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天早上，天阴沉沉的，飘着点毛毛雨。沈湛晴嘴里叼着袋豆浆，吸管咬得扁扁的，单肩挎着书包，晃晃悠悠走在上学那条老巷子里。巷子窄，两边是灰扑扑的老墙，墙根长着蔫了吧唧的草。
他脑子里还想着昨晚跟鹤雨宵（H）瞎扯淡的内容，鹤雨宵脚好了，又开始嘚瑟训练计划了，他怼了几句，心情还行。豆浆快喝完的时候，前面巷子口晃出来三个人影，堵在那儿，为首的是个黄毛，一脸横肉，看着就不好惹。沈湛晴认识他，附近职高的，叫王猛，以前就找过七班几个人的茬。
沈湛晴心里咯噔一下，预感不妙，但脸上没啥表情，脚步没停，想从旁边绕过去。
“喂！沈湛晴是吧？”黄毛王猛往中间一横，胳膊一伸，直接拦住他，“哥几个找你聊聊。”
沈湛晴停下，把空豆浆袋捏成一团，塞进校服口袋，抬眼看他：“聊什么？不认识你。”
“装什么傻！”旁边一个瘦高个推了沈湛晴肩膀一把，劲儿不小，“上次在网吧，你他妈跟赵凯那傻逼一起，嘴不是很贱吗？”
沈湛晴想起来了。好像是上周末，他跟赵凯去网吧开黑，赵凯打激动了嗓门大，跟隔壁座吵吵了几句，他帮着呛了两声。当时没注意对方是谁，没想到是王猛这伙人。
“哦，那事儿。”沈湛晴语气挺淡，“吵两句嘴，至于堵人？”
“至于！”王猛凑近了点，唾沫星子差点喷沈湛晴脸上，“老子看你他妈不爽很久了！七班的学渣，拽个屁！”
沈湛晴皱了皱眉，往后退了半步，不想沾他唾沫：“有事说事，没事让开，上学。”
“上学？”王猛怪笑一声，突然伸手就去抓沈湛晴的衣领，“上你妈！今天先给你长点记性！”
沈湛晴反应快，侧身躲开，但书包带被王猛旁边的胖子扯住了。一股火蹭地就窜上来了。
“松手！”沈湛晴吼了一嗓子，用力往回拽书包。
“哟呵！还敢还手？”瘦高个从侧面一脚就踹过来！
沈湛晴平时看着懒散，打架经验其实不少。他爸不管他，小时候没少被欺负，后来自己摸索出点野路子，下手黑，但一般不主动惹事。这下被惹毛了，那股狠劲儿也上来了。
他猛地一矮身，躲开瘦高个那一脚，同时抓住胖子扯书包的手腕，狠狠一拧！胖子“嗷”一声惨叫松了手。沈湛晴顺势把书包往地上一甩，回身就是一个肘击，狠狠怼在王猛刚抓空的肋骨上！
“操！”王猛疼得弯下腰。
瘦高个又扑上来，沈湛晴抓住他胳膊，一个过肩摔！动作不算标准，但力气够大，瘦高个“砰”地砸在地上，疼得直抽气。
胖子缓过劲，嗷嗷叫着冲过来。沈湛晴刚摔完瘦高个，重心还没稳，被胖子撞了个趔趄，后背重重撞在墙上。他闷哼一声，感觉骨头都快散了。
王猛也缓过来了，捂着肋骨，眼神凶狠，从后腰摸出个东西——是把弹簧刀！“妈的！找死！”他骂着就捅过来！
沈湛晴瞳孔一缩！靠！动刀子了！他肾上腺素狂飙，求生本能让他爆发出最后的力量，猛地往旁边一滚！刀尖擦着他胳膊划过去，校服袖子“刺啦”一声裂开！
没捅到！沈湛晴心里刚松半口气，人还在地上滚着没完全起来，那个被他摔地上的瘦高个却悄摸爬起来了，手里不知道啥时候也捡了半块板砖，趁沈湛晴注意力全在王猛刀上，从后面狠狠一板砖拍在他后脑勺上！
“呃！”沈湛晴眼前猛地一黑，金星乱冒，耳朵里嗡嗡作响，半边身子都麻了，整个人往前扑倒。
王猛一看机会，狞笑着又举刀扑过来！沈湛晴趴在地上，脑子嗡嗡的，视线模糊，只看到刀光一闪！他下意识抬起左胳膊去挡！
“噗嗤！”
不是挡刀的声音。是刀锋极其快速、冰凉地刮过他左手手腕内侧的感觉！像被冰片划了一下，紧接着才是迟来的、尖锐到爆炸的剧痛！
“啊——！”沈湛晴自己都没意识到地惨叫出声，左手瞬间失去了所有力气，剧痛像电流一样窜遍全身！
王猛似乎也愣了一下，没想到划到手腕了。这时巷子口传来几声喝骂和脚步声，像是有人被这边的动静惊动了。
“猛哥！快走！有人来了！”胖子喊了一嗓子。
王猛看了一眼趴在地上、左手腕迅速被鲜血染红的沈湛晴，又看看巷子口，啐了一口：“妈的！算你走运！” 三个人转身就跑，很快消失在巷子另一头。
沈湛晴蜷缩在冰冷潮湿的地上，后脑勺钝痛，眼前发花，耳朵里还是嗡嗡的。但最要命的是左手腕！那里像开了闸，温热的液体汩汩地往外冒，迅速浸透了破开的校服袖子，滴答滴答落在肮脏的地面上，晕开一小片刺目的暗红。
他试着动了动左手，剧痛让他眼前又是一黑。他勉强抬起右手，想去按住伤口，手指碰到一片湿滑黏腻。他低头，看到自己左手腕内侧，一道不算深但绝对不浅的划痕，横在那里，皮肉翻卷，血正一股股地涌出来。
动脉……？
沈湛晴脑子里一片空白，只剩下生理性的剧痛和一种冰冷的麻木。他模模糊糊记得好像听说过，手腕这里有个地方不能划……是叫动脉吧？划破了，血会像喷泉一样……
他看着自己手腕的血，虽然流得很快，但好像……没到喷泉那么夸张？也许是没划到正地方？或者划得不够深？
算了。
这个念头毫无预兆地冒出来，异常清晰。
算了。
他太累了。后脑勺疼，后背疼，手腕更疼。血这么流着，肯定很麻烦。要去医院吧？要缝针吧？要花很多钱吧？他爸知道了，会是什么反应？不耐烦地骂几句？还是干脆不管？
好麻烦。
而且……死了就死了吧。
这个念头像冰水，浇灭了他最后一点挣扎的力气。心里那片巨大的空洞，好像被这温热的血填满了，又好像因为这血的流失而变得更大更冷。
他趴在地上，额头抵着冰冷潮湿的地面，右手无力地垂在身侧，左手腕搭在地上，任由血继续流。雨水混着血水，在地上蜿蜒出细细的、暗红色的线。
巷子口那几个被惊动的人探头探脑地看了看，看到地上的血，吓得惊呼一声，没敢过来，直接跑了。
沈湛晴听见了，但没动。他感觉力气在随着血流走，身体越来越冷。他闭上眼。
死了……好像也没那么可怕。至少不用再面对那些破事儿了。
不知道过了多久，也许几分钟，也许更短。他听见自己书包里手机在震动，嗡嗡嗡的，坚持不懈。是闹钟吗？还是……
他不想管。但震动一直响，很烦。他费力地抬起没受伤的右手，摸索着从书包里掏出手机。屏幕湿漉漉的，沾了点血。是鹤雨宵（H）发来的私信。
> **鹤雨宵：** S，到哪了？老王提前到教室了，脸色不太好。
沈湛晴看着屏幕上“H”两个字，眼神有点涣散。鹤雨宵……H……那个被他吼过、帮他守过脚、一起瞎扯淡的人……
他扯了扯嘴角，想笑，没笑出来。手指动了动，在满是血污的屏幕上划拉了几下，勉强回了两个字：
> **沈湛晴：** 马上。
发完，他也不知道哪来的力气，用右手撑着地，咬着牙，摇摇晃晃地站了起来。眼前阵阵发黑，身体虚得厉害，左手腕的剧痛让他浑身都在抖。血还在流，顺着指尖往下滴。
他看了一眼地上那滩暗红的血水，又看了看自己惨不忍睹的左手腕。算了……就这样吧。他弯腰，用右手捡起地上的书包，很沉。他甩到右肩上，踉踉跄跄地，用尽全身力气稳住身体，一步一步，朝着学校的方向挪去。
手腕上的血，顺着他的步伐，断断续续滴了一路。
***
终于挪到学校门口，早读铃都响过了。门卫大爷正想关门，看见沈湛晴摇摇晃晃、脸色惨白如纸地走过来，吓了一跳。
“哎！同学！你…你这是怎么了？”门卫大爷赶紧上前。
沈湛晴眼前发花，耳鸣得厉害，勉强看清门卫的脸，摇了摇头，声音低得几乎听不见：“…没事。” 他绕开门卫，继续往教学楼挪。
门卫大爷看着他滴血的左手和湿透染血的校服袖子，还有那死人一样的脸色，惊疑不定，但沈湛晴已经走进去了。
高二七班的教室在二楼。平时几步路的楼梯，对现在的沈湛晴来说，简直是天堑。他右手死死抓着楼梯扶手，身体大部分重量都压在上面，用右脚拖着左脚，一步一步往上挪。左手无力地垂着，血顺着指尖滴在台阶上，留下一个个小小的、触目惊心的红点。
每走一步，都像踩在刀尖上，后脑勺的钝痛和手腕的锐痛交织在一起，冷汗混着雨水，浸透了后背。他脑子里只剩下一个念头：回座位，趴下。
终于挪到教室后门。他深吸一口气，用尽最后一点力气推开后门。
教室里，老王正站在讲台上唾沫横飞地讲着古文，声音洪亮。突然被后门推开的声音打断，全班目光齐刷刷地扫了过来。
沈湛晴站在门口，脸色白得像鬼，头发湿漉漉地贴在额角，校服左边袖子从手肘到手腕一片刺目的暗红，血水还在顺着指尖往下滴。他整个人摇摇欲坠，眼神空洞涣散。
“沈湛晴？！”老王看清他的样子，声音都变了调，“你怎么回事？！”
全班一片死寂，所有人都惊呆了。
坐在后排的鹤雨宵，原本正低头看着书，听到动静抬起头。当看清门口那个浑身是血、仿佛下一秒就要倒下的身影时，他脑子里“轰”的一声！全身的血液瞬间冲上头顶，又在下一秒冻结成冰！
是沈湛晴！S！
鹤雨宵猛地站起来！椅子腿在寂静的教室里刮出刺耳的噪音！
“沈湛晴！”他几乎是吼出来的，声音带着他自己都没意识到的恐慌和颤抖！他完全忘了自己的脚才好不久，几步就冲到了门口！
沈湛晴感觉最后一点力气都用光了，世界在旋转。他看到鹤雨宵冲过来，那张总是平静的脸上此刻写满了惊骇和焦急。他想说“H，我没事”，但喉咙发紧，一个字也吐不出来。他眼前一黑，身体再也支撑不住，软软地向前倒去。
“沈湛晴！”鹤雨宵眼疾手快，一把接住了他倒下的身体。入手一片冰凉湿黏，浓重的血腥味瞬间冲进鼻腔！
沈湛晴的头无力地靠在鹤雨宵肩上，眼睛半闭着，嘴唇翕动，发出极其微弱的声音：“…H…他们…刮到…要害了…算了…死了…就死了吧…”
声音轻得像叹息，只有紧紧抱着他的鹤雨宵听到了。
鹤雨宵的心脏像是被一只冰冷的手狠狠攥住，瞬间停止了跳动！他低头看着怀里的人，那张惨白的脸，紧闭的眼，还有那不断涌出鲜血的手腕……那句“死了就死了吧”像淬毒的冰锥，狠狠扎进他心里！
“放屁！”鹤雨宵失控地吼了出来，眼睛瞬间红了！他猛地抬头，冲着完全吓傻的老王和全班同学嘶吼：“叫救护车！快叫救护车啊！！！”
他的声音因为极度的恐惧和愤怒而扭曲变形，在死寂的教室里炸开！
老王这才如梦初醒，手忙脚乱地掏手机，手指都在抖。林薇捂着嘴，眼泪唰地流了下来。赵凯和其他几个男生也冲了过来。
鹤雨宵根本没心思管别人。他紧紧抱着沈湛晴冰凉的身体，右手死死地、用尽全力地按压在沈湛晴左手腕那道狰狞的伤口上方！他能感觉到温热的血还在不停地从指缝间涌出！
“沈湛晴！沈湛晴你他妈给我听着！”鹤雨宵的声音抖得不成样子，几乎是贴着沈湛晴的耳朵在吼，带着哭腔和从未有过的恐慌，“不准睡！听见没有！不准睡！什么死了就死了！我他妈不准！你给我撑住！S！你听见没有！撑住！”
他一边吼，一边拼命地按压止血，手臂因为用力过度而剧烈颤抖。他看着沈湛晴毫无血色的脸，那微弱到几乎感觉不到的呼吸，巨大的恐惧像潮水一样将他淹没。他脑子里一片空白，只剩下一个念头：不能让他死！不能！
救护车的鸣笛声由远及近，尖锐地划破了校园的宁静。
教室里乱成一团。鹤雨宵跪在冰冷的地上，怀里抱着沈湛晴，双手死死压着那致命的伤口，鲜红的血染红了他的双手和校服前襟。他看着沈湛晴紧闭的双眼，一遍又一遍地在他耳边嘶吼着，像是要把那个放弃的念头从他脑子里赶出去。
“沈湛晴！醒醒！S！你他妈给我醒过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