困仙谷的夜,寒得像是万载玄冰沉于谷底。山川肃杀,藤蔓呜咽,薄霜覆在嶙峋石骨上,像天意提前铺好的一层白布,为将要开始的执念仪式预做陪衬。
古老的樱花树下,花瓣在冷风中轻轻颤动,像是听懂了眼前少年的祈求,正轻声回应着他的悲凉。
萧景焱站定,低声开口:
“敢问樱花前辈……可有法子,救回我师尊?”
片刻寂静,树体微微晃动,枝干间传出那熟悉的苍老嗓音:
“办法倒也不是没有……只是,耗时极久,代价极大。”
樱花老者这语气,带着几分看热闹不嫌事大的唏嘘。
“但说无妨。”
萧景焱答得坚定,连眼眸里的犹豫都不曾闪现分毫。
樱花树仿佛多看了他几眼,继续缓缓道:
“我曾言,你这龙族血脉,有活死人、肉白骨之力,绝非虚言。你师尊尸骨未寒,尚有一线生机——”
“每日子时,你需刺取三滴心头血,滴入其心脉,辅以灵力导引。短则一年半载,长则三五年……若运气好些,你师尊便有望归来。”
说到此处,老者语气难得地带了几分犹疑:
“不过,这不仅是对你身体的折磨,更是对你心魂的磨炼。每日取心头血,疼痛非常,且修为亦会受损。你,准备好了吗?”
“只要有一线希望,无论多苦多痛,我都愿意去做。”
萧景焱双拳紧握,声音铿锵得像铁打的,眼中一片死志灼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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樱花老者听着这少年咬牙切齿的执拗,只能暗暗叹息:
——这娃,是真傻,傻得让人心疼那种傻。
“好罢。记住——匕首须锋利,动作须果决,迟疑只会让自己受更大的痛。取完心头血,立即滴入顾清尘心脉,再用灵力缓缓引渡。三年为限,成与不成,全看造化。”
“萧景焱铭记于心。”
他抱拳一礼,毅然转身离去。
那背影决绝得连月光都未敢多追一眼。
樱花树花瓣飘落几片,老者幽幽叹息:
“傻孩子……但愿你能熬过这场执念煎熬,真能熬出个奇迹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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当夜,山洞内。
火光摇曳,夜明珠柔光笼罩着石床上安卧的顾清尘。俊美如昔,宛若沉眠,像是下一息便会轻声唤出那句“焱儿,过来。”
萧景焱望着那张眉眼间透着仙骨冷意的面容,心脏一阵阵绞痛。
他缓缓取出那柄匕首——匕首锋利得像是专为斩断凡尘情孽所铸,刀身寒光烁烁,映着他那张略显苍白却坚定无比的脸。
深吸一口气。
他将匕首缓缓按在心口——准确地说,是心脏正中偏上一寸的位置。那里,正是“心头血”藏匿之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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刀刃缓缓刺入。
剧痛,如惊雷炸响于神魂。
他全身剧烈一颤,冷汗瞬间爬满额头,后背早已湿透。他咬牙死撑,手微微发抖,却未有半分迟疑。
“疼?自然疼——要是不疼,怕是活不出这股执念来了。”
每一寸刀锋刺入,都是针扎骨髓、撕心裂肺的折磨。似有无数银针在心头翻搅,绞断了血肉,又似有人一寸寸撕裂经络,连神魂都在那一刀一刀中颤栗失稳。
到达心头之时,他险些失去意识,黑暗在眼前翻涌成片,几乎晕厥。
他死死攥住匕首,指节泛白,舌尖狠咬住下唇,直至血腥味在口腔中弥漫。
“还不能晕……还差三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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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小心收刀,鲜血汩汩涌出。他稳住意念,双指微微颤抖地探向心口,捻取那三滴微微泛着金光的心头血。那血,比寻常灵血厚重许多,每滴滑落,都仿佛耗去了他一分寿元、一寸修为。
三滴。
恰恰三滴。多一滴,神魂不稳;少一滴,灵效不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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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将那三滴心头血,缓缓滴入顾清尘胸前的剑痕心脉。血液落入伤口,瞬间便被缓缓吸收,融入那死寂如铁的经脉之中。
随后,萧景焱运转灵力,引导那丝血脉灵息在顾清尘体内游走。那灵息宛若一缕细流,在无边死寂中艰难穿梭,像是在叩开一个早已封闭的世界。
可惜——无声,无息。
顾清尘的身体仍旧一片沉寂,没有丝毫回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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剧烈的疼痛和灵力消耗,让萧景焱面色愈发苍白,额角青筋暴起,冷汗滴落成线。
即便如此,他眼神依旧坚定得骇人。
“这是第一夜。”
“哪怕三年……我也定要熬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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日复一日。夜复一夜。
子时匕首,心头三滴。
每一刀下去,他的脸色就更苍白一分,修为消耗一层,眼窝更陷一点。原本冷俊英挺的少年面容,渐渐带上了一股**“偏执疯批美人”**的病态魅力。
——若此刻外人闯入,恐怕都得倒吸一口凉气,心道:
【仙修不易,守尸更难,萧景焱这条路……是真的疯魔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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樱花老者每日夜里都悄悄伫立在洞外,看着洞内那抹苦撑的背影。
夜风拂动老者枝干,他轻声喃喃:
“傻孩子,你这是拿命去赌执念啊……”
“……可惜,世间偏偏最难成的事,便是执念成真。”
花瓣悠悠飘落,落入洞口暖光之中,映得那少年决绝的背影,孤傲又悲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