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堂神殿上空,永昼不落。
顾清尘登基已有月余。
外界原本猜测,这位神秘而冷艳的新上帝,必将以雷霆之姿肃清朝堂、整肃旧派、颠覆政权。
可让人意外的是——什么都没有发生。
顾清尘每日准时听政、阅卷、批示,政令井然不紊,丝毫不出格。
若说与以往不同,那便是:她不像顾鸿轩那般软言好哄,行事分寸拿捏得极其精准。暗藏在神殿中的那一派权臣,原本提心吊胆地等着她拔剑相向,结果自己提的政策建议,大多数竟也被她平静采纳。
一时间,朝堂上下竟反而有些不适应了。
“……这新陛下,倒是比想象中容易相处。”有权臣在暗处低声议论。
“她怕也不过如此。识时务,倒也省事。”另一人冷笑。
没人看出,她那看似温顺平和的接纳,不过是以退为进,静水藏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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每日的朝会,江玄策都陪在顾清尘身侧。
他从不被允许发言,甚至连眼神都要控制好方位——不得左顾右盼、不得随意皱眉、不得露出困惑。
“听不懂也要听。”顾清尘淡淡吩咐。
而江玄策那张本就青涩稚嫩的脸,此时更像一只努力装作镇定的小鹿。
他认真聆听着高阶神官们的宇宙观测报告、次元能量预算、神权分封议案、星河审判陈词……
他完全听不懂。
但顾清尘从未追问:“听懂了吗?”
只是轻飘飘地扔下一句:“——自己悟。”
有时候顾清尘无聊了,便在朝会间打起瞌睡。
她睡得很安详,长睫微垂,神座后的圣光落在她侧脸上,像是雪地银狐打盹。
江玄策却一丝不敢懈怠,生怕哪天突然被抽问,憋得精神高度紧绷。
他渐渐明白,所谓“自己悟”,其实意味着——你若能悟出一分,便有一分命可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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偶尔,顾清尘会离开天堂。
在宇宙间不同的星域、不同的时点,她代行天命,去裁定一些早被天道安排好的纠纷。
这些出行,她从不带神官仪仗,只带江玄策一人。
一神一随,悄无声息地降临各族祈求已久的圣坛。
她身穿素白神袍,袖摆落地如烟云轻覆,金发如瀑,仅以银丝绳简单束起。
江玄策则身着深蓝侍从礼服,腰佩短剑,始终半步跟随。
那星域各族的王侯、长老、术士们第一次见到上帝现身,皆被震撼得倒吸凉气——
“请来的天神,竟……如此年轻?”
“居然只带一个随从?这便是……神明的风范?”
他们本想寒暄结交,顾清尘却根本不给任何人开口的机会。
她裁定清晰,执行干脆,交代完毕便拂袖离去,连多停留一刻都没有。
江玄策全程沉默,亦步亦趋,心中暗自咂舌——
果然,神明的权柄与孤独,是共生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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而顾清尘给江玄策立下的规矩,更加严格:
——不得离开我的视线。
——我不吃的东西,你不许碰。
——我不碰的东西,你也不许碰。
——为什么?
“——自己悟。”
江玄策起初不解,渐渐却隐隐生出一股隐忍的求知欲。
他能感觉到,顾清尘似乎在把他往某个深不可测的方向强行推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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而这一切的核心——始于藏书阁。
那是天堂最高的禁地。
事实上,在顾清尘真正登基前的那段岁月,整个天堂曾被笼罩在一层谎言编织的迷雾之中——
——“她在藏书阁闭关了六百年。”
这是那一派权臣们对外公开的说法。
当年,顾清尘的亲生父亲在被谋害前夕,悄然将年幼的她托付给离箴带走,避入魔界。
而在天堂,神官们便宣称:上帝之女已入藏书阁闭关修炼,不得打扰。
六百年无人见过她,六百年无一封公函传出,六百年藏书阁始终紧闭。
——至于众人信不信?谁知道呢。
当权的那一派心知肚明,却也乐得默认。只要不出来搅局,真假都无关紧要。
可如今,顾清尘带着六百年的魔界游历、与彻底蜕变的灵魂归来,顺理成章地登上了神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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藏书阁横跨三重空间,宫阙如浮空星舰般漂浮在重重光轮之间。阁内网罗着整个宇宙历代最具划时代意义的典籍、禁术、古籍、哲典与神祇残卷。
顾清尘将江玄策第一次带来时,他几乎被眼前的壮观所震慑得说不出话。
浩瀚的浮空书海在半空旋转,数不尽的光符在空中游走,像是千万只记录宇宙秘密的流萤。
顾清尘只淡淡看着他,抬手一指:
“你的时间不多了。”
江玄策猛地一怔:“我……的时间?”
顾清尘轻轻点头:“一百年内,你需将这里的书全部读完。”
“一百年?”江玄策倒吸一口凉气,脸上青涩、单纯与一丝野心交织:“可是我看不懂的地方——”
顾清尘平静地打断:“——自己悟。”
江玄策盯着那无尽浩瀚的书海,呼吸微颤。
这一刻,他那双尚且年轻的眼睛里,第一次浮现出真正属于猎手的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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而在藏书阁穹顶极远处,一道虚浮若隐的神文正缓缓消散——
【天道旁观,局势未定。】
谁也未曾察觉。
在这看似风平浪静的光辉表象下,真正的暗涌,已悄然在缓缓酝酿。
——神座的游戏,才刚刚开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