最后一门英语的交卷铃响彻教学楼,像吹响了自由的号角。压抑已久的欢呼声瞬间从各个教室炸开,书本卷子像雪片一样被抛向天花板!
“解放了——!!!”
“暑假!我的暑假!”
“网吧通宵!谁去?!”
高二七班也瞬间沸腾。赵凯第一个把书包甩到肩上,嗷嗷叫着冲出去:“晴哥!宵哥!开黑去啊!老地方!”
林薇笑着收拾书包,马尾辫一晃一晃:“沈湛晴,鹤雨宵,暑假愉快!”
老王站在讲台上,看着底下这群脱缰野马似的学生,难得没吼,推了推眼镜,脸上带着点如释重负的笑意:“行了行了!都给我注意安全!开学别把脑子玩没了!散了吧!”
沈湛晴长长舒了一口气,感觉像卸下了千斤重担。他看着旁边慢条斯理收拾笔袋的鹤雨宵。那人脸上依旧没什么特别的表情,但紧抿的唇线似乎放松了些许,眼底那层惯常的淡漠也淡了,映着窗外明晃晃的夏日阳光,显得清亮不少。
“喂,H,”沈湛晴用胳膊肘碰了碰他,“…暑假…啥打算?” 问完心里有点打鼓。鹤雨宵被他妈赶出来了,一直住在他那破出租屋。暑假…总不能还挤在那张硬板床上吧?
鹤雨宵把最后一支笔塞进笔袋,拉好拉链,动作不紧不慢。他抬眼看向窗外喧闹的操场,阳光透过玻璃,在他冷白的侧脸上投下跳跃的光斑。
“…训练。”他言简意赅,目光收回来,落在沈湛晴脸上,“…省队集训通知下来了。下个月初开始。”
“真的?!”沈湛晴眼睛一亮,由衷地替他高兴,“牛逼啊H!我就说你能行!”
鹤雨宵嘴角几不可察地弯了一下,算是回应这份祝贺。他顿了顿,又补充了一句,语气平淡得像在说“今天天气不错”:
“…集训前…还得在你那儿…挤挤。”
沈湛晴的心像被小羽毛轻轻挠了一下,有点痒,又有点酸胀的暖意。他故作轻松地摆摆手,把桌上那堆皱巴巴的草稿纸胡乱塞进书包:“挤呗!反正…门不锁。” 他背起书包,动作故意大了点,撞了鹤雨宵肩膀一下,“走了走了!热死了!回去吹风扇!”
两人并肩走出喧嚣的教室,把高二七班的门和那些堆积如山的压力一起甩在身后。夏日的热浪扑面而来,带着塑胶跑道被晒化的味道和蝉鸣的聒噪。阳光白晃晃的,刺得人睁不开眼。
***
推开出租屋的门,一股比外面更闷热的空气裹着灰尘味涌出来。小小的空间像个蒸笼。沈湛晴把书包往椅子上一扔,第一件事就是冲到窗边,试图把那块钉死的木板撬开条缝透气,累得满头大汗也没成功。
“靠!这破窗户!”他骂骂咧咧,热得扯了扯黏在身上的校服领口。
鹤雨宵比他淡定多了。他放下书包,走到角落那个嗡嗡作响、制冷效果聊胜于无的破冰箱前,拉开冰箱门。里面空空荡荡,只有半瓶冰水和几个蔫了吧唧的西红柿。
“水?”他拿出那半瓶冰水,晃了晃,看向汗流浃背的沈湛晴。
“喝喝喝!”沈湛晴扑过去,抢过瓶子,仰头就灌!冰凉的液体滑过喉咙,瞬间驱散了点燥热。“爽!”他满足地哈了口气,把剩下的小半瓶递给鹤雨宵。
鹤雨宵接过,没嫌弃他喝过,也喝了两口。冰水沾湿了他颜色偏淡的唇,在闷热的空气里显得格外润泽。他环顾了一下这个狭小、闷热、家徒四壁的空间,目光最后落在墙角那个空荡荡的、铺着旧毛巾的猫窝上。
“…小光,”他开口,声音在闷热的屋里显得很清晰,“…该接回来了吧?”
“对啊!”沈湛晴一拍脑门,眼睛瞬间亮了,“考完了!陈伯那儿肯定也盼着呢!” 他立刻掏出手机,“我这就给陈伯打电话!”
看着沈湛晴瞬间鲜活起来的侧脸和亮晶晶的眼睛,鹤雨宵眼底那点不易察觉的笑意又深了些。他走到书桌前,拿起那块省赛破纪录的金牌(一直放在沈湛晴这儿“镇宅”),掂量了一下,冰凉的金属触感在暑热中很舒服。
“喂?陈伯!是我,小沈!”沈湛晴对着电话,声音带着雀跃,“…考完啦!…对对!…我们下午就去接小光!…太好了!谢谢陈伯!…嗯嗯!下午见!”
挂了电话,沈湛晴脸上是掩饰不住的兴奋:“H!陈伯说小光恢复得可好了!夹板拆了,能跑能跳了!就是…瘦了点…”
“嗯。”鹤雨宵应了一声,把金牌放回桌上,“…下午去。”
有了接小光这个目标,屋里的闷热好像也没那么难熬了。沈湛晴翻箱倒柜,想找点像样的容器装猫。最后只翻出一个洗菜用的旧塑料盆。
“这…给小光当窝?”他拎着盆,有点嫌弃。
“先用着。”鹤雨宵不知从哪翻出一块相对干净的旧毛巾,铺在盆底,“…回头买新的。”
两人简单对付了顿午饭——依旧是清汤寡水的挂面,加了点昨天买的榨菜丝。吃完饭,沈湛晴看着鹤雨宵身上那件洗得发白的188校服(天热没再穿外套),又看看自己身上同样皱巴巴的校服。
“去接小光…总得穿像样点吧?”他嘀咕着,拉开衣柜。里面几件夏天的旧T恤,领口都洗松了。
鹤雨宵也看了看自己身上那件灰色旧T恤(沈湛晴的),又看看沈湛晴翻出来的“家当”。
“去买。”他言简意赅,从自己书包里拿出钱包。
***
学校后门的小商业街,暑假伊始就热闹非凡。廉价服装店门口挂着“清仓甩卖”的喇叭,循环播放着刺耳的音乐。沈湛晴和鹤雨宵挤在汗味和廉价香水味混杂的人流里。
“这件怎么样?”沈湛晴拿起一件印着夸张骷髅头的黑色T恤,在自己身上比划。
“…丑。”鹤雨宵扫了一眼,评价毫不留情。
“靠!”沈湛晴悻悻放下,又拿起一件荧光绿的,“这个呢?够亮!”
“像交通灯。”鹤雨宵眼皮都没抬。
沈湛晴:“……” 他放弃挣扎,把选择权丢给看起来更有品位的鹤雨宵:“…那你挑!”
鹤雨宵没推辞。他在挂得密密麻麻的衣架前慢慢走着,手指划过那些廉价的化纤布料。最后停在一排素色的纯棉T恤前。他拿起两件,一件是极浅的灰蓝色,一件是干净的米白色。料子摸着比其他的软些。
“试试。”他把灰蓝色的那件递给沈湛晴,自己拿着米白色那件。
沈湛晴看着手里这件颜色清爽的T恤,又看看鹤雨宵手里那件干净的米白。心里那点别扭劲儿又冒出来——这…算不算…情侣款?他甩甩头,把这个离谱的念头赶出去,钻进简陋的试衣间。
换好出来,灰蓝色的T恤意外的合身,衬得他冷白的皮肤没那么苍白,整个人清爽了不少。鹤雨宵也换好了米白色的,简单的款式穿在他身上,干净利落,像棵挺拔的小白杨。两人站在店里那面落满灰尘的镜子前,看着镜子里穿着同款不同色T恤的身影,一时都有些沉默。
“行…行吧。”沈湛晴先别开眼,耳朵有点热,“…就这个。”
鹤雨宵“嗯”了一声,直接去付了钱。两件T恤,一共不到一百块。
走出闷热的服装店,换上干净的新T恤,夏日的热风吹在身上似乎也少了点黏腻感。沈湛晴扯了扯身上的灰蓝色布料,感觉比那件骷髅头顺眼多了。
“喂,H,”他撞了下鹤雨宵的肩膀,“…谢了啊。”
“嗯。”鹤雨宵应了一声,目光扫过他身上的灰蓝色,“…还行。”
***
宠物诊所里冷气开得足,一进门就驱散了外面的燥热。小光被陈伯抱出来的时候,沈湛晴差点没认出来!
小家伙长大了不少!虽然还是瘦,但毛色光亮了许多,不再是灰扑扑的,显出漂亮的银灰色底纹。琥珀色的眼睛又大又圆,像两汪清泉。最关键是,它那条受过伤的后腿,跑跳起来完全看不出异样了!
“小光!”沈湛晴激动地蹲下身。
小光似乎还记得他,歪着小脑袋看了他几秒,然后“喵呜”一声,迈着小碎步就冲了过来!绕着沈湛晴的腿蹭来蹭去,尾巴翘得老高,发出响亮的呼噜声!
“哎呦!还记得我!”沈湛晴心都化了,小心翼翼地把它抱起来。小光在他怀里找了个舒服的位置,小脑袋蹭着他的下巴,呼噜声更响了。
鹤雨宵也蹲下来,伸出手指,轻轻挠了挠小光的下巴。小光舒服地眯起眼,伸出粉嫩的小舌头舔了舔他的指尖。
“恢复得真好!”陈伯笑眯眯地看着,“小家伙可聪明了,就是有点挑食。”
两人谢过陈伯,抱着小光,拎着那个装着旧毛巾的塑料盆(临时猫窝),走出诊所。小光似乎对外面的世界充满了好奇,在沈湛晴怀里不安分地扭动着小脑袋,东张西望。
回到闷热的出租屋,小光被放到地上。它先是警惕地嗅了嗅陌生的环境,然后迈着小步子,像巡视领地一样,在狭小的空间里转悠起来。最后,它停在了墙角那个铺着旧毛巾的塑料盆前,歪着头看了看,然后轻盈地跳了进去,蜷缩下来,发出满足的呼噜声——它认得这个味道。
“它认窝!”沈湛晴惊喜道。
“嗯。”鹤雨宵看着盆里那团小小的银灰色毛球,嘴角的弧度明显了些。他走到书桌前,拿起那块省赛金牌,走到猫盆边,弯腰,把冰凉的金属牌子轻轻放在了小光蜷缩的身体旁边。
金牌在昏暗的光线下闪着微光,挨着毛茸茸的小猫,有种奇异的和谐感。
“镇宅。”鹤雨宵言简意赅。
沈湛晴看着他这个动作,又看看盆里挨着金牌、睡得安稳的小光,心里那片荒芜的角落,好像被彻底填满了。有H,有小光,还有这块象征着汗水和荣耀的“破牌子”。这个曾经冰冷绝望的出租屋,第一次有了“家”的实感。
夏日的夕阳透过窗板的缝隙,在地上投下几道长长的、温暖的光带。屋里依旧闷热,风扇嗡嗡地转着,吹动沈湛晴身上灰蓝色的T恤衣角和小光柔软的绒毛。鹤雨宵穿着米白色的同款T恤,坐在书桌旁,翻看着省队集训的通知单。小光在盆里打着小呼噜。
沈湛晴靠在窗边,看着这静谧的一幕。高二那些沉重的卷子、刺耳的“背景音”、冰冷的巷子、灯塔的绝望…都像被这夏日的热浪蒸腾着,模糊在了记忆深处。取而代之的,是眼前这片小小的、拥挤的、却充满了生机的方寸之地。
暑假才刚刚开始。训练、集训、未知的挑战还在前方。但此刻,阳光温热,风扇嗡鸣,猫在打盹,人…在身边。他们的十七岁,在这个闷热却真实的夏日黄昏,悄然翻开了名为“我们”和“家”的新篇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