午休结束的铃声还在回荡，阮星临跟在裴松谿身后，脚步发飘地走回高二（3）班教室。阳光透过走廊窗户，在地板上拉出长长的光影，空气中浮动着粉笔灰和青春躁动的气息，但这些都仿佛隔着一层毛玻璃。
阮星临的脑子里，还在反复重播着实验楼拐角那惊心动魄的几秒钟。
裴松谿微凉的指尖擦过他滚烫的耳廓……
那低沉蛊惑的“帮你理一下”……
还有那双近在咫尺、深邃得仿佛能将他灵魂吸走的眼眸……
以及，那个如同惊雷般炸响在心头的认知——裴松谿喜欢他。从很久以前就开始，用他别扭、强势、心机深沉的方式，喜欢着他。
这个认知带来的冲击力不亚于当初的掉马核爆，甚至更甚。掉马是愤怒和被欺骗，而现在……是铺天盖地的慌乱、难以置信的甜蜜、迟来的酸涩，以及一种近乎眩晕的悸动。
他偷偷抬眼，看着前面裴松谿挺拔冷漠的背影。阳光勾勒着他利落的肩线和后颈冷白的皮肤，连走路时微微晃动的发梢都透着一股……该死的、让人移不开眼的吸引力。
“操！”阮星临在心里低骂一声，赶紧低下头，脸上刚退下去的热度又“噌”地烧了起来。他一定是疯了！被下降头了！居然觉得裴松谿的背影好看！
回到教室坐下，阮星临几乎是第一时间把自己砸回课桌上，用胳膊死死圈住脑袋，再次启动了“鸵鸟防御MAX版”。他需要时间！需要空间！需要消化这惊天动地的、足以颠覆他十八年人生认知的真相！
然而，旁边那个存在感极强的源头，显然没打算给他这个缓冲期。
物理课。
老师讲台上唾沫横飞地分析着电磁感应。阮星临脑子里却像一团被猫玩过的毛线，物理公式和裴松谿的脸交替闪现，搅得他心烦意乱。他烦躁地抓了抓头发，试图集中精神。
就在他盯着黑板上一串扭曲的符号，感觉快要灵魂出窍时，一张写满了清晰解题步骤和关键注解的草稿纸，被一只骨节分明的手，极其自然地推到了他的桌角。
是裴松谿的笔迹。工整，漂亮，逻辑清晰得令人发指。
阮星临身体一僵，下意识地想推开：“谁要你……”
“看第三行，”裴松谿的声音低沉平静，打断了他未出口的抗拒，头也没回，目光依旧落在自己的竞赛题集上，“公式代错了。”
阮星临：“……” 他低头一看，自己草稿纸上果然抄错了一个关键符号！一股被看透的窘迫和被“帮助”的憋屈感涌上来。他愤愤地瞪着旁边，裴松谿正专注地演算着，侧脸线条冷峻，仿佛那张救命的草稿纸跟他毫无关系。
最终，在物理老师即将扫过来的目光威胁下，阮星临悲愤地、屈辱地、飞快地瞥了一眼那张草稿纸上的关键步骤！心里把“心机绿茶裴松谿”又鞭尸了一万遍！
这混蛋！连他走神抄错公式都知道？！他是不是在他脑子里装了监控？！
课间。
阮星临嗓子有点干，正想拧开自己那个崭新的保温杯（里面是早上裴松谿“顺手”给他灌的温水），旁边裴松谿那个印着学生会徽章的专属保温杯盖子就被拧开了。
一股浓郁的、带着清甜果香和奶香的气息瞬间飘散开来——是温热的草莓牛奶！阮星临的最爱！
裴松谿慢条斯理地喝了一口，喉结滚动。然后，极其自然地将保温杯往阮星临手边一放。杯口对着他方向。
“你的水凉了。”裴松谿淡淡陈述，目光依旧落在自己手里的文件上。
阮星临瞪着那杯散发着诱人香气的草莓牛奶，再看看自己保温杯里寡淡的温水，肚子里的馋虫不争气地叫嚣起来。这绿茶精！绝对是算准了他会渴！而且精准投放他最爱的口味！
喝？不喝？
不喝？浪费可耻！而且确实香！
喝？这不就是向他的“精准投喂”低头？！
天人交战三秒。
阮星临悲愤地一把抓过裴松谿的保温杯，仰头“咕咚咕咚”灌了好几大口！动作带着一股破罐破摔的狠劲！心里默念：老子不是领情！是怕渴死影响下午巡查！
放下杯子，满足地舔了舔嘴角的奶渍。下一秒，对上裴松谿不知何时投过来的、带着一丝几不可察笑意的目光，瞬间僵住！
草！又被看见了！
“看什么看！”阮星临立刻板起脸，把保温杯重重放回裴松谿桌角，“难喝死了！甜得齁嗓子！”
裴松谿看着他爆红的耳根和强装镇定的样子，镜片后的眸光闪了闪，没拆穿他拙劣的谎言，只是淡淡地“嗯”了一声，仿佛真的信了。
鹤临夏在旁边目睹全程，从“笔记支援”到“草莓牛奶投喂”，再到星哥口嫌体正直地喝光最后恼羞成怒……他感觉自己像个在瓜田里撑到翻白眼的猹。裴大会长这“温水煮青蛙”的投喂**，简直炉火纯青！星哥这只傲娇炸毛兔（虽然现在内心可能已经变成温顺兔了），被拿捏得死死的！
* * *
下午放学。
阮星临认命地收拾书包。他知道，躲不过了。学生会报到，专属巡查，裴松谿的“专属搭档”。
他磨磨蹭蹭，裴松谿也不催，就坐在旁边，慢条斯理地整理着自己的文件，仿佛有无限耐心。
直到教室里人走得差不多了，裴松谿才站起身：“走了。”
阮星临像只被赶上架的鸭子，不情不愿地跟上去。脚步依旧有些拖沓，但这次，少了些纯粹的愤怒，多了点……连他自己都没察觉的、微妙的认命和一丝不易察觉的……期待？
再次踏入学生会办公室，气氛比中午更微妙。大概“互穿校服”和“专属一组”的消息已经彻底传开，干事们看他们的眼神充满了“嗑到了”的兴奋和敬畏，连周野递文件时都低着头，不敢看阮星临。
阮星临脸上发热，强装镇定地走到自己小桌子前坐下。桌上除了他的保温杯，还多了一个崭新的、印着风纪巡查组标志的臂章。
裴松谿已经坐回主席位，拿起一份文件：“十分钟后，放学巡查。重点区域：校门口，公交站，东侧小吃街外围。”
“哦。”阮星临闷闷地应了一声，拿起那个臂章摆弄。金属材质，冰冰凉凉。
裴松谿抬头看了他一眼：“戴上。巡查标识。”
阮星临撇撇嘴，笨手笨脚地想往自己左臂上套。校服外套（裴松谿那件）袖子有点长，他捋了半天才露出小臂，结果臂章的魔术贴又粘住了袖子布料，扯了半天没扯开，动作笨拙又滑稽。
旁边传来一声极轻的叹息。
阮星临还没反应过来，裴松谿已经站起身，走到了他面前。
高大的身影瞬间带来压迫感，那股清冽的气息再次笼罩。阮星临身体瞬间绷紧，警惕地看着他：“你……你干嘛？！”
裴松谿没说话，只是伸手，极其自然地、不容抗拒地抓住了阮星临正在和臂章搏斗的手腕（又是手腕！）。
微凉的指尖触碰到温热的皮肤，熟悉的电流感再次窜起！阮星临下意识地想抽回手，却被裴松谿稳稳地攥住。
“别动。”裴松谿的声音低沉，带着一种奇异的安抚力量。他另一只手灵巧地解开被粘住的魔术贴，然后，极其专注地、动作轻柔地将臂章套在了阮星临的左小臂上，仔细地调整位置，抚平褶皱，最后稳稳地粘好。
他的手指偶尔擦过阮星临小臂内侧敏感的皮肤，带来一阵细微的战栗。距离很近，阮星临能清晰地看到他低垂的眼睫和专注的神情。
这混蛋……连戴个臂章都要亲自动手？！
阮星临脸上又开始升温，心跳也不争气地加速。他想抗议，想说自己会戴，但喉咙像是被堵住了，一个字也发不出来。只能僵硬地任由裴松谿摆弄，感受着他指尖的微凉和那不容忽视的掌控感。
戴好臂章，裴松谿松开手，指尖似乎不经意地划过阮星临的手背。
“好了。”他推了推眼镜，目光平静地扫过阮星临微微泛红的脸颊和手臂上那枚端正的巡查臂章，镜片后的眸光深不见底。
又是这种理所当然的“照顾”！阮星临愤愤地想，却发现自己竟然……有点习惯了？这认知让他更加悲愤！
十分钟后，巡查开始。
放学时分的校门口和公交站人潮汹涌，充满了喧嚣和活力。穿着校服的学生们像出笼的小鸟，三五成群，嬉笑打闹。小吃街外围更是弥漫着各种食物的香气，吸引着饥肠辘辘的学生。
裴松谿走在前面，身姿挺拔，气场强大，左臂上的主席臂章在夕阳下闪着冷光，所过之处，喧闹的学生们像是被按了静音键，下意识地收敛了动作，连打闹都变得小心翼翼。
阮星临跟在后面半步，左臂上同样戴着巡查臂章（虽然小一号），感觉浑身不自在。他第一次以“执法者”的身份出现在这种场合，以前他可是被“执法”的对象！巨大的角色转换让他有点手足无措。
“维持秩序，疏导人流，注意安全。”裴松谿的声音清冷地传来，像是在给他下达指令，“看到推搡拥挤及时制止，提醒注意车辆。”
阮星临闷闷地“嗯”了一声，目光警惕地扫视着周围。看到一个高个子男生为了挤公交，粗暴地推搡前面一个瘦小的女生，差点把人推倒。
一股火气“噌”地就上来了！阮星临想都没想，一个箭步冲上去，一把抓住那个高个男生的后衣领！
“喂！你干什么？！”阮星临声音带着怒意，眼神凶狠，“推什么推？！没看见前面有人啊？！”
那高个男生被拽得一个趔趄，回头一看是阮星临，先是愣了一下，随即看到他手臂上的巡查臂章，脸上闪过一丝忌惮，但嘴上还不服软：“关……关你屁事！老子赶时间！”
“赶时间就能推人？！”阮星临火气更大，手上力道加重。他以前打球打架的气势全拿出来了。
“阮星临。”裴松谿清冷的声音在身后响起，带着一种无形的压力。
阮星临动作一顿。
裴松谿已经走了过来，目光平静却极具威慑力地落在那高个男生身上：“姓名，班级。”
高个男生看到裴松谿，瞬间蔫了，低着头老老实实报了名字班级。
裴松谿拿出记录本，刷刷写下：“公共场合推搡他人，扰乱秩序。警告一次，扣个人纪律分5分。下次再犯，记过。”他顿了顿，目光扫过那个被推的、还有些惊魂未定的女生，“道歉。”
高个男生涨红了脸，对着女生不情不愿地说了声“对不起”。
女生小声说了句“没关系”，赶紧跑开了。
裴松谿收起记录本，看向阮星临，眼神里带着一丝几不可察的……赞许？但他开口却是：“方法不对。直接介入肢体冲突是下策。先口头警告，无效再采取进一步措施。注意自身安全。”
方法不对？
阮星临被泼了盆冷水，有点不服气，但看着裴松谿那冷静自持的样子，再想想自己刚才确实有点冲动……好像……是有点道理？
一股复杂的情绪涌上来。他愤愤地别开脸，不吭声。但心里，却莫名地把裴松谿的话听了进去。
接下来的巡查，阮星临学乖了（或者说被迫学乖了）。他看到几个学生在公交站牌下追逐打闹，差点撞到刚下车的老人，立刻学着裴松谿的样子，上前一步，声音尽量冷硬：“站住！公共场合禁止追逐打闹！注意安全！”
那几个学生吓了一跳，看到他和裴松谿臂上的徽章，立刻乖乖停下，道歉离开。
裴松谿就在旁边看着，没说话，但阮星临似乎能感觉到他目光里那一点……嗯，姑且称之为“孺子可教”的意味？这让他心里有点诡异的……得意？
夕阳西下，橘红色的暖光给喧闹的街景镀上了一层温柔的滤镜。两人一前一后走在熙攘的人流边缘，一个冷峻沉稳，一个虽然还带着点别扭的凶狠，但眉宇间已有了几分认真和属于“巡查员”的警觉。
裴松谿偶尔会停下脚步，指着某个容易被忽视的角落：“这里，晚上路灯昏暗，容易发生小摩擦。”或者某个路口：“高峰期，这里车流大，注意引导学生走斑马线。”
他的声音依旧没什么起伏，但阮星临却听得很认真。他发现裴松谿对校园的角角落落都异常熟悉，对潜在的安全隐患有着敏锐的洞察力。这混蛋……好像真的把学生会主席这份工作做得很……尽责？
巡查结束，人群渐渐散去。两人沿着安静的林荫道往回走，夕阳将他们的影子拉得很长。
沉默在两人之间流淌，却不再像之前那样充满对抗和紧张，反而多了一种……奇异的、心照不宣的平静。
阮星临偷偷瞄了一眼旁边的裴松谿。夕阳的金光柔和了他冷硬的侧脸轮廓，金丝眼镜反射着温暖的光晕。他走得很稳，步伐不快不慢，刚好能让阮星临轻松跟上。
看着看着，阮星临的心跳又有点不争气地加快了。他赶紧低下头，手指无意识地摩挲着左臂上那枚冰凉的巡查臂章。
“裴松谿……”阮星临的声音很轻，带着一丝犹豫和不易察觉的别扭，打破了沉默。
“嗯？”裴松谿侧过头，镜片后的眸光平静地落在他脸上。
阮星临鼓起勇气，抬起头，直视着裴松谿的眼睛，问出了那个盘桓在他心头一下午、几乎要把他憋疯的问题，声音带着点豁出去的颤抖：
“你……你高一的时候……就让人……屏蔽那些帖子了？”
问完，他立刻屏住了呼吸，心脏提到了嗓子眼，眼睛一眨不眨地盯着裴松谿，生怕错过他脸上任何一丝细微的表情变化。
裴松谿的脚步顿住了。
他站在夕阳的余晖里，转过身，正对着阮星临。金丝眼镜后的眸光深暗，翻涌着复杂的情绪，有探究，有了然，似乎还有一丝……被戳破的无奈？
他没有立刻回答。
时间仿佛在这一刻凝固。林荫道上只有风吹过树叶的沙沙声。
裴松谿看着阮星临那双因为紧张和期待而显得格外明亮的眼睛，看着他微微抿紧的嘴唇和脸上那褪去凶狠后露出的、带着点少年气的执拗。
过了几秒钟，就在阮星临以为他不会回答、或者又要用那种模棱两可的话搪塞过去时，裴松谿缓缓开口了。
他的声音低沉，带着一种前所未有的清晰和认真，穿透了傍晚的宁静，清晰地落入了阮星临的耳中：
“嗯。”
“不想让别人说你。”
“一句，都不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