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天上午,数学课。
阮星临依旧像条失去梦想的咸鱼,把脸埋在胳膊圈成的堡垒里,试图用物理隔绝数学老师的催眠魔音和旁边那个存在感极强的绿茶精。昨晚被窝里的心跳暴击和裴松谿上药时的近距离接触,像循环播放的PPT在他脑子里反复轰炸,炸得他头晕脑胀,只想当只鸵鸟。
“都醒醒!别睡了!”讲台上的赵老师敲了敲黑板,声音带着点无奈,“最后通知一次!学校兴趣班选报,今天放学前必须把表交上来!一个都不能少!还没选的赶紧!不然教导处随机分配,分到缝纫班或者插花班可别哭!”
“兴趣班强制选报”这颗深水炸弹,瞬间炸醒了教室里一大片昏昏欲睡的脑袋,哀嚎声此起彼伏。
“卧槽!必须选?!”
“缝纫班?杀了我吧!”
“插花班……好像还行?”
“随机?!不要啊!万一给我分到奥数班呢?!”
阮星临也被这消息炸得一个激灵,猛地从臂弯里抬起头,头发乱翘,眼神茫然中还带着没睡醒的懵:“……啥?”
旁边的鹤临夏立刻化身实时转播器,压低声音:“星哥!听见没!兴趣班!必须选一个!今天交表!不然随机!随机啊!” 他特意加重了“随机”两个字,表情惊恐,仿佛那是地狱直通车。
兴趣班?
阮星临烦躁地抓了抓自己睡得炸毛的鲻鱼头(后面那个小揪揪昨晚洗澡时彻底散了)。他对那些社团活动一点兴趣都没有!篮球?篮球队训练就够了!其他的?科研太费脑,文学太酸腐,动漫太幼稚……让他选?不如让他去跑十圈操场!
随机?
想到可能被塞进什么奇奇怪怪的班,跟一群不认识的人大眼瞪小眼,阮星临就觉得头皮发麻!绝对不行!他宁愿去死!
就在他皱着眉,苦大仇深地盯着空白的课桌桌面,仿佛能凭空变出一张完美的报名表时,旁边传来一声极轻微的、纸张摩擦桌面的声音。
阮星临心里咯噔一下!一股不祥的预感瞬间升起!
他僵硬地、极其缓慢地转过头。
果然!
裴松谿不知何时已经放下了笔,正慢条斯理地将一张熟悉的、烫金的、印着学生会徽章的邀请函,推到了他的桌角。邀请函旁边,还贴心地放了一支看起来就很贵的签字笔。
动作流畅,姿态优雅,带着一种“看,我早就给你准备好了”的理所当然。
阮星临看着那张如同烫手山芋的邀请函,再看看裴松谿那张平静无波、镜片后却仿佛写着“你还有得选吗”的冷脸,一股邪火“噌”地就蹿了上来!
“裴松谿!你他妈……”阮星临压低声音,咬牙切齿,眼神凶狠得能杀人,“老子说了不去学生会!”
“哦?”裴松谿推了推眼镜,镜片反射着冰冷的光,声音不高,却清晰地穿透了周围的嘈杂,“那你想去哪个兴趣班?缝纫?插花?还是……”他顿了顿,目光意有所指地扫过阮星临那头凌乱的头发,“美发造型设计?或许能学学怎么打理你那头……嗯。”
“美发造型设计”几个字像针一样扎在阮星临的神经上!瞬间引爆了他最大的雷区!剪头发?!绝对不行!打死也不行!
“你!”阮星临气得浑身发抖,拳头捏得咯咯响,恨不得一拳砸在裴松谿那张道貌岸然的脸上!这绿茶精!太他妈阴险了!居然用这个威胁他!
“学生会‘校园风纪巡查组’,”裴松谿像是没看到他的怒火,慢悠悠地补充,声音带着一种循循善诱(或者说威逼利诱?)的腔调,“工作地点:校内。工作内容:监督纪律。工作时间:自由灵活。最重要的是……”他微微倾身,靠近了一点,那股清冽的柠檬薄荷气息瞬间变得清晰而具有压迫感,压低的声音只有两人能听见,“……归我直接管理。不用跟乱七八糟的人打交道。”
归我直接管理。
不用跟乱七八糟的人打交道。
这两句话,像精准的子弹,瞬间击穿了阮星临所有愤怒的屏障!
他脑子里飞快闪过几个画面:
被塞进挤满陌生人的缝纫教室,笨手笨脚地对着缝纫机……
被分到插花班,在一堆花花草草中像个傻子……
或者更可怕的,被分到什么“美发班”,看着别人拿着剪刀在他眼前晃……
再对比一下……
在学生会,虽然要面对裴松谿这个混蛋,但至少……环境熟悉(虽然是他地盘),工作内容……勉强能接受(管纪律总比做女红强?),最重要的是……不用去应付那些完全不认识的、可能更“眼瞎”或者更“奇葩”的人!而且……归裴松谿管……是不是意味着……可以少跟其他人接触?
这个认知让阮星临心里的天平发生了微妙的倾斜。巨大的憋屈感和一种“两害相权取其轻”的悲壮感涌上心头!
他死死瞪着那张烫金的邀请函,又看看旁边鹤临夏那“星哥!快签吧!总比随机强啊!”的疯狂眼神暗示,再看看裴松谿那副“你自己选”的冷漠表情……
操!这他妈根本没得选!
巨大的无力感混合着对“随机”的恐惧,最终压垮了阮星临那点可怜的、摇摇欲坠的反抗意志。
“裴松谿……你他妈就是个混蛋!”阮星临从牙缝里挤出这句话,声音嘶哑,带着浓重的屈辱和认命。他猛地抓起那支签字笔,动作粗暴得像要把它掰断!
然后,他看也没看邀请函上具体写了什么(反正都是卖身契),带着一种破罐破摔的悲愤,在申请人签字栏上,用力地、狠狠地、划拉上自己的名字——「阮星临」!
笔尖几乎划破了纸张,字迹狂放不羁,充满了“老子是被逼的”控诉!
签完字,他像扔掉什么脏东西一样,“啪”地把笔拍在邀请函上,然后猛地扭过头,再次把自己砸回课桌上,用胳膊死死盖住头!后脑勺对着裴松谿,散发着“老子很不爽!别惹我!”的强大怨念!
鹤临夏在旁边看得目瞪口呆,然后无声地竖起了大拇指:星哥牛逼!这签字签出了英勇就义的气势!
裴松谿看着邀请函上那个力透纸背、带着强烈个人情绪的签名,金丝眼镜后的眸光微微闪动。他极其自然地拿起那张纸,修长的手指抚平被阮星临拍笔时弄皱的边角,动作带着一种近乎愉悦的仔细。
然后,他推了推眼镜,目光落在旁边那个用后脑勺表达愤怒的鸵鸟身上,嘴角缓缓勾起一个几不可察的、冰冷的弧度。
满意。
非常满意。
他慢条斯理地将签好字的邀请函收进自己的文件夹里,动作优雅从容,仿佛完成了一件微不足道的小事。然后,他拿起笔,重新投入到面前的数学题中,姿态是一贯的冷峻专注。
只有离得最近的鹤临夏,似乎捕捉到裴大会长那握着笔的手指,几不可察地、极其愉悦地,在光滑的笔杆上轻轻敲击了两下。
* * *
下午放学。
阮星临磨磨蹭蹭地收拾着书包,心里还在为早上那“屈辱的签字”憋着火。他打定主意,就算签了字,他也绝不会主动去学生会报到!能拖一天是一天!气死裴松谿那个混蛋!
然而,他刚把书包甩到肩上,旁边就传来裴松谿清冷的声音:
“走了。”
不是询问,是通知。
阮星临身体一僵,梗着脖子:“……你先走!我……我等鹤临夏!”
“他值日。”裴松谿言简意赅,已经站起身,居高临下地看着他,“学生会,现在过去报到,领工作证和排班表。”
报到?工作证?排班表?!
这混蛋!这么快就上岗上线了?!连口气都不让喘?!
“我……我还没准备好!”阮星临试图挣扎。
“不用准备。”裴松谿推了推眼镜,镜片后的眸光带着不容置疑,“跟我走就行。”
“……” 阮星临看着裴松谿那张平静无波却写满“你敢不去试试”的脸,再想想早上签的那张“卖身契”,一股巨大的憋屈感再次淹没了他。妈的!签了字就是不一样!这混蛋更理直气壮了!
他愤愤地抓起书包,像只被赶上架的鸭子,不情不愿地跟在裴松谿身后走出了教室。后脑勺那个因为一天折腾又有点翘起来的发尾,都透着浓浓的“老子不爽”。
学生会办公室在独立的小楼二层。环境确实比普通教室安静肃穆得多。推开门,一股淡淡的柠檬薄荷清香混合着纸张油墨的味道扑面而来(阮星临严重怀疑是裴松谿故意喷的!)。
里面空间不小,几张宽大的办公桌整齐排列,文件柜里资料码放得一丝不苟。几个穿着校服、胸前别着学生会徽章的学生正在埋头工作,看到裴松谿进来,立刻停下动作,齐刷刷地喊:“会长好!” 声音洪亮,眼神里带着敬畏。
裴松谿微微颔首,算是回应。他目不斜视,径直走向最里面那张最大、最整洁、视野最好的办公桌——显然是主席专属。
阮星临像个跟班似的跟在他后面,感受着周围那些好奇、探究、甚至带着点同情的目光(尤其是看到他那头标志性的鲻鱼头和一脸“老子是被迫的”表情),浑身不自在,恨不得找个地缝钻进去。
“周野。”裴松谿在自己的椅子上坐下,声音清冷。
“在!会长!”周野像装了弹簧一样从旁边弹起来,小跑过来,眼神躲闪,根本不敢看阮星临。
“风纪巡查组的新成员,阮星临。”裴松谿指了指旁边浑身散发着低气压的阮星临,语气平淡得像在介绍一件物品,“带他去领工作证,拿排班表。工作细则也给他一份。”
“是!会长!”周野赶紧应下,转向阮星临,挤出个比哭还难看的笑容,“阮……阮同学,这边请。”
阮星临黑着脸,跟着周野走到旁边一个文件柜前。周野手脚麻利地打开柜子,拿出一个崭新的、印着学生会徽章的硬壳工作证,还有一张打印好的排班表,以及一份厚厚的《校园风纪巡查工作细则》。
“给……给你。”周野小心翼翼地把东西递过来。
阮星临看都没看,一把抓过来,胡乱塞进书包里,动作粗鲁得像在塞垃圾。
“还有……”周野犹豫了一下,又拿出一枚小巧的银色徽章,上面也刻着学生会标志,“这个……巡查时要佩戴在左胸……”
“知道了!”阮星临不耐烦地打断他,抢过徽章,看也没看就揣进了裤兜。
领完东西,阮星临只想立刻逃离这个充满裴松谿气息的鬼地方!他转身就想走。
“等等。”裴松谿的声音如同冰锥,再次钉住了他的脚步。
阮星临愤愤地转身:“又干嘛?!”
裴松谿从自己整洁的办公桌抽屉里,拿出一个崭新的、看起来就很高级的保温杯,杯身是简约的黑色,印着小小的学生会徽章。
他站起身,走到阮星临面前,无视他警惕的目光,极其自然地将保温杯塞进了阮星临怀里。
“你的。”裴松谿言简意赅。
阮星临抱着那个沉甸甸、还带着崭新金属凉意的保温杯,一脸懵逼:“……啥?”
“巡查需要体力。”裴松谿推了推眼镜,镜片后的眸光深不见底,语气理所当然,“里面是温水。以后每天自己装好带来。” 他顿了顿,目光扫过阮星临那因为惊愕而微微张开的嘴,补充了一句,“别喝凉的。”
阮星临:“……” 他看着怀里这个印着“耻辱标志”的保温杯,再看看裴松谿那副“这是工作需要”的冷脸,一股巨大的荒谬感和憋屈感直冲天灵盖!
工作证!排班表!细则!现在连他妈保温杯都配发了?!
这哪是加入学生会?这他妈是签了卖身契还附赠劳保用品?!
“裴松谿!你……”阮星临气得话都说不利索了。
“还有,”裴松谿打断他的咆哮,下巴微抬,指向自己办公桌旁边不远处一张明显是新加的、小一号的、但同样整洁干净的办公桌,“你的位置。明天开始,放学先来这里报到。”
阮星临顺着他的目光看去,看到那张紧挨着会长“王座”的小桌子,眼前一黑!
他的位置?!
还就在裴松谿眼皮子底下?!
这他妈跟被拴在他裤腰带上有什么区别?!
巨大的悲愤让阮星临差点当场暴走!他抱着那个该死的保温杯,像抱着个炸弹,恶狠狠地瞪了裴松谿一眼,那眼神仿佛在说“老子跟你没完!”,然后头也不回地冲出了学生会办公室!脚步重得像要把地板踩穿!
裴松谿看着他炸毛逃离的背影,又看看那张特意安排好的、离自己最近的小办公桌,嘴角缓缓勾起一个冰冷的、志得意满的弧度。
很好。
猎物正式入笼。
接下来的“驯服”与“圈养”,可以慢慢来了。
他坐回自己的位置,拿起笔,指尖在光滑的桌面上轻轻敲击着,发出规律的哒哒声,像是在计算着下一次投喂和“照顾”的时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