手腕被抓住的瞬间,季言松感觉一股冰冷的电流从鹤雨宵的指尖窜遍全身!血液仿佛瞬间冻结!心脏在胸腔里疯狂擂动,震得耳膜嗡嗡作响!他像一只被钉在案板上的鱼,浑身僵硬,动弹不得。
鹤雨宵的手像铁钳,力道大得惊人,带着不容抗拒的强势和一种近乎灼热的急切。那冰冷的皮肤触感,那细微的颤抖…和他记忆中某个模糊的片段诡异地重合,像一颗投入死水潭的石子,激起剧烈而混乱的涟漪!
“…你…是谁?”
沙哑低沉的声音,带着不容错辨的颤抖和一种深沉的、被强行压抑的急切,像重锤砸在季言松耳膜上!
我是谁?
我是沈湛晴!是你用金牌“砸”醒的沈湛晴!是被你从巷子里抢回一条命的沈湛晴!是和你挤在出租屋、喝你骨头汤的沈湛晴!是…是那个最后倒在血泊里、让你在抢救室外绝望嘶吼的沈湛晴!
这些话在季言松的喉咙里疯狂冲撞,几乎要破口而出!但他死死咬住了下唇,尖锐的痛感和铁锈般的血腥味让他维持住最后一丝理智。不行!不能说!H的眼神太可怕了!那里面翻涌的震惊、怀疑、还有一丝他不敢深究的…疯狂希冀?如果他此刻说出真相,H会信吗?一个死而复生、换了身体和名字的荒谬故事?H会不会觉得这是对他巨大痛苦的残忍戏弄?会不会因此彻底崩溃?
巨大的恐慌和心疼像两股汹涌的暗流,在他心底激烈对冲。他看着鹤雨宵近在咫尺的脸,那冷白皮肤上滚落的汗珠,那紧锁的眉头下翻涌着惊涛骇浪的深邃眼眸…那里面的痛苦和沉重,比上次在食堂匆匆一瞥时更清晰、更刺目!
“…放…放开我!”季言松的声音抖得不成样子,带着浓重的鼻音和无法掩饰的惊惶。他试图抽回自己的手,但鹤雨宵的力道纹丝不动。手腕被攥得生疼,骨头都在呻吟。
“名字。”鹤雨宵的声音更沉,更冷,带着一种审讯般的压迫感。他的目光像探照灯,死死锁住季言松苍白惊恐的脸,不放过任何一丝细微的表情变化。这张陌生的脸,这双此刻盛满了惊惧、却莫名透着一丝熟悉脆弱感的眼睛…为什么画他?为什么画得…那么像“他”?
“…季…季言松!”季言松几乎是喊出来的,声音带着哭腔和破音,“…艺术班…新转来的!…放开!你弄疼我了!”他用力挣扎,眼眶瞬间就红了,不是因为疼,而是因为巨大的委屈、恐慌和无法言说的心痛。他看着H这样,心都要碎了!
“为什么画我?”鹤雨宵无视他的挣扎和喊叫,目光扫向画板上那张尚未完成的动态速写。线条流畅,力量感喷薄,眼神捕捉得极其精准…这绝不是普通写生能达到的水平!这需要长时间的观察和对对象极深的…理解?一个刚转来几天的陌生艺术生,凭什么?
“老…老师布置的作业!…动态速写!”季言松语无伦次,眼泪终于控制不住,大颗大颗地滚落下来,砸在画板上,洇开了炭笔的痕迹,“…随便画的!…你…你刚好在那里!…放开我!我要告诉老师!”
他的眼泪和指控,像一盆冷水,让鹤雨宵沸腾混乱的脑子瞬间冷静了一丝。理智回笼。这里是公共场合。周围已经有同学和远处的运动员投来好奇和探究的目光。他这样抓着一个陌生艺术生的手腕质问,确实…像个疯子。
鹤雨宵的指尖几不可查地松动了一下。他看着眼前这个泪流满面、吓得浑身发抖的少年,那张陌生的脸上写满了真实的恐惧和无助。不像伪装。
难道…真是巧合?
是他太敏感了?因为那张画…因为那点该死的熟悉感…就失控了?
一股强烈的自我厌恶和更深的疲惫感涌上心头。他猛地松开了手,像甩开什么烫手的东西。
季言松猝不及防,踉跄地后退一步,差点摔倒。他捂着被攥出红痕的手腕,惊魂未定地看着鹤雨宵,泪水还在不停地流,胸口剧烈起伏。
鹤雨宵没再看他。他收回目光,那翻涌的情绪瞬间被强行压下,重新冰封。脸上恢复了一贯的冰冷沉寂,仿佛刚才的失控从未发生。他弯腰,捡起掉在地上的那支炭笔,动作有些僵硬地放在季言松的画板边缘。
“…画得…”他顿了顿,声音恢复了平板的低沉,听不出任何情绪,“…还行。”
说完,他不再看季言松一眼,转身,迈开长腿,大步流星地离开了看台。背影在刺眼的阳光下,依旧挺拔,却带着一种难以言喻的僵硬和沉重。
季言松僵在原地,捂着发疼的手腕,看着鹤雨宵决绝离去的背影,眼泪流得更凶。不是委屈,是铺天盖地的后怕和更深的心疼。H刚才的眼神…像一头受伤的困兽,充满了混乱的痛苦和自我怀疑。
他低头,看着画板上被泪水洇开的鹤雨宵的速写。画中那个充满力量的投掷瞬间,此刻被泪水模糊了轮廓,显得支离破碎,像他此刻的心情。
周围的议论声嗡嗡响起。
“哇靠…鹤雨宵刚才怎么了?好吓人!”
“那个新来的艺术生惹到他了?”
“不知道啊…好像是因为画了他?”
“画得挺好的啊…至于发那么大火吗?”
“听说他脾气一直很怪,生人勿近的…”
季言松猛地合上画板,抱起它,像逃离案发现场一样,低着头,飞快地冲出了体育场。手腕的刺痛感还在,鹤雨宵指尖那冰冷的触感和巨大的力道,仿佛还烙印在皮肤上。
***
接下来的日子,对季言松来说,像走在布满荆棘的薄冰上。
他彻底成了惊弓之鸟。艺术楼、宿舍、食堂…他像幽灵一样穿梭,极力避开所有可能遇到鹤雨宵的区域。上课时,他强迫自己专注,但笔下的线条总带着一种挥之不去的滞涩感。老师布置的静物写生,他画得规规矩矩,却失去了灵魂。
他不敢再去想鹤雨宵。但那个身影,那双痛苦混乱的眼睛,却像梦魇一样,无时无刻不在他脑海里浮现。手腕上被攥出的红痕已经消退,但那种被灼伤般的触感和心悸感,却久久不散。
他更不敢拿出速写本画任何东西。怕再画出“不该画”的东西,怕再引来那可怕的目光。
唯一能让他稍稍喘息的,是宿舍熄灯后。他蜷缩在上铺,用被子蒙住头,在绝对的黑暗和寂静里,放任自己沉入沈湛晴的记忆碎片。出租屋的灯光,骨头汤的香气,小光软软的呼噜声,还有H温暖的怀抱…那些温暖的碎片,成了支撑他在这个陌生躯壳里活下去的唯一养料。
他偷偷去了一趟陈伯的宠物诊所。远远地,隔着玻璃门,他看到小光趴在诊所接待台旁边一个铺着软垫的篮子里。小家伙似乎长大了一些,银灰色的毛发光亮顺滑,正抱着一个羽毛玩具啃咬。陈伯在柜台后整理药品。
季言松的眼泪瞬间就涌了上来。小光…它还活着,还好好的。他想冲进去,想抱抱它,想告诉它“我回来了”。但他不能。他只能像个偷窥者,贪婪地看着那个毛茸茸的小身影,直到陈伯似乎察觉到什么,抬头朝门外张望,他才慌忙躲到旁边的树后,捂着嘴,压抑着哽咽。
属于沈湛晴的一切,近在咫尺,却又隔着无法逾越的生死鸿沟。他像个被放逐的孤魂,困在季言松的身体里,守着无法言说的秘密,看着自己最在乎的人和猫,却无法相认。
***
鹤雨宵的日子同样不好过。
那天的失控像一个耻辱的烙印,刻在他心上。他厌恶自己的失态,更厌恶心底那点被一张画轻易勾起的、荒谬绝伦的希冀。沈湛晴死了。是他亲手在死亡确认书上签的字(作为紧急联系人)。是他亲眼看着他被推进那冰冷的焚化炉。是他亲手把他的骨灰,埋在了那块冰冷的墓碑下。
一个死人,怎么可能重生?还变成一个陌生的艺术生?
这太可笑了!荒谬到极点!
他把自己埋进了更高强度的训练里。铁饼的重量,器械的冰冷,肌肉的酸痛…用物理的极限来麻痹翻腾的思绪。他在训练场上投掷得一次比一次狠,仿佛要把所有混乱的情绪都倾注在那冰冷的金属上。
“雨宵!动作有点变形了!收着点力!”教练皱着眉提醒。
鹤雨宵抹了把脸上的汗,面无表情:“…知道了。”
他强迫自己冷静下来。但每当训练间隙,汗水模糊视线时,那个艺术生惊恐苍白、泪流满面的脸,和他画板上那张精准得可怕的速写,总会不受控制地跳出来。
尤其是那双眼睛。
惊惶,脆弱,带着水光…那眼神深处的某种东西,像一根细小的钩子,总在试图勾起他记忆深处某个模糊的角落。
烦躁像藤蔓缠绕着他。他变得比以往更沉默,更冰冷。队友们自觉地绕着他走。宿舍里,他常常整夜开着台灯,对着摊开的运动生理学教材,却一个字也看不进去。指尖无意识地摩挲着脖子上那枚紧贴皮肤的金牌,冰冷的触感也无法驱散心底的燥郁。
他需要确认。
确认那只是个巧合。确认那个叫季言松的艺术生,和他心底那个永远无法愈合的伤口,毫无关系。
***
机会在一个阴沉的下午降临。
艺术班和体育班被安排在同一栋教学楼的不同楼层参加一个“心理素质拓展”讲座。讲座冗长无聊,结束时人群拥挤在楼梯口。
季言松抱着画板,低着头,努力想从拥挤的人流中挤出去。他只想快点离开这个可能遇到鹤雨宵的地方。忽然,身后传来一股巨大的推力!他猝不及防,脚下一滑,惊呼一声,整个人向前栽倒!怀里的画板脱手飞出!
眼看就要狼狈地摔下楼梯!
一只手臂猛地从斜刺里伸出来,带着不容抗拒的力道,稳稳地揽住了他的腰,将他整个人向后一带!
季言松惊魂未定,后背撞进一个坚实温热的胸膛!熟悉的、混合着淡淡汗味和皂角香的气息瞬间将他包围!是H!
他猛地抬头,正对上鹤雨宵近在咫尺的脸!那双深邃沉寂的眼睛,此刻正低垂着,落在他惊惶未定的脸上!距离近得能看清他根根分明的睫毛和眼底那抹来不及掩饰的…复杂情绪——是本能出手后的审视?还是再次捕捉到猎物的探究?
“谢…谢谢…”季言松的声音抖得不成样子,心脏狂跳得几乎要炸开!他下意识地想挣脱那个滚烫的怀抱。
鹤雨宵却并没有立刻松手。他的手臂依旧稳稳地环在季言松腰间,力道适中,带着一种不容置疑的掌控感。他的目光没有离开季言松的脸,反而更加锐利地锁住他的眼睛,仿佛要穿透这层陌生的皮囊,直视灵魂深处。
刚才那一瞬间的接触,那种揽住腰肢时熟悉的纤细感和微凉的体温…还有此刻怀中身体那细微的、无法控制的颤抖…那种诡异的熟悉感再次排山倒海般袭来!比在体育场时更加强烈!更加真切!
“季言松?”鹤雨宵的声音低沉响起,带着一种刻意的平静,却暗藏锋芒。他缓缓松开了手臂,但高大的身影依旧挡在季言松面前,形成无形的压迫。
“…嗯。”季言松低着头,不敢与他对视,只想快点逃离。
“上次的画,”鹤雨宵的目光扫向旁边被同学帮忙捡起来的画板(幸好没摔坏),话锋突然一转,带着一种漫不经心却极具压迫感的试探,“…画得不错。…学过很久?”
季言松的心猛地一沉!H在试探他!
“没…没有很久…”他声音发虚,“…就…随便画画…”
“是吗?”鹤雨宵微微俯身,靠近了一些,温热的呼吸几乎拂过季言松的耳廓,声音压得更低,带着一种危险的蛊惑,“…可我觉得,你画人的神态…尤其是眼神…抓得很准。…像专门练过,或者…观察过很久?”
他的目光像冰冷的探针,紧紧锁住季言松瞬间变得惨白的脸和微微颤抖的指尖。楼梯口的人群渐渐散去,只剩下他们两人相对而立,空气凝滞得令人窒息。
季言松感觉自己的灵魂都要被那双眼睛吸出去了!他无处可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