清晨，天玄宗山峦在淡薄的晨雾中若隐若现，缥缈如仙图。薄雾间有灵鹤掠空，偶尔传来几声远钟，天玄宗依旧是那副高高在上的清寂模样，像什么都未曾改变。
但在隐匿的气息下，萧景焱缓缓游走在宗内各峰之间，目光所及，早已是物是人非。
十一年，弹指一挥。
新修的阁楼、陌生的弟子、扩建的演武台……世间一切皆在变化，唯独那些未曾显露在阳光下的真相，始终盘踞在心头如钩爪一般，越挖越深。
直到他悄然来到天玄宗的主峰——凌霄峰。
学堂方才散课，晨光正好，少年弟子们三三两两自殿前走出，灵气清润，谈笑声洒落阶前樱花瓣上，像极了那些年他自己也曾驻足聆听的日子。
而在那片人群尽头，白衣如雪、玉带轻垂的身影，赫然立在晨曦微光中——
顾清尘。
那熟悉得几乎刻入骨髓的轮廓，在雾光与日辉交织下，依旧如当年那般无尘无垢，宛如被天道单独雕琢出的仙中谪客。
容颜不老，神色不改。只是那昔日困在化神巅峰的瓶颈，如今已悄然突破，跨入合体初期。
“二十年才上合体……倒也挺能忍。”
萧景焱嘴角扯了扯，笑意中带着几分酸涩调侃。
——果然，连顾清尘的耐心也算入了谋局的一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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正出神间，只见一名天玄宗小弟子快步趋前，双手抱拳，恭恭敬敬地在顾清尘面前站定，带着少年人特有的炙热孺慕之情开口请教功课。
顾清尘微微低首，温和浅笑，那份姿态熟悉得几乎让人心碎：
“嗯，剑诀之理，最重守中正，勿躁勿急。你既执剑，当先护心，再驭锋。”
他声音如春风拂柳，衣袂轻扬，日光在他白衣袖角晕出一圈圈光晕，仿佛整个人都沐浴在仙光中，清绝非凡。
——这一幕，熟悉得几乎像时光倒流。
当年也是这般，他站在顾清尘身前，抬头望着他的眼神，怕也如这小弟子一般。
“……”
萧景焱心口像被什么狠狠钝击了一下，喉咙泛出一阵铁锈味道。
他本想冲上去唤他一声“师尊”，像从前那样微微一笑，便什么都过去了。可理智却死死钳住了他——
他已不是从前的萧景焱了。
他的身份，他的血脉，他身后的困仙谷，那些已经无法回头的真相，全都像一张密织的黑网，将他牢牢困在那原地，连那一步也无法迈出。
“自己如今隐匿术果然练得不错。”
他心中冷冷自嘲一声，看着顾清尘微笑时那双眼眸里盛满了旁人的崇敬，而他那曾经唯一被盛满的位置，如今早已空了出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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嫉妒来得猝不及防，恰如一场倒灌的冷风，狠狠钻进他心肺里。
“真是好啊，师尊还是那样温柔，还是那样好。”
“……就是笑得越来越轻松了。”
他咬牙死死盯着顾清尘与那名小弟子的每一次对话，每一个浅笑，每一寸眼神的柔光，像是锥子一寸寸刺入心口，几乎要撕裂出血来。
当年，他在顾清尘身边学剑学阵、练琴练心法，那人也曾这样，温言软语，举手投足间似把他护在羽翼之下。
——结果羽翼底下，藏着的是炼化炉鼎的阵眼。
他的拳头缓缓攥紧，骨节泛白，掌心被指甲割破了薄薄血痕，他却浑然不觉。那点疼，根本抵不过此刻心底席卷而起的那股浓烈妒意与哀怒。
“若当年困仙谷走不出来，如今站在这人身前笑着请教的，也许就是我另一个替代品了。”
他的唇角微微一扯，笑意里多了一丝阴冷的讥诮。
他实在不知自己究竟在嫉妒什么——是顾清尘的笑？还是那孩子被取而代之的位置？抑或是——
嫉妒那份他以为属于自己的“唯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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终于，目光再无法承受这一切，他猛地转身，像逃避般离开了凌霄峰。
而他未曾看见——
在他身后，顾清尘那看似随意望向弟子群落的双眸，似是不经意地扫过了他方才停留的位置。
那一瞬间，顾清尘的目光里，闪过一丝淡淡笑意，像是温柔，又像是笼罩着漫不经心的深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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而在高空晨雾之上，阳光缓缓破云洒落。
晨光依旧，人心未改。可那光落在不同的人身上，早已照出截然不同的天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