日子在鹤雨宵家过得像按了快进。安静,没人吵,早上能睡到闹钟响,不用听隔壁摔锅砸碗。早餐有时是鹤雨宵买的包子豆浆,偶尔他自己煎个蛋,水平飘忽,但沈湛晴没敢嫌弃——有得吃不错了。
晚自习回来,地方大了,讲题都宽敞。鹤雨宵还是那副“平静催命鬼”的样儿,卷子往桌上一拍:“S,集合。”“S,导数。”沈湛晴嘴上“靠”“烦死了”地嘟囔,但手上老实,脑子也比以前灵光。那些符号字母,好像真没那么吓人了,至少知道该往哪儿使劲儿。被鹤雨宵骂“笨”的次数,肉眼可见地减少。
周末鹤雨宵训练,沈湛晴有时跟去。坐在看台角落,阳光晒得塑胶味儿直冲鼻子,他就摊开卷子刷题,或者干脆发呆。看鹤雨宵把那沉甸甸的铁疙瘩一次次抡出去,听着那“砰”一声砸进沙坑的闷响,看着鹤雨宵冷白的皮肤在太阳底下晒得发红,汗珠子顺着清晰的下颌线往下淌…沈湛晴竟然觉得,这枯燥的重复声,挺踏实。
那块失而复得的破纪录金牌,被鹤雨宵随手扔在书桌抽屉里,没再“传递”。沈湛晴有次拉开抽屉找草稿纸看见,金灿灿的,躺在几支旧笔旁边。他盯着看了几秒,手指头动了动,没碰,轻轻关上了。
***
这天下午,体育场像个大蒸笼。鹤雨宵他们队测专项耐力,累死人的那种。沈湛晴被太阳晒得蔫了吧唧,卷子也看不进去,躲到旁边树荫底下打盹儿。
迷迷糊糊间,听见场子里一阵骚动,夹杂着惊呼。
“我靠!宵哥!”
“脚!脚扭了!”
沈湛晴一个激灵,瞌睡全吓飞了!猛地站起来往场子里冲!
投掷区那边围了几个人。鹤雨宵坐在地上,左脚踝以一个别扭的角度歪着,他咬着牙,脸色煞白,冷汗瞬间就下来了,顺着鬓角往下滴。旁边扔着的铁饼,像在嘲笑人。
又是脚踝!
沈湛晴心脏猛地一沉,扒开人冲过去:“鹤雨宵!”
鹤雨宵抬眼看他,眼神里全是压不住的烦躁和痛楚,声音从牙缝里挤出来:“…没事。”
“没事个屁!”沈湛晴火气蹭地上来了,蹲下去看他肿起来的脚踝,比上次看着还吓人,“你他妈又逞什么能?!强度多大心里没数吗?!”
教练和李浩也围过来。教练脸色难看:“雨宵!感觉怎么样?能动吗?”
鹤雨宵试着动了一下,疼得倒吸一口凉气,脸更白了。
“别动他!”沈湛晴吼得比教练还大声,带着自己都没察觉的恐慌,“找担架!送医务室!”
他这反应把周围人都镇住了。沈湛晴自己也愣了,但顾不上尴尬,眼睛死死盯着鹤雨宵那只脚,脑子里全是上次他拄拐的样儿,还有那句“比赛快到了”…操!他感觉自己的手腕疤也跟着隐隐作痛。
医务室冷气开得足。校医检查完,眉头拧成疙瘩:“韧带二次损伤!比上次还麻烦!至少一个月别想碰铁饼!冰敷!固定!赶紧去医院拍片!”
鹤雨宵靠在诊疗床上,闭着眼,嘴唇抿得死紧。汗水把额前的刘海全打湿了,贴在苍白的皮肤上。他没说话,但那股压抑的怒火和绝望,沈湛晴隔着半米都能感觉到。
教练出去打电话联系医院。李浩他们也被打发回去训练了。屋里就剩他俩。
沈湛晴看着鹤雨宵那副死气沉沉的样子,心里堵得慌。他走过去,拿起冰袋,小心翼翼地敷在鹤雨宵肿得老高的脚踝上。冰凉刺激得鹤雨宵身体一颤。
“轻点!”鹤雨宵哑着嗓子低吼,眼睛还是没睁开。
“疼死你活该!”沈湛晴嘴上骂,手上动作却放得更轻,“让你逞能!比赛比命重要?!”
鹤雨宵猛地睁开眼,眼底一片猩红,全是压抑的戾气:“你懂什么?!闭嘴!”
“我不懂?!”沈湛晴被他吼得火起,冰袋往旁边桌子上一拍,发出“砰”一声响!他指着鹤雨宵的脚,又猛地指向自己左手腕上那道疤,“我不懂什么叫逞能?!我不懂什么叫‘算了’?!鹤雨宵!你他妈教训我的时候一套一套的!轮到自己就双标了?!”
他气得胸口起伏,眼睛也红了:“是!你牛逼!你能扔铁饼!你能破纪录!你本事在手上!那你现在本事呢?!躺这儿跟条死鱼似的!跟老子当初躺医院里有啥区别?!‘牌子是死的’?这话谁说的?!现在躺这儿动不了的,是死的还是活的?!”
吼完,屋里死寂。只有冰袋融化滴下的水声,嗒…嗒…嗒…
鹤雨宵死死瞪着沈湛晴,胸口剧烈起伏,像头被戳中痛处的困兽。沈湛晴也瞪着他,毫不退让,那眼神里有愤怒,有心疼,还有一丝…鹤雨宵从未见过的、近乎于“感同身受”的痛楚。
过了好一会儿,鹤雨宵眼底那骇人的戾气一点点褪去,只剩下深不见底的疲惫和灰败。他像是被抽干了所有力气,颓然地靠回去,重新闭上眼,声音沙哑得不成样子:
“…滚。”
沈湛晴看着他这副样子,心里的火气像被戳破的气球,噗一下泄了,只剩下满满的酸涩。他没滚,重新拿起冰袋,动作更轻地敷回那肿得吓人的脚踝上。
“要滚也是你滚医院去。”他声音低下来,带着点不易察觉的哑,“我陪你。”
***
医院走廊消毒水味儿冲鼻子。片子拍完,结果跟校医说的一样,韧带二次损伤,比上次严重。医生开了药,打了固定,交代必须静养,绝对不能再伤。
鹤雨宵全程沉默,拄着医院借的拐,脸色阴沉得能滴出水。沈湛晴跑前跑后,缴费,拿药,还得防着这祖宗自己乱动。
打车回鹤雨宵家。一路上,鹤雨宵靠在后座,脸朝着窗外,一言不发。那股低气压,冻得司机都不敢开空调。
进了家门,鹤雨宵把拐杖往墙边一靠,单脚蹦着就往自己房间去。
“喂!你慢点!”沈湛晴在后面喊。
鹤雨宵像没听见,“砰”地关上了房门。
沈湛晴站在客厅,看着紧闭的房门,心里像堵了团湿棉花。他知道鹤雨宵难受,比赛在即,梦想好像又他妈悬了。可看着他这样封闭自己,沈湛晴更难受。他想起自己当初躺在病床上说“死了就死了”时,鹤雨宵那副要杀人的样子。
不能让他这样。
沈湛晴深吸一口气,走到房门口,没敲门,直接拧开了把手。
屋里没开灯,窗帘拉着,一片昏暗。鹤雨宵背对着门躺在床上,像具没有生气的雕塑。
沈湛晴走进去,没开灯,直接坐在床边地板上,背靠着床沿。
“H,”他声音不高,在寂静里挺清晰,“还疼不?”
床上的人没反应。
“医生说了,好好养,能好。”沈湛晴自顾自说,“就是…比赛可能赶不上了。”
床上的人身体几不可察地绷紧了一下。
“赶不上就赶不上呗。”沈湛晴看着昏暗里模糊的天花板,“你上次不还说,牌子是死的,本事在手上?再扔一次不就完了?下回拿个更好看的。”
他学着鹤雨宵当初安慰他的语气,但说出来干巴巴的,没啥说服力。床上的人依旧沉默。
沈湛晴有点泄气,抓了抓头发。讲道理他真不擅长。他沉默了一会儿,突然开口,声音更低了,带着点自嘲:
“喂,H,你知道不?那天…在巷子里,被划了手,躺地上那会儿,我真觉得…死了就死了吧,没啥大不了。”
床上的人呼吸似乎顿了一下。
“后来…在医院醒过来,看见你那张吓死人的脸,听见你吼‘不准死’…我才觉得…好像…活着也没那么糟?”沈湛晴的声音有点飘忽,像是在回忆,“至少…有人不想我死。”
他顿了顿,侧过头,看向床上那个模糊的背影轮廓:
“现在…轮到你躺这儿了。鹤雨宵,我告诉你,我也不准你当死鱼!听见没?你的命…在我这儿,也值钱!比那块破金牌值钱!”
最后几个字,他说得斩钉截铁,带着一股蛮不讲理的劲儿。
昏暗的房间里,一片死寂。过了好一会儿,床上的人终于动了。鹤雨宵慢慢地、艰难地翻过身,面朝着沈湛晴的方向。黑暗中,他的眼睛亮得惊人,像燃着两簇幽暗的火苗,直直地盯着坐在地上的沈湛晴。
沈湛晴被他看得有点发毛,梗着脖子:“看…看什么看!我说错了吗?”
鹤雨宵没说话,就那么看着他。过了足足有十几秒,他才哑着嗓子开口,声音干涩:
“…值多少?”
“啊?”沈湛晴一愣。
“我的命,”鹤雨宵盯着他,一字一顿,“在你那儿,值多少?”
沈湛晴被他问懵了,脑子一抽,脱口而出:“无价!行了吧?!”
话一出口,他自己先臊得慌,耳朵根子发烫,赶紧别开脸。
黑暗中,传来鹤雨宵一声极轻极轻的、像是从胸腔里挤出来的闷笑。
“…行。”他应了一声,带着点沈湛晴听不懂的复杂情绪,“记住了。”
***
鹤雨宵开始了苦逼的养伤生活。这次他老实多了,没再偷偷作妖。沈湛晴自动升级成了“全职保姆”。
早上监督他吃药,把水杯递到他手里。中午放学跑回来,顺路买饭,或者笨手笨脚煮点清汤寡水的面条(水平比鹤雨宵还烂)。晚上给他冰敷、换药,动作笨拙但小心翼翼。鹤雨宵那只打着固定、肿得像馒头的脚丫子,成了沈湛晴的重点关照对象。
“S,水。”鹤雨宵靠在床头看书,头也不抬。
沈湛晴把水杯怼他手里:“自己没长手?”
“伤员。”鹤雨宵理直气壮。
“伤员个屁!你伤的是脚!”沈湛晴骂归骂,还是把吸管插好了递过去。
鹤雨宵心安理得地喝着水,目光从书页上方扫过沈湛晴气鼓鼓的侧脸。这小子最近气色好了不少,脸上有点肉了,那双总蒙着层雾的眼睛,也清亮了不少。尤其是骂他的时候,眼睛瞪得溜圆,像只炸毛的猫,挺…有意思。
晚自习鹤雨宵去不了,沈湛晴就肩负起“记笔记”的重任。老王讲的,他连蒙带猜地记,回来再磕磕巴巴地给鹤雨宵复述。讲得颠三倒四,错误百出。
“停停停!”鹤雨宵听得眉头打结,“S,你这笔记记的啥?老王是这么说的?辅助线能这么添?!”
“我哪知道!”沈湛晴把本子一摔,“我就听见个大概!你行你去看啊!”
“我要是能去,还用你?”鹤雨宵拿过本子,看着上面鬼画符一样的字迹和混乱的箭头,头疼,“过来!我给你捋捋!”
角色对调。这次轮到鹤雨宵当老师,沈湛晴苦着脸当学生。鹤雨宵讲得比老王还细,沈湛晴听得比上课还认真。一个教得咬牙切齿,一个学得抓耳挠腮。屋里经常回荡着:
“笨死你算了!这公式记几遍了?!”
“靠!你行你来写啊!坐着说话不腰疼!”
“我写就我写!看好了!我只示范一次!”
吵吵嚷嚷里,沈湛晴那点可怜的基础,竟然被鹤雨宵硬生生又给夯进去不少。期中小测,沈湛晴数学居然爬过了及格线!拿到卷子那天,他看着上面那个鲜红的“68”,手指头都在抖,反复看了好几遍名字,生怕老师发错了。
“看什么看?没见过及格分?”鹤雨宵拄着拐凑过来瞄了一眼,语气平淡,但嘴角压不住地往上翘,“还行,没给我这‘金牌教练’丢人。”
“滚蛋!”沈湛晴把卷子抢回来,宝贝似的折好塞进书包最里层,脸上烧得慌,心里却像揣了个小太阳,暖烘烘、亮堂堂的。原来…考及格是这感觉?好像…也不赖?
***
鹤雨宵的脚伤恢复得慢,但总算能拆了固定,拄着单拐小心走路了。比赛是彻底赶不上了,他表面看着平静,但沈湛晴能感觉到他偶尔盯着训练包发呆时,眼底那抹藏不住的失落。
这天周末,天气预报说有暴雨。沈湛晴被鹤雨宵指使出去买跌打药油。刚走到小区门口,豆大的雨点就砸了下来,紧接着狂风大作,天瞬间黑得像锅底。
“操!”沈湛晴低骂一声,把药油揣怀里,拔腿就往回跑!刚跑到楼下,一道惨白的闪电撕裂天空,炸雷在头顶轰然爆开!震得整栋楼都晃了一下!楼道的声控灯“滋啦”闪了闪,彻底灭了!
沈湛晴心里猛地一紧!黑暗和巨大的雷声瞬间把他拉回那个冰冷的巷子!手腕上的疤像被电流击中,传来尖锐的幻痛!他靠着冰冷的墙壁,大口喘气,浑身发冷,动弹不得。
“沈湛晴?!”楼上传来鹤雨宵焦急的喊声,伴随着单拐点地的“笃笃”声,由远及近。
黑暗里,鹤雨宵的身影出现在楼梯拐角,手里举着手机,屏幕的光映着他焦急的脸。
“站那儿干嘛!快上来!雨大了!”鹤雨宵朝他喊,声音被风雨声吞掉大半。
沈湛晴看着那点微弱的光,像抓住了救命稻草。他深吸一口气,强迫自己迈开灌了铅的腿,踉跄着冲上楼梯。刚跑到鹤雨宵面前,又一道惊雷炸响!沈湛晴身体不受控制地剧烈一颤!
下一秒,一只温热有力的手猛地抓住了他冰凉的手腕!避开了疤痕的位置,力道很大,带着不容置疑的坚定。
“别怕!”鹤雨宵的声音就在耳边,穿透了风雨和雷声,异常清晰,“我在!”
那只手传来的温度和力量,像一道暖流,瞬间驱散了沈湛晴骨子里的寒意和恐惧。他反手紧紧抓住鹤雨宵的手,像抓住唯一的浮木,指甲几乎嵌进他手背的皮肤里。
鹤雨宵被他抓得生疼,但没松开,反而握得更紧。他撑着拐,另一只手死死拉着沈湛晴,借着手机微弱的光,一步步把他拽回了家。
关上门,隔绝了外面恐怖的雷暴。屋里也一片漆黑,停电了。只有鹤雨宵手机的光,映着两人狼狈的身影和紧紧交握的手。
沈湛晴靠在门板上,心脏还在狂跳,手死死抓着鹤雨宵,像抓着救命稻草。鹤雨宵也没松开,任由他抓着,另一只手摸索着找到玄关柜上的蜡烛和打火机。
“嚓”一声轻响,昏黄摇曳的烛光亮起,驱散了一小片黑暗。光晕里,沈湛晴脸色惨白,额发被雨水打湿贴在额角,眼神里还残留着未散的惊惧。
鹤雨宵看着他那样子,心里像是被什么东西狠狠揪了一下。他拉着沈湛晴,慢慢走到沙发边坐下。沈湛晴像个提线木偶,任由他摆布,坐下后手依旧死死抓着他,不肯放。
“松手,我去拿毛巾。”鹤雨宵声音放得很低。
沈湛晴这才像回过神,触电般猛地松开手,指尖还残留着鹤雨宵手背的温度和触感。他低下头,看着自己空落落的手心,又看看手腕上那道在烛光下安静蛰伏的疤,喉咙发紧。
鹤雨宵撑着拐,单脚蹦着去浴室拿了干毛巾出来,扔给沈湛晴:“擦擦。”
沈湛晴机械地接过毛巾,胡乱擦着头发和脸上的雨水。烛光跳跃着,屋里只剩下两人交错的呼吸声和外面依旧猛烈的风雨声。
“还怕?”鹤雨宵看着他失魂落魄的样子,问。
沈湛晴擦头发的动作顿住,没吭声,算是默认。过了好一会儿,才哑着嗓子说:“…巷子里那天…也是…这么大的雷雨…”
鹤雨宵心口一窒。他明白了。那条疤,不仅仅是伤,更是刻进骨头里的恐惧开关。他看着烛光下沈湛晴低垂的、脆弱的侧脸,想起他手腕的冰凉和刚才那不顾一切的抓握…
一股强烈的冲动涌上来,压过了所有的顾虑和别扭。
他撑着沙发扶手,忍着脚踝的不适,慢慢挪到沈湛晴身边,挨着他坐下。距离很近,手臂几乎贴着手臂。然后,他伸出手,不是去抓沈湛晴的手腕,而是绕过他的后背,轻轻地、但极其坚定地,将他整个人揽进了怀里!
沈湛晴身体瞬间僵住!
“S,”鹤雨宵的声音贴着他湿漉漉的头发响起,低沉,清晰,带着一种前所未有的郑重,“听着。那条巷子,那场雨,那把刀…都过去了。它们伤过你,但弄不死你。”
他的手臂收紧,将沈湛晴更紧地箍在自己怀里,少年温热的体温透过薄薄的湿衣服传递过去。
“你现在在这儿。在我家。跟我待一块儿。”鹤雨宵的声音不高,却像带着千钧之力,砸进沈湛晴混乱的心底,“雷再大,雨再猛,门关着,我在旁边。天塌下来,我个子比你高,先砸我。”
他顿了顿,下巴轻轻蹭了下沈湛晴的发顶,动作带着点生涩的安抚:
“怕就抓着我。像刚才那样。别松手。”
沈湛晴僵硬的身体,在这紧密的、带着滚烫体温和承诺的拥抱里,一点点软化下来。鹤雨宵的心跳隔着胸腔,沉稳有力地撞击着他的耳膜,像最安神的鼓点。外面恐怖的雷声,仿佛被这心跳声隔绝在了另一个世界。
他紧绷的神经彻底松懈,一直强撑着的坚强外壳碎裂开来。他把脸深深埋进鹤雨宵带着干净皂角味的颈窝,贪婪地呼吸着那令人心安的气息。右手小心翼翼地抬起,环住了鹤雨宵的腰,抓皱了他背后的T恤。像漂泊的船,终于找到了锚定的港湾。
鹤雨宵感觉到他的回应,手臂收得更紧了些。下巴抵着他的发顶,无声地传递着力量。烛光将两人相拥的影子投在墙壁上,融成一体,随着火光轻轻摇曳。
风雨依旧在窗外肆虐,雷声沉闷地滚过天际。但在这个烛光摇曳的、小小的避风港里,两个伤痕累累的少年紧紧相拥。一个用体温驱散噩梦的冰冷,一个用依赖确认存在的真实。
那些说不出口的恐惧,那些深埋心底的痛楚,那些名为“救赎”的藤蔓,在这沉默而滚烫的拥抱里,疯狂滋长,缠绕共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