清晨,学生会室。
阮星临顶着两个更明显的黑眼圈,像游魂一样飘到专属小桌边,“咚”地把脑袋磕在桌面上。昨晚梦里全是裴松谿那张“精准打击”的冷脸和一堆数学符号,睡得比没睡还累。
“咚。”
一个保温杯,精准地放在他磕脑袋位置的旁边。盖子拧开,柠檬红茶的香气顽固地钻进他鼻子。
阮星临装死,一动不动。
裴松谿没说话。一只修长的手伸过来,不是推他,而是极其自然地捏住他后颈衣领,轻轻往上一提——动作熟练得像给猫提后颈皮。
“领子。”声音毫无波澜。
阮星临被迫坐直,愤愤扭头:“裴松谿!你有完没完!老子就要趴着!”
裴松谿无视他的咆哮,目光扫过他歪到锁骨下方的星形项链。他抬手,指尖微凉,极其精准地触碰到冰凉的矿石,轻轻一拨,将它摆回正中。动作快得像闪电。
“歪了。”陈述句。
阮星临一口气堵在胸口,抓起保温杯猛灌,试图浇灭怒火。放下杯子,嘴角沾了点水渍。裴松谿的指尖带着消毒湿巾的微凉气息,已经精准地擦过他的唇角。
“脏。”一个字,言简意赅。
阮星临:“……” 他感觉快被这无声的、无处不在的“关怀”逼疯了!他愤愤地拍桌:“老子要换座位!离你远点!”
裴松谿推推眼镜,从抽屉里抽出一张……《学生会特殊座位申请表》,放在阮星临面前,旁边还贴心地放了一支笔。动作流畅,仿佛早有准备。
“……” 阮星临看着那张表,再看看裴松谿平静无波的脸,一口气差点没上来。这混蛋!连他发脾气的后路都堵死了!他悲愤地把申请表揉成一团,砸进垃圾桶:“算你狠!”
* * *
篮球馆,气氛有点怪。
阮星临运球突破,一个漂亮的假动作晃开防守,刚想起跳投篮,眼角余光瞥见场边那个熟悉的高大身影——裴松谿又来了!他手一抖,球“啪”地砸在脚背上,弹飞老远。
“星哥!咋了?”陈锋跑过来捡球。
“没事!”阮星临烦躁地抓抓头发,感觉裴绿茶就是他的克星,在场边一站,他浑身不自在。
裴松谿没像上次那样点评,只是安静地看着。等阮星临又一次抢断成功,正要快攻时,裴松谿忽然抬手,对着他做了个暂停的手势。
阮星临脚步一顿,不爽地瞪过去。
裴松谿没说话,只是指了指阮星临的左脚脚踝。
阮星临低头一看,鞋带松了,拖在地上。他刚才太投入,完全没注意。他撇撇嘴,刚想弯腰,裴松谿已经几步走了过来,极其自然地在他面前蹲下。
“!!!” 阮星临僵在原地,看着裴松谿冷峻的侧脸和垂下的眼睫。那双骨节分明的手,极其利落地拿起他松散的鞋带,手指翻飞,眨眼间就系好了一个标准的、紧实的结。动作快得像给战斗机打绳结。
“好了。”裴松谿站起身,拍了拍手上不存在的灰,目光平静地扫过阮星临惊愕的脸,“继续。”说完,转身走回场边,仿佛只是路过顺手。
全场队员:“……”
阮星临:“……”
他低头看着脚上那个系得一丝不苟的鞋带结,再看看场边那个若无其事的裴大会长,脸上红一阵白一阵。这混蛋…是来当保姆的吗?!
* * *
放学路上,夕阳正好。
阮星临嘴里叼着根棒棒糖(裴松谿路过便利店“顺手”买的葡萄味),双手插兜,踢着石子儿。裴松谿走在他旁边半步,沉默得像块移动的背景板。
路过那家阮星临馋了好久的网红冰激凌店,队伍排得老长。阮星临眼巴巴地瞅着橱窗里五颜六色的冰激凌球,舔了舔嘴唇,脚步慢了下来。
裴松谿脚步没停,径直走过冰激凌店门口。
阮星临心里小小地“切”了一声,有点失落,但也没说什么。他就知道!这养生绿茶精肯定嫌冰激凌太凉!
刚走过店门十几米,裴松谿却突然停下脚步。他侧过头,目光落在阮星临微微撅起的嘴上(因为失落),推了推眼镜。
“等着。”两个字,不容置疑。
阮星临一愣:“等什么?”
裴松谿没回答,转身就朝冰激凌店走去。他没去排队,而是直接走向店员,低声说了几句什么,然后拿出手机扫了码。不到两分钟,他就拿着一个精致的纸杯回来了,里面装着两个圆滚滚的冰激凌球——一个香草,一个巧克力,正是阮星临刚才盯着看的那两种!
“给。”裴松谿把冰激凌塞进阮星临手里,动作自然得仿佛递个文件。
阮星临捧着冰凉的纸杯,看着里面诱人的冰激凌,又看看裴松谿那张平静的脸,彻底懵了:“你…你怎么…?” 他不是嫌凉吗?还不用排队?
“路过,顺便。”裴松谿言简意赅,目光扫过他因为惊讶而微张的嘴,“少吃。凉。” 说完,继续往前走。
阮星临站在原地,看着手里的冰激凌,又看看裴松谿挺拔的背影。夕阳的金光给他轮廓镀了层边。这混蛋…到底是体贴还是控制狂?连“顺便”买个冰激凌都搞得像执行任务!
他愤愤地挖了一大勺塞进嘴里。唔!冰凉香甜,入口即化!该死的好吃!他小跑着追上裴松谿,一边吃一边含糊地问:“喂!你怎么不用排队?”
裴松谿脚步未停,只淡淡瞥了他一眼:“效率。” 两个字,堵死所有追问。
阮星临:“……” 行,你牛逼!他化悲愤为食欲,狠狠又挖了一大勺。
* * *
晚上,裴家书房。
阮星临对着物理卷子抓狂,手里的笔快被他捏断了。一道电路分析题,绕来绕去像迷宫。
“喂!”他忍不住用笔戳旁边“王座”上批文件的裴松谿,“这破图!电流到底怎么走?!”
裴松谿放下文件,侧身。他没看题,先伸手,极其精准地抽走了阮星临咬得嘎吱响的笔帽(上面又添新牙印)。
“脏。”随手放一边。
然后他才看向电路图。修长的手指在图上某个节点轻轻一点:“这里。等效。”
只说了最关键的两个字,再没多余解释。他拿起自己的笔,在草稿纸上流畅地画了个极其简化的等效电路图,标出关键参数,推到阮星临面前。
阮星临看着那张瞬间拨云见日的简化图,眼睛一亮:“哦!” 抓起笔刷刷刷写起来,思路瞬间畅通。
裴松谿看着他奋笔疾书的背影,推了推眼镜,没说话,继续批他的文件。安静的房间里只剩下沙沙的写字声。
阮星临写完,把卷子往裴松谿那边一推:“喏!”
裴松谿接过,红笔在某个电阻值旁边画了个小圈,打了个问号。没吭声,推回去。
阮星临凑过去一看,自己把10Ω抄成100Ω了!脸一热,赶紧改掉。改完,偷偷瞄裴松谿。对方头都没抬,仿佛只是随手圈了个点。
阮星临撇撇嘴,把卷子收好。这混蛋…眼睛是装了扫描仪吗?
他有点渴,目光瞟向自己空了的杯子。刚想动,裴松谿却像是后脑勺长了眼睛,极其自然地把手边那杯刚倒的、冒着热气的温水推了过来。
“喝。”一个字。
阮星临看着那杯水,再看看裴松谿专注的侧脸,认命地端起来喝。水温正好,暖洋洋的。
放下杯子,他发现裴松谿的目光落在了他随意放在桌角的星形项链上——他洗澡前摘下来的。裴松谿的目光在那枚小小的矿石星星上停留了几秒,金丝眼镜后的眸光深不见底,仿佛在思考一个复杂的公式。
阮星临心里莫名一紧。这混蛋…又在打什么主意?
裴松谿却什么也没说,什么也没做。他只是极其自然地伸出手,指尖不是去碰项链,而是拂过项链旁边桌面上一粒几乎看不见的橡皮屑。
“有灰。”他收回手,指尖捻了捻,仿佛只是完成了一次微不足道的清洁。
阮星临看着他那细微的动作,再看看灯光下泛着温润光泽的星形项链,心里某个地方像是被羽毛轻轻搔了一下。他伸出手,默默地把项链拿起来,握在手心。冰凉的触感让他稍微定了定神。
裴松谿像是没看见他的动作,目光已经重新回到了文件上,侧脸在台灯下显得沉静而专注,只有笔尖划过纸张的声音规律地响着。
阮星临握紧了手心的项链,靠在椅背上,看着旁边这个话不多、却总能用行动把他所有毛都捋顺(或炸得更毛)的人。灯光温暖,空气安静。他紧绷了一天的神经,在这奇异的静谧里,竟一点点松懈下来,眼皮开始打架。
就在他意识模糊,脑袋即将点下去撞到桌角时——
一只温暖干燥的手掌,稳稳地、轻柔地托住了他的额头。掌心传来的温度和力量感,瞬间驱散了睡意。
阮星临猛地惊醒,抬眼就对上了裴松谿近在咫尺、金丝眼镜后沉静的目光。
“困了?”声音低沉,没什么起伏。
阮星临看着他镜片后自己清晰的倒影,脸上有点热,想拍开他的手:“…用你说!”
裴松谿像是没听见,另一只手极其自然地拿起了他握在手里的星形项链。动作小心,指尖避开了链子,只捏着矿石吊坠部分。他轻轻把项链放在桌角一个柔软的绒布笔袋上(防止刮花桌面),然后才松开托着他额头的手。
“去睡。”依旧是命令的口吻,却带着一种不容置疑的终结感。他轻轻拍了拍阮星临的肩膀,力道带着催促。
阮星临看着被妥善放好的项链,再看看裴松谿平静无波的脸,那股刚升起的别扭劲儿又泄了。他闷闷地“嗯”了一声,站起身,揉着眼睛朝门口走去,脚步有点飘。
走到门边,他鬼使神差地回头看了一眼。
裴松谿已经重新坐定,金丝眼镜反射着冷光,侧脸轮廓分明。他拿起笔,继续批阅文件,仿佛刚才托住他额头、放好项链,都只是顺手为之的小事。
阮星临撇撇嘴,拉开门走了出去。门轻轻合上。
书房里,裴松谿批阅文件的笔尖顿住。他抬起头,目光沉沉地落在那枚安静躺在绒布上的星形项链上。暖黄的灯光下,矿石的纹理折射出细微、神秘的光泽。他伸出手,指尖在距离项链几厘米的地方悬停片刻,最终没有触碰,只是缓缓收拢成拳。
他推了推眼镜,镜片后的眸光翻涌着复杂难辨的情绪,最终归于一片深潭般的平静。笔尖重新落下,沙沙声再次响起,比之前更沉,更稳。那枚小小的星形项链,在灯光下无声地闪烁着,像一个沉默的谜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