视频通话被鹤雨宵那句“画,看到了…很好”强行画上句号后,沈湛晴握着发烫的手机,站在空旷崭新的客厅中央,心跳如鼓。夕阳的金辉透过巨大的落地窗,将他的影子长长地拖在光洁的木地板上。空气里漂浮着新家具淡淡的木料气味和清洁剂的味道。
被戳穿的窘迫感像潮水般退去,留下一种湿漉漉的、奇异的轻松和一丝隐秘的兴奋。H知道了!虽然是被自己笨拙地“暴露”的,但他没有追问,没有责备,甚至还夸了他的画!那句“很好”,像一颗投入心湖的石子,漾开的涟漪带着暖意,一直蔓延到指尖。
他蹲下身,用手指轻轻戳了戳小光在猫爬架吊床里露出的、柔软的肚皮。小家伙睡得正香,不满地蹬了蹬后腿,翻个身继续睡。
“小懒猫,”沈湛晴的声音带着笑意,压得很低,“…秘密差点守不住啦。不过…没关系,反正他早晚要知道。” 他摊开掌心,那把崭新的银色钥匙静静躺着,在夕阳下折射出温暖而坚定的光芒。
接下来的日子,沈湛晴像打了鸡血,浑身充满了干劲儿。画稿进度突飞猛进,连王老师都惊讶他效率的提升。稿费一笔笔到账,小金库的数字在付完房款后艰难地、缓慢地重新爬升。每一分钱,都精准地流向新家的每一个角落。
网购的家具陆续送达。没有请人,全是沈湛晴一个人吭哧吭哧地搬上楼(幸好有电梯)、拆包装、组装。他对照着说明书,拧螺丝拧得虎口发红,组装简易床头柜时差点被夹到手,装那个带吊床的猫爬架更是累出一身汗。小光好奇地围着他打转,一会儿用爪子扒拉掉出来的螺丝,一会儿又跳到半成品的柜子上“监工”,喵喵叫着添乱。
当那张米白色的双人沙发终于稳稳当当地摆在客厅中央,沈湛晴累得直接瘫了上去。布艺的触感柔软舒适,阳光透过落地窗洒在身上,暖洋洋的。他看着空荡荡但已初具雏形的客厅,一种巨大的成就感油然而生。这是他和H(还有小光)的家!是他用一支画笔,一点一点画出来的家!
他拿出手机,对着客厅各个角度拍了好多照片。空沙发对着阳光,空书桌靠着白墙,空荡荡的阳台角落预留出放瑜伽垫的位置…每一张都带着对新生活的无限憧憬。他挑挑拣拣,最后选了一张只拍到沙发一角和小光好奇探头的照片,发给了鹤雨宵。
**“新沙发到了!小光说它先替你试试软硬![沙发一角&猫探头.jpg]”**
发送完,他有点紧张地盯着手机屏幕。
那边过了很久才回复,大概是训练间隙:
**“嗯。它说软硬?”**
沈湛晴看着这行字,仿佛能看到鹤雨宵那张没什么表情的脸和微微挑起的眉梢。他忍不住笑了,飞快打字:
**“它说:喵~(翻译:非常舒适,适合铲屎官和投铁饼的轮流躺!)”**
这次那边回得很快:
**“…嗯。知道了。”**
虽然还是言简意赅,但沈湛晴就是觉得,屏幕那头的H,嘴角一定弯了一下。
***
日子在忙碌和期待中滑向八月底。新家一点点被填满,不再是空荡冰冷的样板间,开始有了“人味”和“猫味”。
书桌上整齐地码放着沈湛晴的画具和几本鹤雨宵留下的训练笔记(他特意带过来的);简易床头柜上摆着鹤雨宵那个摔得坑坑洼洼的旧保温杯(沈湛晴洗干净了)和一瓶维生素;阳台角落铺上了沈湛晴买的廉价瑜伽垫(打折款);小光的猫爬架占据了阳光最好的位置,上面挂着沈湛晴给它新买的羽毛玩具;厨房里虽然锅碗瓢盆不多,但擦得锃亮…
沈湛晴彻底搬离了那个阴暗破旧的出租屋。搬家的那天,他最后环顾了一眼那个承载了太多冰冷和痛苦、也孕育了最初温暖的小空间。墙角那个鹤雨宵睡过的铺盖卷还在,他犹豫了一下,最终没有带走,只带走了那个装着金牌和便利贴的旧报纸包。
新家明亮、干净、温暖。晚上,沈湛晴躺在直接放在地板上的宽大床垫上(床架的钱暂时省了),小光蜷在他枕头边,发出细微的呼噜声。窗外是城市的璀璨灯火,不再是出租屋外那条昏暗嘈杂的后巷。他望着雪白的天花板,心里是从未有过的踏实和安宁。只是…身边空荡荡的位置,总在夜深人静时提醒他,这个“家”还缺了最重要的一块拼图。
鹤雨宵的集训进入最后也是最关键的冲刺阶段。视频通话的频率明显降低,时间也变得更短。有时是深夜他刚加练完,头发湿漉漉地滴着水,脸上带着浓浓的疲惫,背景是空无一人的训练馆走廊;有时是清晨他刚起床,声音还带着沙哑的睡意,背景是宿舍窗外灰蒙蒙的天。
沈湛晴每次都抓紧那短暂的时间,絮絮叨叨地说着琐碎的小事:小光今天又打翻了一次水碗,楼下新开的包子铺肉馅很足,他画的插画被编辑夸了,新买的绿萝好像长了一片新叶子…他很少问训练的事,怕给H压力,只是每次挂断前,都会小声说一句:“…别太累。”
鹤雨宵大多时候只是安静地听着,偶尔“嗯”一声。他的回应更少,但沈湛晴能感觉到他目光里的专注。有一次深夜通话,鹤雨宵累得几乎靠在墙上睡着了,手机镜头歪着,只拍到他线条紧绷的下颌和微微颤动的睫毛。沈湛晴对着屏幕看了很久,直到那边传来队友模糊的呼唤声,鹤雨宵才猛地惊醒,匆匆说了句“睡了”就挂断了。
沈湛晴握着暗下去的手机,在黑暗里坐了很久。心里像被什么东西揪着,又酸又疼。他想给H揉揉紧绷的肩,想给他热杯牛奶,想让他躺在自己新买的沙发上好好睡一觉…而不是隔着冰冷的屏幕,看着他疲惫不堪的样子。
他起身,走到书桌前,打开台灯。暖黄的光晕照亮桌面上鹤雨宵留下的那几本训练笔记。笔记写得很工整,字迹带着锋锐的力道,详细记录着动作要领、力量数据、技术分析,还有他自己画的潦草的发力图解。沈湛晴看不懂那些专业术语和数字,但他能感受到字里行间那种近乎苛刻的专注和追求。
他拿起笔,抽出一张素描纸。没有构思,没有犹豫,笔尖直接落在纸上。这一次,他画的不是角落,不是风景。
笔下流淌出的,是鹤雨宵在赛场上蓄力投掷的瞬间。
是力量爆发时绷紧如弓的脊背线条。
是铁饼脱手刹那,手臂划破空气的凌厉轨迹。
是汗水沿着冷白下颌滚落的晶莹。
是眼神里那种专注到极致的、近乎燃烧的光芒…
他画得很快,很投入,带着一种近乎虔诚的专注。手腕的酸痛似乎也感觉不到了。他要把他看到的、感受到的那个在赛场上燃烧的H,那个在训练馆深夜加练的H,那个在宿舍疲惫睡去的H…统统画下来。画他的力量,画他的坚持,画他的疲惫,也画他眼底深处那份从未熄灭的光。
当最后一笔落下,沈湛晴放下笔,长长舒了一口气。画纸上,那个力量与美感交织的投掷瞬间被定格,带着炭笔特有的粗粝质感和喷薄而出的生命力。他看着画,仿佛又看到了鹤雨宵在赛场嘶吼他名字的样子。
他把这张画小心地卷起来,没有像上次那样塞进行李。他打开抽屉,拿出那个装着金牌和便利贴的旧报纸包,把这张新的画也放了进去。两张画,一张是出租屋的烟火日常,一张是赛场上的燃烧瞬间,像硬币的两面,共同构成了他心里的鹤雨宵。
***
省青少年田径锦标赛开幕的日子越来越近。沈湛晴早早就在手机上设定了提醒。比赛在邻市举行,他查了车票,不算远,高铁一个多小时。但票价…加上住宿…小金库才刚刚缓过气来…
他盯着购票APP上跳动的价格,又看看手机银行里那个好不容易又攒起来一些的数字,眉头拧成了疙瘩。去?还是不去?H肯定不希望他乱花钱,而且集训基地管理严格,赛后估计也没时间见面…可是…他真的很想去。想去亲眼看看H在赛场上发光的样子,想在他破纪录(他坚信H一定会破纪录)的那一刻,站在离他最近的地方…
纠结了整整两天,沈湛晴最终还是狠狠心,买了一张最便宜的、比赛最后一天下午的回程票(决赛在上午)。住宿?他查了比赛场馆附近的快捷酒店,最便宜的单人间也要两百多一晚…太贵了!他咬咬牙,决定坐最早一班高铁过去,看完比赛直接坐下午那班回来!省一晚住宿费!
订好票,他看着“支付成功”的提示和小金库又瘪下去一块,肉疼得龇牙咧嘴。但想到能亲眼看到H比赛,那股心疼又被巨大的期待冲淡了。他把电子车票截图保存好,像藏着一个甜蜜的秘密。
晚上视频时,鹤雨宵的状态似乎比前几天好了一些,眼底的疲惫淡去,取而代之的是一种内敛的锋芒和沉静的自信。沈湛晴看着他,心里像揣了只小兔子,砰砰直跳。他想问“比赛我能去看吗?”,话到嘴边又咽了回去。不行,不能说!说了H肯定会分心!他要偷偷去,给H一个惊喜!
“…快比赛了?”沈湛晴故作轻松地问,手指无意识地抠着书桌边缘。
“嗯。后天。”鹤雨宵的声音平稳,听不出什么波澜。
“哦…加油!”沈湛晴干巴巴地说了一句,觉得不够,又补充道,“…肯定能破纪录!”
鹤雨宵在屏幕那头看着他,深邃的眼眸里似乎有什么东西闪了一下,很亮。他没说话,只是极轻微地点了下头,像是一种无声的承诺。
挂断视频,沈湛晴兴奋地在柔软的新沙发里打了个滚,惹得小光不满地“喵”了一声。后天!他后天就能见到H了!虽然可能只是远远地看上一眼…但也足够了!
他起身,走到阳台。夜色已深,城市的灯火依旧璀璨。他望向东南方,那是邻市的方向。晚风带着初秋的微凉拂过脸颊。他摊开掌心,仿佛能感受到赛场上那即将凝聚、爆发的力量。
新家安静而温暖,小光在猫爬架上睡得香甜。所有的布置都已就绪,像一个精心准备的舞台,只等主角的归来。而此刻,沈湛晴的心,早已飞向了那个即将燃起战火的赛场,飞向了那个在灯光下蓄势待发的、沉默而耀眼的身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