迎风客栈的破旧木牌在山风中来回摇晃,发出一阵“吱呀”轻响,像在用疲惫沙哑的嗓音,替迟来的客人献上一份廉价却执着的欢迎。
楼下,伙计们穿梭其间,端茶倒水的动作麻利得像久经训练的游鱼。顾清尘与萧景焱刚走到柜台前,便听见身后两道不请自来的声音,一如既往地熟悉。
“哟,顾宗主,萧少侠,这么快便到了?连路上的尘土都未曾沾几分。”商言的声音如往常般带着笑意,语调轻巧,语气里却藏着点让人分不清是真心还是挖苦的调侃。
他大摇大摆踏入客栈,俊朗的面庞上一副人畜无害的笑,眼底却藏着几分揣测和几分不怀好意的兴味。
紧随其后的杜玄黎则慢条斯理地打量着四周,语调慵懒中透着讥诮:“这地方……倒也别有一番‘市井仙气’。”
听着两人一搭一唱地开场白,萧景焱眉头狠狠一跳,嘴角抽了抽,忍不住在心底腹诽:
真是阴魂不散。
他瞥了眼顾清尘——师尊那张如玉雕琢般的脸上,依旧是熟悉的冷静无波,仿佛早预料到这两人一路如影随形。
萧景焱咬了咬牙,皮笑肉不笑地拱手道:“两位道友这份‘巧合’,倒真是令人佩服。”
商言笑意更盛,语气几分轻佻:“哪里哪里,只是顺路。迎风客栈虽简陋,却也别有一番……清贫修真人的乐趣。”
杜玄黎微抬下巴,扇骨一扣,语气半真半假:“反正天命阁的差事已了,偶遇两位,不如同行同住,岂不妙哉?”
**妙哉你个头。**萧景焱心里冷哼,面上还是端出一副“道貌岸然”:“两位既然自便,自然随意。只是客栈房间简陋些,怕是委屈了两位贵客。”
正巧这时,伙计殷勤地凑上来:“两位贵客好福气,天字号正好空着两间。”
“天字号便天字号。”商言很是大方地掏出灵石,扔在柜台上发出清脆一声,顺便斜睨了萧景焱一眼,语带调笑:“好久没睡个宽敞床铺,趁此歇上一歇,岂不快哉?”
杜玄黎懒洋洋地接道:“住得舒服些,明日好继续观戏嘛。”
这话听在耳中,分明像是在暗示——他们根本没打算走远。
萧景焱一口牙差点咬碎。他忍不住偷觑身旁的顾清尘,见自家师尊从始至终都一副“世事皆在我算中”的淡定模样,心里憋得更难受了几分。
这些明枪暗箭,师尊竟丝毫不打算理会?
“师尊,咱们还是回房吧。”萧景焱收敛情绪,忍住火气,闷声道。
顾清尘轻轻颔首,步履从容,未曾多看两人一眼,仿佛后头那两条尾巴根本不存在一般,举止从始至终如闲庭信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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二楼走廊窄窄,木板年久失修,每踩一步都发出轻微的“咯吱”声。幽姬不在,楼上下里出奇安静,倒添了几分古怪寂寥。
萧景焱推开那扇熟悉的门,狭小的人字号房陈设寒酸如旧,窗户风一吹便吱呀作响,床铺依旧是那张快散架的小床,桌角残破,甚至隐隐透着股发潮的味道。
“师尊,您请。”萧景焱侧身让道,语气殷勤,眼中却藏着一点小心揣测,悄悄打量着顾清尘脸上的每一道细微变化。
顾清尘却像什么都没察觉般走入屋内,径自拉开椅子落座,面上不动声色:“住着便可,不必讲究。”
萧景焱关门转身,忍了又忍,终于还是忍不住小声嘀咕:“商言和杜玄黎那两个……怕是没安什么好心。”
顾清尘抬眸看了他一眼,语气平静如水:“无妨,他们看戏,我们做事,各安本分。”
“……可他们就是碍眼啊。”萧景焱小声闷闷嘟囔,像个被人霸座还不能赶走的小孩子。
顾清尘手指轻敲茶盏,淡声道:“若你连他们几句试探都要介怀,日后又如何行远路?”
萧景焱嘴一噎,只得乖乖认怂,不甘心地换了个话题来讨好:“那徒儿去把窗修一修,免得夜里透风,冻着师尊。”
他边说边站起身,唤出灵气,一指点去,淡金色光芒沿着窗棂细细密密勾勒封缝,连窗棱断裂的木刺也被灵力细致修补得平整光滑。
他一边修,一边余光偷偷瞄着顾清尘的反应,心里暗暗期待着师尊哪怕一句夸奖。
果然,半晌后,顾清尘低头轻抿了口凉茶,语气淡淡却难得多了分意味不明的柔和:“手艺倒是越来越像个养家糊口的修补匠了。”
萧景焱面上一喜,讪讪笑道:“徒儿这不是想让师尊睡得舒坦些嘛。哪怕房破点,只要师尊在,徒儿都觉得踏实。”
这话说得殷勤讨巧,萧景焱心中却隐隐有几分不易启齿的别样意味。
顾清尘淡淡看了他一眼,没再多言,只将茶盏缓缓放下,目光透着几分让人难以揣摩的深意。
窗外风声幽幽吹入,两人影子拉长投在破旧的木墙上,一室寂静中,却藏着数不尽的暗流潜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