。

裴松谿终于抬眼,金丝眼镜后的目光带着询问,看向他。

阮星临没说话,只是用手指在两人课桌中间那条早已名存实亡的“三八线”上,虚虚地画了一个圈。然后,他抬起眼,黑亮的眼睛直直地看着裴松谿,声音不大,却带着一种前所未有的认真:

“喂,裴松谿。”

“等考完了…咱俩…还上同一所大学吧?”

这话问得没头没尾,甚至有点傻气。以裴松谿的成绩,顶尖大学随便挑。而他阮星临,虽然被裴绿茶“重点关照”了大半年,成绩突飞猛进,但离裴松谿那种变态级别,还是有那么点……嗯,差距。

空气安静了几秒。

裴松谿看着阮星临写满认真和一丝不易察觉紧张的眼睛,镜片后的眸光深了深。他没有立刻回答,而是放下笔,极其自然地伸出手。

阮星临以为他又要整自己的衣领或者头发,下意识地想躲。裴松谿的手却越过他的肩膀,极其精准地落在他胸前那枚因为趴着而歪到锁骨边缘的星形项链上。微凉的指尖带着薄茧,动作极其轻柔又带着不容置疑的力道,将吊坠小心地、端端正正地摆回锁骨中央。

“歪了。”他低声道。做完这一切,他才收回手,目光重新落回阮星临脸上,声音低沉而清晰,带着一种磐石般的笃定:

“嗯。”

“说好了。”

没有豪言壮语,没有多余的解释。就一个“嗯”,一句“说好了”。却像一颗定心丸,瞬间砸进了阮星临的心里,砸散了那点微不足道的紧张和不确定。

阮星临嘴角控制不住地向上咧开,露出一个大大的、带着点傻气的笑容。他猛地坐直身体,抓起笔,豪气干云地一拍桌子(声音不大):“行!那就说好了!谁考不上谁是狗!”

裴松谿看着他瞬间满血复活、斗志昂扬的样子,几不可察地弯了下嘴角。他推了推眼镜,重新拿起笔,目光落回卷子上:“前提是,先把这套阅读理解的错题分析完。正确率低于85%,加练一套。”

“……”阮星临脸上的笑容瞬间僵住,悲愤地瞪着裴松谿,“裴松谿!你是魔鬼吗?!刚定完目标就加码?!”

“目标达成,需过程支撑。”裴松谿头也不抬,声音平稳,“‘重点对象’,更需加倍努力。”

“重点你个头!”阮星临愤愤地抓起笔,对着卷子运气,心里的小人儿又把裴绿茶踩了一万遍!但踩归踩,笔尖落在纸上,却格外用力。

* * *

放学后的自习室,灯火通明。

阮星临被一道物理电磁大题卡得死去活来,抓耳挠腮,恨不得把头发薅秃。他偷瞄了一眼旁边气定神闲刷着竞赛题的裴松谿,心里天人交战:问?还是不问?问吧,显得自己太菜;不问吧,这题今晚别想睡了…

就在他纠结的时候,一张叠得整整齐齐的纸条,极其精准地滑到了他摊开的物理课本上。

阮星临愣了一下,抬头看向裴松谿。后者依旧专注地看着自己的竞赛书,仿佛那张纸条是凭空出现的。

他狐疑地打开纸条。上面是裴松谿标志性的工整字迹,清晰地写着那道电磁大题的解题思路关键点,甚至标出了他最容易卡壳的步骤!言简意赅,直击要害!

一股暖流瞬间涌上阮星临心头!这混蛋!明明看到了!还装!他愤愤地瞪了裴松谿一眼,心里那点纠结瞬间烟消云散。他抓起笔,按照纸条上的提示,刷刷刷往下写,思路豁然开朗!

写完最后一步,阮星临长舒一口气,有种打胜仗的畅快感!他得意地把卷子往裴松谿那边推了推,下巴微扬,眼神挑衅:看!老子做出来了!

裴松谿终于从竞赛题里抬起头,目光扫过阮星临的卷子。他推了推眼镜,拿起红笔,极其精准地在其中一个步骤上画了个小小的圈。

“这里,”他声音不大,只有两人能听见,“洛伦兹力方向判断,反了。扣两分。”

“!!!”阮星临脸上的得意瞬间垮掉!他凑过去一看,果然!低级错误!他悲愤地抢回卷子:“…你眼睛是尺吗?!这么小的地方都能看见!”

裴松谿无视他的控诉,极其自然地伸手,极其精准地拂过阮星临因为激动又翘起来的一撮呆毛。

“乱了。”声音平淡。然后,他极其自然地将一张新的、写着同类型变式题的纸条,放在了阮星临的错题本上。“巩固。”

阮星临看着那张纸条,又看看裴松谿平静无波的脸,心里的悲愤莫名就散了,只剩下一种被拿捏得死死的、又莫名安心的感觉。他认命地抓起笔,嘟囔道:“…行行行!你是大爷!你说了算!”

* * *

周末,裴家书房。

厚厚的窗帘拉上一半,隔绝了外面过于明媚的春光。书桌上摊满了各科资料,空气里弥漫着咖啡和纸张的味道。阮星临像只困兽,在题海里挣扎,时不时发出烦躁的叹气声。

裴松谿坐在他对面,姿态沉稳,手里拿着一份打印好的、针对阮星临薄弱环节的“终极冲刺计划表”,上面密密麻麻的时间点和任务,精确到分钟。

“这张数学模拟卷,错题集中在解析几何和导数应用。”裴松谿推了推眼镜,用红笔在计划表上圈出几个时间段,“明天上午,专项突破。先用我整理的母题本过一遍核心思路,再做配套变式训练。”

阮星临看着那密密麻麻的安排,感觉眼前发黑:“…裴松谿…你是想把我榨干吗?!生产队的驴也没这么使唤的!”

“效率最大化。”裴松谿言简意赅,目光扫过阮星临眼底淡淡的青黑和因为烦躁而抓乱的头发。他放下计划表,极其自然地站起身。

阮星临以为他又要开始“重点关照”自己的头发或衣领,下意识地往后缩了缩。

裴松谿却绕过书桌,走到他身后。下一秒,微凉而有力的手指,带着恰到好处的力道,按上了阮星临紧绷的太阳穴!

“!!!” 阮星临浑身一僵!一股难以言喻的酸麻感伴随着奇异的舒适感,瞬间从太阳穴蔓延开,冲散了盘踞在脑海里的烦躁和疲惫!

裴松谿的手指不轻不重地按揉着,动作精准得像个老中医。他微微俯身,温热的呼吸拂过阮星临的耳廓,声音低沉,带着一种安抚的魔力:

“闭眼。放松。”

“三分钟。然后继续。”

阮星临像被施了咒语,乖乖地闭上了眼睛。紧绷的神经在那精准的按揉下一点点松懈,沉重的眼皮也渐渐放松下来。鼻尖萦绕着裴松谿身上那股令人安心的气息,耳边是他沉稳的呼吸声。世界仿佛安静了下来,只剩下指尖传来的、令人沉溺的舒适感。

三分钟,不长不短。

当裴松谿的手离开时,阮星临感觉脑子清明了许多,连带着看那些密密麻麻的题目也没那么面目可憎了。他睁开眼,有些怔忡地看着裴松谿收回的手。

裴松谿推了推眼镜,坐回对面,重新拿起那份计划表,语气恢复了平日的冷静:“现在,看母题本第三页。重点看辅助线构造的逻辑链。”

阮星临没说话,只是默默地翻开那本被裴松谿标注得密密麻麻的母题本。阳光透过半拉的窗帘缝隙,在地上投下温暖的光斑。书房里很安静,只有书页翻动的声音。

他看着那些工整的字迹和清晰的思路,再感受着太阳穴残留的、令人舒适的按揉感,心里那只被高考压得焦躁不安的小狮子,终于安静地伏了下来。

他拿起笔,笔尖落在纸上,沙沙作响。

两个月。

说好了。

同一所大学。

有裴绿茶这个“重点对象”导航仪在……好像……也不是不可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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网恋对象竟是我死对头?
连载中林鹤清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