日子像上了发条。鹤雨宵训练强度拉满,脚踝恢复得不错,但每次高强度下来还是会隐隐作痛,被他用绷带缠紧咬牙忍着。沈湛晴继续跟数学死磕,卷子越摞越高,出租屋的小书桌快放不下。鹤雨宵以“送水果”、“讲题”为名去他家的频率越来越高,每次都能精准碰上沈国强在家制造噪音,然后冷着脸在屋里晃一圈,用平稳的讲题声盖过电视的喧嚣。
那天晚上,天气闷热得像个蒸笼。沈湛晴刚洗完澡,穿着背心裤衩,正对着道导数题皱眉。门外钥匙哗啦响,沈国强回来了。这次醉得格外厉害,门框撞得咣当响,满身酒气熏得人头晕。他没瘫沙发,反而摇摇晃晃地走到沈湛晴书桌前,浑浊的眼睛扫过桌上摊开的卷子和练习册。
“呵…装模作样…”沈国强嗤笑一声,手指头戳着卷子上鲜红的72分,“…考这点分…丢人现眼…老子花钱供你…就供出个废物?”
沈湛晴捏着笔的手指猛地收紧,指节泛白。他低着头,没吭声,努力想把注意力集中在题目上。手腕上的疤在闷热的空气里隐隐发烫。
“跟你那死鬼妈一样…没用的东西…”沈国强见他没反应,骂得更难听,唾沫星子几乎喷到沈湛晴脸上,“…早点滚出去…别在这儿碍老子的眼…看着就晦气!”
积压了太久的委屈和愤怒像火山一样爆发!沈湛晴“腾”地站起来,椅子腿在地上划出刺耳的声响。他抬起头,眼睛赤红,死死瞪着眼前这个醉醺醺的男人,声音因为压抑的愤怒而颤抖:
“我碍眼?我废物?那你呢?!除了喝酒骂人摔东西!你还会干什么?!我妈为什么走?不就是因为你是个只会打老婆骂孩子的烂酒鬼!”
这句话像捅了马蜂窝!沈国强被戳到最痛的伤疤,瞬间暴怒!他扬起蒲扇大的巴掌,带着浓重的酒气和风声,狠狠朝沈湛晴脸上扇去!
“小畜生!反了你了!”
沈湛晴下意识抬手格挡!
“啪!”
沉重的巴掌没扇到脸,却重重砸在他格挡的小臂上,火辣辣地疼!巨大的力道带得他踉跄后退,撞在书桌上,桌上的笔筒“哗啦”一声摔在地上,笔滚得到处都是。
“滚!给老子滚出去!”沈国强像头发狂的野兽,指着门口嘶吼,唾沫横飞,“现在就滚!带着你的破书烂卷子滚!死在外面也别回来!”
沈湛晴捂着剧痛发麻的小臂,看着眼前这个面目狰狞、恨不得他立刻消失的父亲,心彻底凉透了,像沉进了冰窟窿。最后一点残存的、对“家”的微弱幻想,在这一刻被砸得粉碎。
他没再说话,甚至没看沈国强一眼。弯腰,一把抓起椅子上自己的书包,胡乱把桌上几本重要的书和练习册塞进去。拉链都顾不上拉好,转身就走。脚步有些踉跄,但异常决绝。
“滚!滚得越远越好!小畜生!”沈国强的咒骂声追着他砸在背上。
“砰!”
出租屋的门被沈湛晴狠狠甩上,隔绝了里面刺耳的咒骂和令人窒息的酒气。楼道里声控灯应声而亮,惨白的光照着他苍白失血的脸和微微发抖的身体。
他没地方去。
深夜的街道空无一人,路灯昏黄,把他的影子拉得又细又长。晚风吹在身上,带着白天的余热,却吹不散他骨子里的冷。小臂被扇到的地方钻心地疼,提醒着他刚才发生的一切不是梦。
书包沉甸甸地压在肩上,里面装着他全部的家当:几本书,几张卷子,一个用了多年的破水杯,还有…那块被他藏在最里层夹袋的、属于鹤雨宵的市运会金牌。冰冷的金属隔着书包布料硌着他的背。
去哪?
网吧?兜里没钱。
学校?宿舍早锁门了。
鹤雨宵家?这个念头刚冒出来就被他狠狠掐灭。不行!绝对不行!鹤雨宵他妈在家,省赛在即,他脚伤刚好,不能让他分心,更不能让他看到自己这副丧家之犬的样子!他想起小卖部那次,鹤雨宵被他妈骂得崩溃淋冷水的样子…心脏像被针扎了一下。
他漫无目的地走着,像一具被抽空了灵魂的躯壳。手腕上的疤痕在夜色里模糊不清。他想起鹤雨宵那句“怕就抓着我”,想起那个雷雨夜滚烫的拥抱…可现在,他连抓住谁的勇气都没有。他只会连累人,像个真正的废物。
不知不觉,他走到了城市边缘。废弃的旧码头附近,一座孤零零的、早已停用的老式灯塔矗立在黑暗里,像一个被遗忘的巨人。灯塔年久失修,锈迹斑斑,底层的铁门虚掩着,锁早就坏了。
沈湛晴在灯塔下站了很久。海风带着咸腥味吹过来,冰冷刺骨。他看着黑洞洞的入口,像看着一个深渊。最终,疲惫、寒冷和无处可去的绝望压倒了一切。他推开沉重的、吱呀作响的铁门,走了进去。
灯塔内部空旷、阴冷,弥漫着浓重的灰尘和铁锈味。盘旋而上的铁质楼梯布满了锈蚀的孔洞。他不敢往上走,怕塌了。就在底层找了个背风的角落,靠着冰冷的水泥墙滑坐下来。书包抱在怀里,像抱着最后的浮木。
黑暗中,只有远处海浪拍打礁石的单调声响。又冷又饿,手臂还在隐隐作痛。他蜷缩起来,把脸埋在膝盖里。眼泪终于无声地涌了出来,滚烫地砸在冰冷的裤子上。
完了。一切都完了。他终究还是被彻底抛弃了。像一件没用的垃圾。
***
第二天,高二七班。
鹤雨宵的位置旁边,空了。
早自习铃响,沈湛晴的座位依旧空着。鹤雨宵皱了皱眉。这家伙虽然爱踩点,但很少迟到。
第一节课,老王进来,目光扫过空位,问:“沈湛晴呢?谁看见了?”
赵凯摇头:“没见啊,晴哥昨天放学跟我一起走的校门。”
林薇也摇头,眼神有点担忧。
鹤雨宵心里莫名一沉。他摸出手机,飞快给沈湛晴发了条消息。
> **鹤雨宵:** S?人呢?迟到了?
没有回复。直到中午,沈湛晴的手机一直处于关机状态。
鹤雨宵坐不住了。午休时间,他直接去了沈湛晴的出租屋。敲门,没人应。钥匙他有备用(之前换锁时沈湛晴给他配了一把),拧开门。
屋里一片狼藉。椅子倒在地上,笔和书本散落一地,像是经历过一场打斗。沈国强四仰八叉地躺在沙发上,鼾声如雷,酒气冲天。
鹤雨宵的心瞬间沉到了谷底!他冲过去,一把揪起醉醺醺的沈国强:“沈湛晴呢?!他人呢?!”
沈国强被晃醒,醉眼朦胧,看清是鹤雨宵,不耐烦地挥手:“滚…那小畜生…被我赶…赶出去了…死…死外面了…”
“赶出去了?!”鹤雨宵目眦欲裂,手上的力道几乎要把沈国强的衣领勒断,“什么时候?!去哪了?!”
“关…关你屁事…”沈国强挣扎着,嘴里不干不净地骂着。
鹤雨宵猛地将他掼回沙发,眼神冷得像冰:“他要是出事,我跟你没完!” 说完,他不再看那个烂泥一样的男人,转身冲出出租屋。
他去了所有沈湛晴可能去的地方:学校天台、操场角落、常去的网吧、甚至那家小面馆…都没有。打电话,依旧是关机。问赵凯和林薇,他们更是一头雾水。
恐慌像冰冷的藤蔓,瞬间缠紧了鹤雨宵的心脏。省赛就在三天后,训练计划排得满满当当,教练耳提面命。可沈湛晴失踪了!在他眼皮子底下!那个手腕有疤、心理状态好不容易好转、被他从深渊里一点点拉出来的人…不见了!
训练场上,鹤雨宵心不在焉。投出的铁饼软绵绵的,连平时一半的距离都没有。
“鹤雨宵!”教练黑着脸吼,“魂儿呢?!脚刚好就飘了?!”
鹤雨宵抹了把脸上的汗,眼神焦躁地扫过看台角落——那里空荡荡的,没有那个熟悉的身影。
“对不起教练,”他声音沙哑,“我…有点事。”
“天大的事也给我放一边!”教练指着他鼻子,“省赛名额多金贵你不知道?再这样状态,你就别去了!”
队友李浩凑过来,小声问:“宵哥,你咋了?找什么呢?沈湛晴今天没来?”
听到这个名字,鹤雨宵的心像被针狠狠扎了一下。他摇摇头,没说话,弯腰捡起铁饼,咬着牙,用尽全力再次投出!铁饼划出一道凌厉的弧线,重重砸在远处的草地上。但只有他自己知道,这一掷里,充满了无处发泄的焦虑和愤怒。
晚上,鹤雨宵再次来到沈湛晴的出租屋。沈国强又出去喝酒了,屋里还是那副狼藉样。他像疯了一样翻找,希望能找到一点线索。抽屉,衣柜,床底…最后,他的目光落在书桌角落,一个被揉成团的纸团上。
他捡起来,展开。是沈湛晴的数学草稿纸,上面密密麻麻算着题,但边缘空白处,用铅笔无意识地、反复写着几个字:
**“灯塔…十七号…”**
字迹凌乱,带着一种迷茫和下意识的向往。
十七号灯塔?!鹤雨宵瞳孔骤缩!他想起来了!那是城市边缘废弃的老灯塔!沈湛晴以前在网上跟他提过一次,说那地方像个被遗忘的孤岛,编号十七,挺有意思。
他抓起手机就往外冲!夜风灌进他单薄的训练服。他拦了辆出租车,报出那个荒僻的地址。司机有些犹豫:“小哥,那地方可偏,大晚上的…”
“去!多少钱都行!”鹤雨宵的声音带着不容置疑的急切。
车子在夜色中疾驰。鹤雨宵的心跳得像擂鼓。他一遍遍拨沈湛晴的电话,依旧是冰冷的关机提示音。S,你千万要在那儿!千万别出事!
***
灯塔底层的黑暗角落里,沈湛晴已经蜷缩了一天一夜。
又冷又饿,喉咙干得像火烧。手臂的淤青肿痛,身上的钱只够买一瓶水和两个面包,早就吃光了。手机没电了,像块冰冷的砖头。黑暗和孤寂像潮水般将他淹没,手腕上的疤在寒冷中隐隐作痛。那些好不容易被压下去的自厌和绝望,再次疯狂反扑。
他想过离开这里,可去哪?回去面对沈国强的辱骂?去鹤雨宵家添乱?他像个多余的存在,只会给人带来麻烦。鹤雨宵要比赛了…那么重要的省赛…自己消失,他是不是…反而能更专心?
这个念头让他心里撕裂般地疼。他想起鹤雨宵在训练场上专注的样子,想起他说“拿个更好看的给你看”时眼底的光…自己就是个累赘。也许…就这样消失,对谁都好?
意识在寒冷和饥饿中渐渐模糊。昏昏沉沉间,他似乎听到了铁门被推开的声音?是幻觉吗?
***
鹤雨宵几乎是撞开了灯塔底层那扇沉重的、锈蚀的铁门!手电筒刺眼的光柱瞬间划破了浓稠的黑暗!
“S!沈湛晴!”他嘶哑的声音在空旷的塔内回荡,带着焦灼和恐慌。
光柱扫过布满灰尘和杂物的角落。突然,光束定格在一团蜷缩在冰冷水泥地上的黑影上!
是沈湛晴!
他蜷缩成一团,头埋在膝盖里,单薄的背心在昏暗的光线下勾勒出嶙峋的肩胛骨,像一只被遗弃的、瑟瑟发抖的幼兽。
“S!”鹤雨宵的心像被一只大手狠狠攥住,疼得他无法呼吸!他几乎是扑了过去,手电筒“啪嗒”掉在地上,滚到一边。
他颤抖着手,轻轻碰了碰沈湛晴的肩膀。触手一片冰凉!
“S!醒醒!是我!H!”鹤雨宵的声音抖得不成样子。
沈湛晴的身体几不可察地动了一下,极其缓慢地抬起头。手电筒的余光映出他的脸——苍白得吓人,嘴唇干裂起皮,眼窝深陷,眼神涣散,没有一点神采,像蒙着一层厚厚的灰翳。他看到鹤雨宵,瞳孔似乎聚焦了一下,随即又涣散开,嘴角扯出一个比哭还难看的、虚弱的弧度。
“…H…?”声音嘶哑得像砂纸摩擦,“…你怎么…来了…比赛…”
话没说完,他身体一软,头无力地垂了下去,彻底失去了意识!
“沈湛晴!”鹤雨宵肝胆俱裂!一把将他冰冷僵硬的身体紧紧抱进怀里!入手是刺骨的冰凉和硌人的骨头!他怎么会这么冷?这么轻?!
鹤雨宵慌得手都在抖,他摸出手机,屏幕的光照亮沈湛晴毫无血色的脸和干裂的嘴唇。他颤抖着拨通了120,语无伦次地报出灯塔的地址:“快!快来!有人昏迷!很冷!灯塔!十七号灯塔!”
挂了电话,他紧紧抱着沈湛晴,徒劳地想用自己的体温去温暖他冰冷的身体。他脱下自己的外套,裹在沈湛晴身上,又把他冰冷的双手紧紧捂在自己滚烫的胸口。
“S…醒醒…别睡…别吓我…”鹤雨宵的声音带着从未有过的恐惧和哽咽,他不停地搓着沈湛晴冰冷的手臂,脸颊贴着他冰凉的额头,“没事了…我找到你了…别怕…救护车马上就来…求你了…别睡…”
怀里的身体冰冷僵硬,只有微弱的呼吸证明他还活着。手腕上那道疤痕在手机屏幕的光下,显得格外刺眼。鹤雨宵的心痛得像要裂开。他想起沈湛晴挡在他身前怒斥他妈的样子,想起他笨拙地给自己换药的样子,想起他考了72分时亮晶晶的眼睛…他那么好…为什么要经历这些?!
救护车的鸣笛声由远及近,划破了死寂的夜空。鹤雨宵像抓住了救命稻草,抱着沈湛晴,踉跄着冲向灯塔门口刺目的红□□光。
***
省青少年田径邀请赛,如期举行。市体育馆人声鼎沸,彩旗飘扬。
鹤雨宵站在运动员准备区,穿着印有城市名称的队服,脚踝上缠着厚厚的绷带。他脸色有些苍白,眼下带着浓重的青黑,嘴唇紧紧抿着,眼神却像淬了火的刀,锐利得惊人。
教练拍着他的肩膀,做着最后的叮嘱:“…别想太多!按训练来!稳住心态!你的实力没问题!”
队友李浩也给他打气:“宵哥!加油!干翻他们!”
鹤雨宵点点头,目光却下意识地扫向观众席入口的方向。那里人头攒动,没有那个熟悉的身影。他攥紧了拳头,指甲深深陷进掌心。S…你一定要没事…
广播响起:“请男子铁饼乙组选手,鹤雨宵,到检录处检录!”
鹤雨宵深吸一口气,将所有的担忧、焦虑、恐惧,连同这三天不眠不休寻找沈湛晴积累的疲惫和心力交瘁,全部压进心底最深处!他撑着膝盖站起来,眼神瞬间变得沉静而专注,像一把收入鞘中的利刃,只待出鞘的锋芒!
走进赛场,巨大的喧嚣扑面而来。阳光刺眼,塑胶跑道的气味混合着汗水和兴奋的味道。他走到投掷圈旁,拿起冰冷的铁饼,掂量着熟悉的重量。四周的欢呼和对手的目光,仿佛都离他很远。
他闭上眼。脑海里不是技术动作,不是教练的叮嘱。
是医院急诊室刺眼的白光,是沈湛晴苍白如纸的脸和手腕上那道疤。
是灯塔底层冰冷的黑暗,是沈湛晴蜷缩在角落失去意识的脆弱身影。
是医生那句“急性肺炎加低血糖休克,再晚点就危险了”带来的后怕。
是守在病床边,看着他插着氧气管、吊着点滴昏睡时,那揪心的疼痛。
是沈湛晴醒来后,看到他时,那双空洞麻木的眼睛里,终于泛起的一丝微弱水光…
还有…他悄悄塞在沈湛晴病号服口袋里的,那块失而复得的市运会金牌。
裁判示意准备。
鹤雨宵猛地睁开眼!眼底只剩下燃烧的火焰和孤注一掷的决绝!
S,你看好了!
他沉腰,旋转,身体绷成一张拉满的弓!积蓄了所有力量、痛苦、愤怒和守护的信念,在这一刻轰然爆发!
铁饼脱手!带着撕裂空气的尖啸!划出一道前所未有的、近乎完美的弧线!像一颗燃烧的流星,挣脱了地心引力,朝着最远的标记点,义无反顾地飞去!
全场瞬间寂静!所有人的目光都追随着那道金色的轨迹!
“砰!!!”
沉闷而震撼的巨响!铁饼远远砸在草地最边缘的标记区!扬起的草屑在阳光下清晰可见!
裁判举旗示意有效!测量员跑过去,片刻后,激动的声音通过广播响彻全场:
“新的赛会纪录!鹤雨宵!58米72!破纪录了!”
短暂的寂静后,是山呼海啸般的欢呼和掌声!
“鹤雨宵!牛逼!”
“破纪录了!!”
队友们激动地冲上来想拥抱他!
鹤雨宵站在原地,胸膛剧烈起伏,汗水顺着冷白的脸颊往下淌,打湿了绷带。他看着那个远得不可思议的落点,眼神却穿透了喧嚣的人群,望向了医院的方向。
他没有像往常一样平静接受祝贺。他猛地推开围上来的队友,冲到离观众席最近的栏杆边,双手拢在嘴边,用尽全身的力气,朝着空旷的观众席方向,朝着那个他心心念念的人所在的方向,嘶声力竭地吼出了那个名字:
“沈——湛——晴——!!!”
那声音穿透了鼎沸的人声,带着少年最滚烫的赤诚和最深的思念,响彻云霄!
“你——看——见——了——吗——?!”
“我——拿——到——了——!!!”
吼完,他撑着栏杆,剧烈地喘息着,眼眶通红,有水光在阳光下闪烁。不是为了金牌,不是为了破纪录。是为了告诉那个躺在病床上的人:我做到了!我拿到了更好看的!你也要好起来!快点好起来!
***
市人民医院,安静的病房里。
窗外的阳光暖洋洋地洒进来。沈湛晴靠在病床上,脸色依旧苍白,但比几天前好了太多。手腕上打着点滴,左手腕的疤痕露在外面。
床头柜上,安静地躺着那枚金灿灿的、刚刚被鹤雨宵在省赛上破纪录夺得的金牌。阳光照在上面,折射出耀眼而温暖的光芒。金牌下面,压着一张皱巴巴的草稿纸,是鹤雨宵的字迹,只有一行:
**“牌子拿到了。这个更好看。S,快点好起来,亲自看。H。”**
病房门被轻轻推开。
鹤雨宵走了进来。他穿着领奖时的运动服,脖子上挂着那枚新的、更耀眼的金牌,额前的碎发被汗水浸湿,贴在额角。脸上带着剧烈运动后的红晕和一丝不易察觉的疲惫,但眼睛亮得惊人,像盛满了星光。
他走到床边,没说话。目光落在沈湛晴脸上,仔细地、一寸寸地确认着他的状态。然后,他的视线移到床头柜那块新的金牌上,又移回沈湛晴的眼睛。
沈湛晴也看着他。看着鹤雨宵胸前那块崭新的、光芒四射的金牌,看着他亮得灼人的眼睛,看着他额角未干的汗珠。耳边仿佛还回荡着刚才手机直播里,鹤雨宵那声穿透屏幕的、撕心裂肺的呼喊。
“沈湛晴——!!!”
“你——看——见——了——吗——?!”
“我——拿——到——了——!!!”
每一个字,都像滚烫的烙铁,深深印在他冰冷的心底。
病房里很安静,只有点滴液滴落的轻微声响。两人谁也没说话,只是静静地看着对方。
过了许久,沈湛晴苍白的嘴唇动了动,声音还很虚弱,却带着一种劫后余生的、微弱的暖意:
“…看见了…” 他看着鹤雨宵的眼睛,又重复了一遍,声音清晰了些,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哽咽,“…H…我看见了…真好看…”
鹤雨宵紧绷的下颌线终于放松下来。他伸出手,没有去碰金牌,而是轻轻地、极其小心地,握住了沈湛晴放在被子外面、那只打着点滴的、冰凉的手。
避开了针头,也避开了那道疤痕。只是紧紧地、温暖地包裹住。
掌心相贴,滚烫的体温传递过去,驱散了沈湛晴指尖的冰凉。
“嗯。”鹤雨宵应了一声,声音低沉而沙哑,带着长途跋涉后的疲惫和尘埃落定的安心。他看着沈湛晴渐渐恢复神采的眼睛,嘴角终于扬起一个真实而温暖的弧度。
“下次…别乱跑。”
“…嗯。”
阳光透过窗户,将两人交握的手和那枚崭新的金牌,一同笼罩在温暖的光晕里。窗台上,一盆小小的绿植,正努力地向着阳光伸展枝叶。
灯塔的守望,终将迎来归航。
他们的十七岁,在彼此的伤痕与光芒中,刚刚启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