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9章 行尸走肉的课堂与失效的绿茶

第二天清晨,天是灰蒙蒙的。阮星临几乎是凭着本能挪到学校的。身体依旧酸痛,嗓子也哑,但这些生理上的不适,都被心口那块巨大的、冰冷的石头压得微不足道。

妈妈昨晚就被医院留下来了,强制住院观察。他离开医院时,妈妈躺在病床上,脸色苍白得像纸,还在努力对他笑,说:“小临别担心,妈没事,你好好上学……” 那笑容像刀子一样扎在他心上。

三个月。

医生说,乐观估计,只有三个月了。

这三个字像魔咒一样在他脑子里盘旋了一整夜,碾碎了他所有的睡眠,也抽干了他所有的力气和情绪。愤怒?羞耻?憋屈?在妈妈可能随时会离开的恐惧面前,那些都变成了轻飘飘的尘埃,连一丝涟漪都激不起来。

他像个被设定好程序的机器人,麻木地走进教室,麻木地坐下。书包里那个粉蓝色的坐垫,被他塞到了桌肚最深处,看都没看一眼。鹤临夏凑过来,脸上还带着昨天八卦未消的兴奋和一丝担忧:“星哥?你……没事吧?昨天……”

“没事。”阮星临打断他,声音嘶哑,干巴巴的,没有任何起伏。他没看鹤临夏,目光空洞地盯着桌面,仿佛那里有什么绝世珍宝。他脸上没有任何表情,没有愤怒,没有悲伤,只有一片死寂的空白。眼下的乌青浓重得像被人揍了两拳,脸色苍白得吓人。

鹤临夏被他这副样子惊到了。这完全不是他认识的星哥!昨天虽然气疯了,但至少是鲜活的,炸毛的。可今天……像被抽走了灵魂,只剩下一具空壳。

“星哥,你脸色真的很差,要不请假……”鹤临夏话没说完。

“不用。”阮星临再次打断,语气依旧平淡无波,像在陈述一个与己无关的事实。他拿出课本,摊开,动作机械僵硬。目光落在书页上,但瞳孔涣散,显然一个字也没看进去。

鹤临夏看着他这副样子,心里直打鼓,也不敢再多问。

* * *

裴松谿像往常一样,踏着预备铃的尾声走进教室。校服笔挺,金丝眼镜折射着冷光,神情自若。他径直走向自己的座位,目光习惯性地扫过旁边的阮星临。

当看到阮星临那副失魂落魄、仿佛灵魂出窍的样子时,裴松谿镜片后的眸光几不可察地顿了一下。

苍白,憔悴,眼下浓重的阴影,空洞的眼神……这反应,似乎超出了他昨天“教训”的预期。他以为阮星临会像往常一样炸毛、反抗,或者至少是憋屈地生闷气。而不是像现在这样……一片死寂,仿佛所有的生气都被抽干了。

裴松谿微微蹙眉,不动声色地坐下。

上课铃声响起。老师开始讲课。

整个上午,高二(3)班的气氛都极其诡异。

* 老师在讲台上讲得口干舌燥。

* 大部分同学看似在听,实则眼神时不时瞟向后排那个散发着浓重低气压的角落。

* 鹤临夏坐立不安,时不时担忧地看看旁边像个木头人的阮星临。

* 裴松谿依旧专注,笔记做得一丝不苟,回答问题清晰流利。但细心的人会发现,他翻书的频率比平时慢了些,偶尔会侧过头,目光在阮星临空洞的侧脸上停留几秒,镜片后的眸光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审视和……疑惑?

而风暴中心的阮星临,全程像尊雕塑。

* 他趴在桌上,或者僵硬地坐着,姿势别扭,却一动不动。

* 课本摊开着,笔握在手里,但一个字没写。墨水在笔尖洇开一小团墨迹,他也毫无察觉。

* 老师提问,点到他名字,他像是没听见,毫无反应。直到鹤临夏在桌子底下狠狠踹了他一脚,他才猛地惊醒,茫然地站起来,张了张嘴,喉咙里却发不出任何声音,只能茫然又无措地看着老师。

* 老师看他脸色实在太差,挥挥手让他坐下,眼神带着同情和无奈。

* 裴松谿在他被点名时,笔尖停顿了一下,侧目看着他茫然站起又茫然坐下的全过程,眉头蹙得更紧。

课间休息,教室里喧嚣起来。

裴松谿像往常一样,拿出自己的笔记本,翻到刚刚讲完的那一页,极其自然地向阮星临那边推了推。动作流畅,带着一种理所当然的“帮扶”姿态。

以往,阮星临要么愤愤地瞪他一眼,要么别扭地装作没看见,要么……在挣扎后还是忍不住偷看几眼。但今天——

笔记本推到了阮星临的桌角,甚至碰到了他搁在桌上的手臂。

阮星临只是眼皮极其轻微地颤动了一下,身体连动都没动一下。他的目光依旧空洞地望着前方某个虚无的点,仿佛那本承载着学神智慧结晶的笔记本,只是一团碍眼的空气。

裴松谿的动作顿住了。他看着阮星临毫无反应的样子,镜片后的眸光瞬间沉了下去。一股被忽视、被无效化的不悦感,如同冰冷的藤蔓,悄然缠绕上心头。他的绿茶手段,第一次,完全失效了。

他收回手,没再试图推笔记。只是拿起自己的水杯,拧开,喝了一口。动作依旧优雅,但周身的气息明显冷了几分。

鹤临夏在旁边看得心惊肉跳。他小心翼翼地把自己的水杯推到阮星临面前,压低声音:“星哥,喝……喝点水吧?你嗓子……”

阮星临像是没听见,目光依旧涣散。

鹤临夏叹了口气,也不敢再劝。

* * *

午饭时间,食堂人声鼎沸。

阮星临被鹤临夏半拖半拽地拉到了食堂。他像个提线木偶,任由鹤临夏给他打了一份饭菜——依旧是清淡的病号餐配置。鹤临夏特意找了个角落的位置。

饭菜摆在面前,热气腾腾。鹤临夏自己吃得狼吞虎咽,一边吃一边偷偷观察阮星临。

阮星临拿着筷子,机械地戳着碗里的米饭。米粒被他戳得四处飞溅,他却毫无所觉。他夹起一块清炒的冬瓜,送到嘴边,咬了一小口,机械地咀嚼着。脸上没有任何品尝食物的表情,眼神依旧空洞,仿佛在嚼蜡。

“星哥,你吃点肉啊,这肉炖得挺烂的……”鹤临夏把一块炖得软烂的肉夹到他碗里。

阮星临的目光终于聚焦了一瞬,落在那块肉上。他盯着看了几秒,然后,极其缓慢地、像是用尽了全身力气,把那块肉拨到了一边。喉咙里发出一声极其细微、带着强烈排斥感的干呕声。

鹤临夏:“……” 他彻底没辙了,也不敢再夹菜。

就在这时,那股熟悉的、带着压迫感的柠檬薄荷气息靠近了。

裴松谿端着餐盘,径直走到他们这桌,非常自然地坐在了阮星临旁边的空位上。他的餐盘里,照例有一份色泽诱人的糖醋排骨。

他坐下后,没有立刻开动。目光落在阮星临那碗几乎没动、还被戳得乱七八糟的饭菜上,又落在他苍白空洞的侧脸上。镜片后的眸光深暗,带着一种探究和一丝……被彻底无视的不爽。

他拿起筷子,夹起一块自己餐盘里裹满酱汁、香气四溢的糖醋排骨。动作优雅,带着一种无声的诱惑。

然后,他极其自然地将那块排骨,伸向了阮星临的嘴边。动作流畅,带着一种不容拒绝的、惯常的“投喂”姿态。就像昨天中午在食堂塞肉一样。

鹤临夏的筷子“啪嗒”掉在了餐盘上!眼睛瞪得像铜铃!卧槽!裴大会长又来?!还当着他面喂?!这操作!太勇了吧?!

然而,这一次——

那块色香味俱全的排骨,悬停在阮星临干涩的唇边。

阮星临连眼皮都没抬一下。他依旧机械地戳着自己碗里的米饭,仿佛身边那个举着排骨的裴大会长,只是一团透明的空气。他的眼神穿过那块排骨,穿过裴松谿,落在食堂某个遥远的、虚无的点上。那里,似乎只有医院惨白的墙壁,和妈妈虚弱苍白的脸。

裴松谿的手,停在半空中。时间仿佛凝固了。

他精心挑选的排骨,带着诱惑的香气,第一次遭到了彻底的、无声的漠视。阮星临那空洞的眼神,仿佛在说:你所有的把戏,在我崩塌的世界面前,都毫无意义。

裴松谿镜片后的眸光,瞬间变得冰冷锐利!一股被彻底挑衅、被无视的怒火,混合着一种猎物失控的烦躁感,在他眼底翻涌!他捏着筷子的手指微微收紧。

鹤临夏屏住呼吸,感觉空气都要冻住了!他看看那块僵在空中的排骨,看看裴松谿瞬间冷下去的脸,再看看旁边像个木头人一样毫无反应的阮星临……心里只有一个念头:完了,要出大事了!

最终,在几秒令人窒息的僵持后,裴松谿缓缓收回了筷子。他没有把那块排骨扔掉,也没有自己吃掉,而是将它放回了自己的餐盘里。动作很慢,带着一种压抑的、冰冷的平静。

他没有再看阮星临一眼,拿起自己的筷子,开始吃饭。动作依旧斯文,但周身散发出的低气压,让鹤临夏感觉周围的温度都下降了好几度。

阮星临依旧毫无所觉。他戳完了碗里最后一粒米,放下筷子,声音嘶哑干涩:“我吃饱了。” 说完,也不等鹤临夏反应,像个游魂一样,摇摇晃晃地站起身,离开了食堂。留下身后一桌几乎没动的饭菜,和两个心思各异的男人。

鹤临夏看着阮星临消失在食堂门口那单薄又孤寂的背影,又看看旁边气压低得能冻死人的裴大会长,再看看桌上那块被“退货”的、孤零零的糖醋排骨……默默地、艰难地咽了口唾沫。他感觉,星哥的世界好像真的塌了,塌得连裴大会长这么恐怖的存在,都显得……没那么重要了。这比任何愤怒的反抗,都更让人心慌。而裴松谿那失效的绿茶手段和冰冷的低气压,预示着这场无声的崩溃,绝不会就此平静收场。暴风雨,或许正在酝酿。

< 上一章 目录 下一章 >
×
网恋对象竟是我死对头?
连载中林鹤清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