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天早上,阮星临顶着两个淡淡的黑眼圈(被裴松谿气的 心乱如麻睡不着),脚步沉重得像灌了铅,一步三蹭地挪向那栋独立的、象征着“卖身契”的学生会小楼。
他怀里抱着那个崭新的、印着学生会徽章的黑色保温杯,像抱着个烫手山芋,恨不得把它扔进旁边的喷水池。书包里还塞着那份厚厚的《风纪巡查细则》和排班表,沉甸甸的,压得他肩膀疼,心更烦。
推开学生会办公室的门,那股熟悉的、属于裴松谿的柠檬薄荷混合油墨的气息扑面而来,阮星临下意识地屏住呼吸。
办公室里人不多,几个干事正埋头整理文件,看到他进来,眼神都带着点好奇和探究,但没人敢大声议论,只是互相使着眼色。阮星临硬着头皮,无视那些目光,径直走向自己那张紧挨着会长“王座”的、崭新又碍眼的小办公桌。
他把保温杯和书包重重地放在桌子上,发出不大不小的声响,试图用行动表达自己的不满。
旁边那张宽大整洁的主席办公桌后,裴松谿早已端坐。他穿着熨帖的校服衬衫,金丝眼镜反射着晨光,正专注地看着一份文件,侧脸线条冷峻。听到动静,他眼皮都没抬一下,仿佛旁边那个浑身散发低气压的新晋“巡查员”是团空气。
阮星临愤愤地拉开椅子坐下,故意弄出很大的噪音。
裴松谿依旧没反应。
阮星临更憋屈了!这混蛋!把他弄进来,就晾着他?!
他百无聊赖地拿出那本厚厚的《风纪巡查细则》,封面上的烫金大字刺得他眼睛疼。翻开第一页,密密麻麻的条款看得他头晕眼花:
「巡查时间:早自习前15分钟,课间操,午休时间,放学后30分钟…」
「巡查区域:教学楼各层走廊、楼梯间、卫生间外围、操场边缘…」
「违纪行为记录:迟到、早退、仪容不整(包括发型、着装)、喧哗打闹、携带违禁品…」
“操!管这么宽!”阮星临低声咒骂,烦躁地把手册扔回桌上。让他去抓别人迟到早退仪容不整?他自己就是最大的“仪容不整”典型好吗?!这工作简直是对他的公开处刑!
就在这时,裴松谿合上了手里的文件。他推了推眼镜,目光终于转向旁边那个坐立不安、一脸“老子想炸了这里”表情的新下属。
“工作证。”裴松谿的声音清冷平稳,带着公事公办的语调。
阮星临一愣,没好气地从书包里掏出那个硬壳工作证,看也没看就扔了过去:“给!”
工作证在空中划过一道不怎么优美的弧线,“啪”地一声落在裴松谿光洁的桌面上。
办公室里瞬间安静下来。几个干事都停下了手里的动作,偷偷瞄着这边,大气不敢出。敢这么对待裴大会长?阮星临怕是活腻了!
裴松谿看着桌面上那个被随意丢弃的工作证,镜片后的眸光沉了沉,看不出喜怒。他伸手,动作优雅地拿起工作证,指尖拂去并不存在的灰尘。
然后,他站起身,绕过办公桌,走到了阮星临面前。
高大的身影瞬间带来压迫感,那股清冽的柠檬薄荷气息也清晰起来。阮星临下意识地想往后缩,但硬生生忍住了,梗着脖子,用“老子不怕你”的眼神瞪回去。
裴松谿没理会他的“凶狠”目光。他拿着工作证,目光落在阮星临校服衬衫的胸口位置。
“戴好。”他命令道,声音不高,却带着不容置疑的力道。
阮星临心里翻了个白眼,不情不愿地伸手去接工作证:“老子自己会戴!”
然而,裴松谿的手却避开了他伸过来的爪子。他直接俯下身,靠得更近了一些!
阮星临瞬间僵住!心脏不受控制地漏跳一拍!
裴松谿修长的手指捏着工作证背面的别针,另一只手极其自然地、带着一种理所当然的姿态,轻轻捏住了阮星临校服衬衫左胸位置的布料,微微提起,方便别针穿过。
微凉的指尖隔着薄薄的衬衫布料,若有似无地擦过阮星临胸口的皮肤!
“轰——!” 阮星临的脸“腾”地一下爆红!全身的血液都涌到了头顶!他感觉被触碰的地方像被烙铁烫过,一股电流瞬间窜遍全身!他想躲开,身体却像被施了定身咒,动弹不得!只能僵硬地坐在那里,感受着裴松谿近在咫尺的呼吸和他指尖那细微的、令人战栗的触碰!
裴松谿的动作很稳,很专注,仿佛真的只是在完成一项重要的工作流程。他仔细地将别针穿过布料,扣好,然后用手掌轻轻抚平了工作证和衬衫的褶皱,确保那枚银色的学生会徽章端端正正地别在阮星临胸口。
整个过程不过几秒钟。
在阮星临的感觉里,却漫长得像一个世纪!
他清晰地闻到裴松谿身上那清冽的气息,看到他低垂的眼睫,感受到他指尖的温度和那若有似无的触碰……脑子里一片空白,只剩下疯狂的心跳和脸上滚烫的温度!
“好了。”裴松谿直起身,退开一步,仿佛刚才那逾矩的靠近和触碰从未发生。他推了推眼镜,目光平静地扫过阮星临爆红的耳根和强装镇定的脸,镜片后的眸光深不见底。
阮星临像被解除了咒语,猛地低下头,手指无意识地揪紧了膝盖上的校服裤子布料,心脏还在咚咚狂跳,几乎要从嗓子眼蹦出来!他死死盯着自己胸口那枚崭新的、仿佛带着裴松谿体温的徽章,感觉它像个烧红的烙铁,烫得他心慌意乱!
这混蛋!绝对是故意的!公报私仇!借机揩油!
“现在,”裴松谿的声音再次响起,打断了阮星临混乱的思绪,“去巡查。早自习时间快到了。”
“我……我自己去!”阮星临立刻抬头,声音带着不易察觉的颤抖。他急需逃离裴松谿身边,找个地方冷静一下!
“不行。”裴松谿拒绝得干脆利落,毫无商量的余地。他迈步绕过阮星凌的桌子,径直朝门口走去,声音不容置疑,“第一次巡查,我带你熟悉流程和区域。”
“……” 阮星临看着裴松谿挺拔冷漠的背影,憋屈得想吐血!他愤愤地站起身,椅子腿在地板上划出刺耳的声响。他认命般地跟了上去,脚步拖沓,像只被赶上刑场的鸭子。
* * *
走出学生会小楼,清晨的阳光带着点凉意。阮星临跟在裴松谿身后半步的位置,刻意保持着距离。他低着头,手指无意识地摩挲着胸口那枚冰凉的徽章,试图驱散脸上未消的热意和心头的悸动。
裴松谿的步伐不快不慢,目标明确地走向教学楼。
“巡查重点:早自习迟到,走廊喧哗,携带早餐进教学区。”裴松谿的声音清冷,像在背诵条例,头也没回。
阮星临闷闷地“嗯”了一声,算是回应。他才懒得记这些!
两人一前一后走在清晨安静的校园里。裴松谿身姿挺拔,气质冷峻,自带生人勿近的气场。阮星临则低着头,顶着一头略显凌乱的鲻鱼头,胸口别着崭新的学生会徽章,浑身散发着“老子不爽别惹我”的气息。这组合怎么看怎么诡异,引得路上零星的学生纷纷侧目。
快到教学楼时,果然看到几个学生正叼着面包、拎着豆浆,急匆匆地往楼里冲,显然是快迟到了。
裴松谿脚步顿住,镜片后的眸光锐利地扫了过去。
阮星临也跟着停下,心里有点幸灾乐祸:看吧!迟到狗!等着被裴大会长制裁吧!
然而,预想中裴松谿冷着脸上去拦人记名字的场景并没有发生。
裴松谿只是静静地站在那里,目光平静地看着那几个学生慌慌张张地跑进教学楼,消失不见。然后,他侧过头,看向旁边一脸“你怎么不抓?”的阮星临。
“第一次巡查,”裴松谿的声音平淡无波,“观察为主。熟悉环境,了解常见违纪点。记录不是目的。”
阮星临:“……” 他感觉像一拳打在了棉花上!这绿茶精!带他出来就是看他傻站着?!
裴松谿不再多言,继续往前走。阮星临憋着一肚子气跟上去。
他们绕着教学楼外围走,裴松谿偶尔会停下,指着某个角落:“这里,课间经常有人躲着抽烟。”或者某个楼梯口:“放学后,这里容易拥堵发生推搡。”
他的声音没什么起伏,像是在做一份枯燥的报告。阮星临左耳进右耳出,心思早就飞到了九霄云外。他偷偷观察着裴松谿的侧脸,阳光给他冷硬的轮廓镀上了一层柔和的金边,金丝眼镜下的眸光专注而深邃……
心跳又开始不争气地加速!
阮星临赶紧甩甩头,暗骂自己没出息!看个屁!再看心跳要爆炸了!
就在这时,教学楼侧后方一个僻静的自行车棚附近,传来一阵压抑的争执声和女生的啜泣。
裴松谿脚步一顿,眼神瞬间锐利起来,像嗅到猎物的鹰。他没有任何犹豫,迈步就朝声音来源走去。
阮星临愣了一下,也赶紧跟上。有热闹不看白不看!
走近一看,是三个穿着高一校服的男生,正围着一个瘦小的、戴眼镜的男生推推搡搡,嘴里骂骂咧咧。旁边一个女生吓得脸色发白,低声哭泣着劝架,但根本没人理她。
“王猛!你他妈把老子的钱还来!”一个高个子男生揪着眼镜男的衣领吼道。
“我……我没拿!真没拿!”眼镜男(王猛?)吓得声音发颤。
“放屁!昨天就你离我书包最近!不是你拿的是谁?!”另一个矮胖男生也推了他一把。
“搜他身!”第三个男生叫嚣着。
眼看就要动手!
“干什么!”裴松谿清冷的声音如同破冰的利刃,瞬间刺破了混乱!
那三个男生被这突如其来的声音吓了一跳,回头一看,当看清是裴松谿和他胸口那枚醒目的学生会主席徽章时,脸色瞬间白了!
“裴……裴会长!”高个子男生赶紧松开揪着王猛的手,声音都变了调。
“我……我们没干什么!就……就闹着玩!”矮胖男生也结结巴巴地解释。
裴松谿没理会他们的辩解,目光冰冷地扫过三人:“姓名,班级。”
他的声音不高,却带着一种强大的压迫感,让那三个男生瞬间蔫了,低着头老老实实报上名字班级。
裴松谿拿出随身携带的黑色记录本(阮星临都不知道他什么时候带的!),面无表情地记下,然后看向那个惊魂未定、眼镜都歪了的王猛:“怎么回事?”
王猛像是找到了主心骨,带着哭腔:“会长!他们……他们冤枉我!说我偷了他们班费!我真没拿!我昨天放学早就走了!”
裴松谿的目光又转向那个还在抽泣的女生:“你说。”
女生抹着眼泪,断断续续地说:“我……我是他们班生活委员……班费是……是昨天放学后才发现不见的……他们就说……说是王猛拿的……因为……因为他家……”
女生后面的话没说完,但意思很明显,怀疑王猛是因为家境不好才偷钱。
“证据?”裴松谿的声音冷得像冰,看向那三个男生。
“这……这……”三个男生面面相觑,支支吾吾说不出话。
“没有证据,恶意中伤,聚众欺凌。”裴松谿在记录本上刷刷写下几笔,声音带着审判般的冰冷,“记大过一次,扣班级纪律分10分。今天放学前,把检讨书交到学生会。”他顿了顿,目光扫过三人惨白的脸,“至于班费丢失,我会通知你们班主任和保卫处调监控。现在,立刻,离开这里。”
三个男生如蒙大赦,又惊又怕,连滚爬爬地跑了,连狠话都不敢放。
王猛和那个女生感激地看着裴松谿,连连道谢:“谢谢会长!谢谢会长!”
裴松谿只是淡淡地点了下头,收起记录本:“去上课吧。”
两人赶紧跑开了。
处理完这场风波,裴松谿仿佛只是做了件微不足道的小事,转身看向旁边一直处于震惊和懵逼状态的阮星临。
阮星临还沉浸在刚才裴松谿那干净利落、气场全开的处理方式里。他见过裴松谿强势冰冷的一面,见过他心机绿茶的一面,也见过他偶尔流露的“温柔”(?)一面,但刚才这种……冷静、公正、带着强大威慑力的“执法者”形象,还是第一次见!
莫名的,心跳又快了几分。
“看清楚了?”裴松谿的声音拉回了他的思绪。
“啊?哦……”阮星临有些茫然地点点头。
“风纪巡查,不只是抓迟到早退。”裴松谿推了推眼镜,镜片后的眸光深暗,“维护秩序,制止欺凌,也是职责。”他顿了顿,目光落在阮星临还有些怔忡的脸上,声音低沉下去,带着一种奇异的、近乎蛊惑的意味,“需要判断力,也需要……担当。”
担当?
这个词从裴松谿嘴里说出来,落在阮星临心上,沉甸甸的。他想起自己以前遇到这种事,可能最多吼一声“别打了”,或者干脆绕道走。像裴松谿这样直接介入、雷厉风行地处理……他做不到。
一股复杂的情绪涌上来,有点佩服,又有点……说不清道不明的感觉。
裴松谿没再继续这个话题,他抬起手腕看了看表:“时间差不多了。早自习要开始了。”
他转身,朝着教学楼正门走去。
阮星临默默地跟上,脑子里还在回放刚才裴松谿处理事件时的样子。阳光透过树叶的缝隙洒下来,在裴松谿挺拔的背影上投下斑驳的光影。
就在他们即将踏上教学楼的台阶时,裴松谿的脚步忽然顿住。
他没有回头,清冷的声音却清晰地传来,带着一种不容置疑的宣告,打破了清晨的宁静:
“以后巡查,你跟我一组。”
阮星临的脚步猛地顿住!心脏像是被什么东西狠狠撞了一下!
跟我一组?
不是别人?
就……只有他们两个?
巨大的惊愕和一种难以言喻的悸动瞬间席卷了他!他呆呆地看着裴松谿挺拔而沉默的背影,阳光勾勒着他利落的肩线。
裴松谿说完这句话,并没有停留,也没有解释,仿佛只是陈述一个既定事实。他迈步,继续拾级而上,背影在晨光中显得格外坚定。
阮星临站在原地,清晨的风吹拂着他额前的碎发,胸口那枚学生会徽章在阳光下反射着微光。他看着裴松谿一步步走上台阶,离他越来越远,又似乎……将他牢牢地圈定在了某个范围之内。
那句“跟我一组”,像一道无形的锁链,将他与裴松谿紧紧地捆绑在了一起。不再是同桌,不再是寄宿者与收留者,而是……工作搭档?专属搭档?
为什么?
为什么偏偏是他?
为什么是“跟我一组”?
阮星临脑子里乱糟糟的。他想起裴松谿线上“潺潺谿水”时对他无微不至的“照顾”和“偏爱”,想起他掉马后强势的掌控和那些令人心跳加速的“越界”行为,想起他一次次在他狼狈时出现的身影……
一个迟来的、却如同惊雷般的念头,猛地劈开了他混乱的思绪!
难道……
裴松谿在网恋的时候……就喜欢上他了?
所以,掉马后,他才会那么生气(被欺骗?),才会那么强势地把他圈在身边?
所以,才会一次次打破原则,为他争取长发特权,把他带回家?
所以,才会在巷子里那么着急地找他?
所以,才会……把他弄进学生会,放在眼皮子底下,还要“专属”一组?!
这个认知像一道强光,瞬间刺得阮星临睁不开眼!心跳如擂鼓,震得他耳膜嗡嗡作响!一股巨大的、混合着恐慌、难以置信、以及一丝隐秘甜意的热流,猛地冲上头顶!
他看着裴松谿已经走到教学楼门口、即将消失的背影,下意识地脱口而出,声音带着自己都没察觉的急切和颤抖:
“为……为什么?!”
裴松谿的脚步,在即将踏入教学楼的阴影前,停了下来。
他没有回头。
阳光勾勒着他挺拔的侧影,金丝眼镜反射着看不清情绪的光。
沉默在两人之间蔓延,只有清晨的风拂过树叶的沙沙声。
几秒钟后,裴松谿低沉而清晰的声音,穿透了那短短的距离,清晰地落入了阮星临的耳中,带着一种近乎叹息的、却又无比笃定的意味:
“因为,习惯了。”
“习惯……看着你。”
话音落下,他不再停留,身影没入了教学楼的阴影里,消失不见。
只留下阮星临一个人,呆呆地站在清晨的阳光和微风中,胸口那枚徽章滚烫,耳边反复回响着那低沉的话语——
习惯了。
习惯看着你。
网恋时,隔着屏幕的“看着”?
掉马后,现实里无处不在的“看着”?
原来……
答案早就藏在那些无声的注视和强势的圈禁里。
阮星临猛地抬手捂住了自己狂跳不止的心脏,脸上烫得惊人。他看着裴松谿消失的门口,第一次,没有愤怒,没有憋屈,只有一种近乎眩晕的、铺天盖地的……悸动。
完了。
这次是真的……彻底栽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