晨光透过百叶窗，在学生会室的地板上切出明暗条纹。阮星临趴在专属小桌上，下巴垫着本摊开的《神域》攻略，眼皮沉重得像挂了铅坠。昨晚被裴松谿那套“核心力量训练”折腾到半夜，现在浑身酸软。
“啪嗒。”
熟悉的保温杯放在桌角，盖子拧开，柠檬红茶的香气悠悠飘散。
阮星临眼皮都没掀，含糊嘟囔：“不喝…困…”
裴松谿没说话，只是推了推金丝眼镜，镜片后的目光扫过他眼底淡淡的青影和微微敞开的领口。他伸出手，动作流畅自然，却不是去碰杯子，而是极其精准地捏住阮星临后衣领，轻轻往上一提。
“领子。”裴松谿言简意赅。微凉的指尖不经意擦过后颈皮肤，激得阮星临一个激灵，瞬间清醒大半。
“干嘛？！”阮星临愤愤坐直，扭头瞪他，“老子热！敞着凉快！”
裴松谿没理会他的抗议，目光落在他锁骨下方。那枚星形项链因为刚才的动作，歪斜地贴着皮肤。他极其自然地抬手，微凉的指尖轻轻触碰到冰凉的矿石表面，动作珍重地将它摆回正中位置。指尖停留了半秒，仿佛在确认什么。
“歪了。”他收回手，语气平淡，仿佛只是陈述一个客观事实。
阮星临被他这一套行云流水的“整理服务”弄得浑身不自在，像被顺毛的猫，炸毛又无处发力。他愤愤地抓起保温杯灌了一大口：“烦死了！管天管地还管老子项链歪不歪！”
裴松谿没接话，转身走回自己座位，拿起一份文件开始批阅。安静的房间里只剩下笔尖划过纸张的沙沙声。
* * *
中午食堂，人声鼎沸。
阮星临端着餐盘，目标明确地冲向糖醋排骨的窗口。刚排到跟前，一只骨节分明的手伸过来，极其自然地将他餐盘里那份裹满红亮酱汁的排骨…拨走了一半。
“喂！”阮星临瞬间炸毛，扭头怒视旁边的裴松谿，“抢劫啊你！”
“油脂摄入过量。”裴松谿面不改色，将自己餐盘里的清炒西兰花拨了一大半到阮星临盘子里，“膳食纤维不足。营养均衡。”
阮星临看着盘子里绿油油的西兰花，再看看裴松谿盘子里“抢”走的排骨，气得想摔盘子：“均衡你个头！老子就爱吃肉！”
“嗯。”裴松谿应了一声，推了推眼镜，目光平静地扫过阮星临气鼓鼓的脸，“所以，一半。”
阮星临：“……” 这混蛋！理由都不多给一个！他悲愤地叉起一块西兰花塞进嘴里，恶狠狠地嚼着，仿佛在嚼裴松谿的肉。裴松谿则慢条斯理地享用着“抢”来的排骨，姿态优雅。
鹤临夏端着盘子凑过来，一眼就看到这“分赃不均”的现场，眼睛瞬间亮了：“哇哦！星哥，会长帮你均衡饮食啊？这关怀…啧啧！”
“关怀个屁！”阮星临把西兰花嚼得嘎吱响，“他是强盗！”
裴松谿抬眼，目光淡淡扫过鹤临夏：“下周艺术节展板，你的设计稿，下班前交。”
鹤临夏脸上的八卦笑容瞬间僵住：“啊？会长！不是说好明天……”
“提前了。”裴松谿打断他，语气不容置疑，“效率。”
鹤临夏哀嚎一声，端着盘子灰溜溜跑了。阮星临看着死党吃瘪，心里那点憋屈莫名散了些，甚至有点幸灾乐祸。
裴松谿极其自然地拿起公筷，夹了一块阮星临盘子里的…糖醋排骨旁边装饰用的雕花胡萝卜（阮星临从不吃这个），放进了自己嘴里。动作自然得仿佛那是他的。
阮星临：“……” 他看着裴松谿面不改色地嚼着那朵没味道的胡萝卜花，嘴角抽了抽。这绿茶精…行为艺术吗？
* * *
放学铃响，阮星临抓起书包就想冲，手腕却被一只微凉的手扣住。
“等等。”裴松谿的声音在身后响起。
阮星临不耐烦地回头：“又干嘛？巡查不是完了吗？”
裴松谿没说话，只是松开他的手，变戏法似的从自己书包侧袋掏出一个……印着便利店logo的塑料袋，塞进阮星临手里。袋子温热，散发着诱人的焦糖和奶香。
阮星临低头一看，是两只刚出炉的、金黄酥脆的焦糖布丁蛋挞！他最爱吃的那家！
“这……”阮星临愣住了。这混蛋什么时候买的？
“路过。”裴松谿言简意赅，推了推眼镜，目光扫过他因为惊讶而微微睁大的眼睛，“当下午茶。补充血糖。”
阮星临捏着温热的袋子，心里那点不耐烦像被戳破的气球，瘪了下去。他别扭地别开脸，小声嘟囔：“…算你识相。” 嘴上硬气，手却诚实地把蛋挞袋子攥紧了。
裴松谿看着他发红的耳根，嘴角几不可察地弯了下。他极其自然地伸出手，却不是去拿蛋挞，而是拂过阮星临书包肩带上不知何时蹭上的一点粉笔灰。
“脏了。”他指尖一弹，灰烬飘落。
阮星临被他这突如其来的“清洁服务”弄得又是一僵。这混蛋…总能在奇怪的地方突然“关怀”一下！
两人并肩走出校门。夕阳把影子拉得很长。路过昨天那个老旧小区时，阮星临脚步下意识地加快，眼神警惕地瞟向门口。那只叫“大黄”的土狗今天没出现，只有个老太太坐在门口晒太阳。
阮星临松了口气，紧绷的肩膀放松下来。
裴松谿走在他外侧，目光平静地扫过那个安静的门口，又落到阮星临放松下来的侧脸上。他什么也没说，没有“科普”，没有分析，只是极其自然地伸出手，牵住了阮星临那只没拎蛋挞袋子的手。
微凉的指尖触碰到温热的皮肤，带着不容拒绝的力道，十指紧扣。
“！！！” 阮星临吓了一跳，下意识想抽手，“干嘛？！大街上！”
“路滑。”裴松谿目视前方，理由万年不变，手指收得更紧了些，揣进自己大衣口袋。动作流畅得像演练过千百遍。
掌心相贴的温度透过布料传来。阮星临挣扎了两下没挣开，看着裴松谿那张平静无波的侧脸，再看看两人交握的手藏在宽大的衣袋里……算了，随他吧。他愤愤地别开脸，任由裴松谿牵着走，手指却在对方干燥温暖的掌心里，几不可察地蜷缩了一下。
裴松谿感觉到那细微的动作，镜片后的眸光深了深，握着的手更紧了些。
* * *
晚上，裴家书房。
阮星临对着数学卷子最后一道大题抓耳挠腮，笔尖在草稿纸上戳出无数个小洞。裴松谿坐在旁边“王座”处理文件，偶尔抬头看他一眼。
“喂…”阮星临憋不住了，用笔头戳了戳裴松谿手臂，“这题…辅助线怎么添？”
裴松谿放下文件，侧过身。他没立刻讲题，而是先伸手，极其自然地抽走了阮星临咬在嘴里的笔帽（上面全是牙印）。
“脏。”他随手把笔帽放在一边，然后才看向题目。修长的手指在草稿纸上点了点，“这里。连接BD。”
他言简意赅，只说了关键一步，然后拿起自己的笔，在纸上流畅地画出一条辅助线，标出几个关键角，再没多说一个字。
阮星临看着那条清晰的辅助线，再看看裴松谿平静的脸，脑子里堵塞的思路瞬间通了！“哦！”他恍然大悟，抓起笔刷刷刷地写起来。
裴松谿看着他埋头苦写的后脑勺，推了推眼镜，没打扰，继续处理自己的文件。书房里只剩下笔尖划纸的沙沙声。
几分钟后，阮星临把卷子往裴松谿面前一推：“写完了！检查！”
裴松谿接过卷子，目光快速扫过。他拿起红笔，在最后一道大题的某个步骤旁画了个小小的圈，旁边打了个问号。没说话，只是把卷子推了回去。
阮星临凑过去一看，是他一个角度代换写错了符号。他脸一红，赶紧抓过橡皮擦掉重写。写完后，偷偷瞟了裴松谿一眼。裴松谿依旧在批文件，仿佛没注意他的小动作。
阮星临撇撇嘴，把改好的卷子收起来。这混蛋…话是少了，可那双眼睛比X光还毒！
他伸了个懒腰，感觉有点渴，目光扫向书桌角落的空水杯。刚想起身去倒水，裴松谿却像是背后长了眼睛，头也没抬，极其自然地把自己手边那杯只喝了一口的温水推了过来。
“喝。”一个字，言简意赅。
阮星临看着那杯水，再看看裴松谿专注的侧脸。这绿茶精…是算准了他会渴？还是纯粹不想让他起来走动打扰他？
他愤愤地端起杯子，咕咚咕咚喝了大半杯。水温正好。放下杯子，他发现裴松谿的目光不知何时落在了他怀里——那本从裴父那里拿回的、装着母亲旧照和遗书的相册，他今天随手带下来了。
裴松谿的目光在相册陈旧的皮质封面上停留了几秒，金丝眼镜后的眸光深不见底，仿佛在思考什么，又仿佛只是单纯地看着。他没问“为什么带下来”，也没说“收好”，只是极其自然地伸出手，指尖拂过相册封面上一点几乎看不见的浮尘。
“有灰。”他收回手，指尖捻了捻，仿佛只是完成了一次简单的清洁。
阮星临抱着相册，看着他这细微的动作，心里莫名地动了一下。这混蛋…是在意妈妈的东西吗？
他张了张嘴，想说什么，裴松谿却已经收回了目光，重新投入到文件中，侧脸在台灯下显得沉静而专注。
阮星临把到嘴边的话咽了回去，只是更紧地抱住了怀里的相册。他低头看着相册封面，又看看旁边那个话不多、却总能在细微处“精准出手”的人。
灯光温暖，书房静谧。
裴松谿的笔尖划过纸张，发出规律的沙沙声。
阮星临抱着相册，靠在椅背上，眼皮渐渐沉重。
就在他意识模糊，脑袋即将点下去时——
一只微凉的手，极其轻柔又带着不容置疑的力道，托住了他下沉的下巴。温热的掌心贴着他的脸颊。
阮星临一个激灵，瞬间清醒！他猛地睁开眼，对上裴松谿近在咫尺、金丝眼镜后沉静的目光。
“困了？”裴松谿的声音低沉，没什么起伏，托着他下巴的手却带着暖意，“回房睡。”
阮星临看着他镜片后清晰的自己的倒影，脸上有点热，想拍开他的手：“…知道了！别动手动脚！”
裴松谿像是没听见，另一只手极其自然地拿走了他怀里的相册，动作小心地放在书桌安全的位置。然后才松开托着他下巴的手，转而轻轻拍了拍他的肩膀。
“去睡。”依旧是两个字，命令的口吻，却奇异地带着一丝安抚。
阮星临看着被他放好的相册，再看看裴松谿平静的脸，那股刚升起的炸毛劲儿莫名其妙地泄了。他闷闷地“嗯”了一声，站起身，揉着眼睛朝门口走去。
走到门边，他忍不住回头看了一眼。
裴松谿已经重新坐回位置，金丝眼镜反射着台灯的光，侧脸轮廓冷峻。他拿起笔，继续批阅文件，仿佛刚才的一切只是个小插曲。
阮星临撇撇嘴，拉开门走了出去。
门轻轻合上。
书房里，裴松谿批阅文件的笔尖顿住。他抬起头，目光落在桌角那本安静的相册上，镜片后的眸光翻涌着复杂深沉的情绪。他伸出手，指尖极其轻柔地拂过相册封面边缘那枚小小的、不起眼的矿石星形标志，动作带着一种难以言喻的珍重。
良久，他才收回手，推了推眼镜，重新投入到工作中。只是那笔尖落下的力道，似乎比刚才更沉了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