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章 第 6 章

午后,在高翎的祭酒堂里,师徒二人各自读书品茶。

师父很是羡慕李易安与赵明诚赌书消得泼茶香的意趣,特意买了一套茶杯,一个“清茶淡粥”,一个“人生白首”。

这样的日子很难得,师父公务繁忙,却总是挤时间陪着徒弟。

这样闲时看花,读书品茶的日子,恬淡又美好。这样“不得语,暗相思。两心之外无人知。”的隐秘心思,更是禁忌又甜蜜。

茶台上放着一盆兰花,是徒弟拿第一份俸禄给师父买的,兰花高洁清雅,四季常青,正配师父的“长青”二字。

旭阳如今留任太学,做师父的助教,虽说是祭酒大人亲徒,却绝非任人唯亲,而是他确实实力超群,这份前程,是他靠真本事自己挣来的。当然,他这份本事,也仰仗他师父的倾囊相授。

“师父。”徒弟拿起师父的教案,师父正在擦兰花的叶片,“嗯?”

“这里不太懂。”

师父偏过头,“哦,写得太潦草,我先看看,自己都忘记写了啥了。”师父接过教案,顺口问:“你以后还是想教学?”

“先看看吧,早着呢。这茶真不错,上好的明前龙井,好香。”

“还是傅大人去杭城带回来的。”

徒弟举着杯中细细看,“我知道,我倒想亲自去采茶、制茶,肯定很有意思。”

师父瞄了他一眼,心里生出个念头,他俩还没一起出过远门呢。

这一年,旭阳十七,也是这一年,高翎入内阁,成为建朝以来最年轻的内阁大学士。

入了内阁,高翎更是忙得脚不沾地。

他刚回祭酒堂,旭阳便进来。

“我明日又要出趟远门。”

“哦,”徒弟有丝丝不快,才回来多久啊,又要出远门?“那您多久回来?”

师父哪里想走,但他也是没办法,笑笑说:“放心,过年之前定赶回来。”

徒弟低头,轻轻咬了咬唇侧,说:“我可不是那个意思。”

师父瞅他一眼,看你嘴硬,“那我看吧,去了运城,顺便游游山玩玩水,难得有机会去放松放松。”

徒弟立马抬头,盯着他,“您都和谁一起去啊,还游山玩水?”

师父笑出声,“那到底想不想我早些回来陪你?”

徒弟抿着嘴,一言不发地盯着他,眼里三分含羞七分娇嗔。

师父看了都开心得合不拢嘴,“好啦,逗你的,定会尽早赶回来。”

这在京都还好,不管如何忙,总是想办法就能见到,这一出远门,方能深刻体会何为“晓看天色暮看云,行也思君,坐也思君。”

马车上,高翎看着晚霞,却完全无心欣赏。这还是第一次和旭阳分开这么久,不知这些时日他忙不忙,有没有好好吃饭,有没有天天想到我。

旭阳喷嚏一个接一个,他干脆扔下笔,等着下一波来袭。哼,想我就快回来呀,就让我打喷嚏算什么本事?

运城能有多远?

运城能有多好玩?

运城是公子哥好看还是姑娘家美呀?

要不要上个奏折说我师父走丢了……

哎……

入我相思门,知我相思苦。

高翎此行,特意绕道徽州,买了文房四宝,然后快马加鞭赶回来。

旭阳看了又惊又喜,“您不是说去运城吗?那地方距离徽州那么远。”

“远是远,但我知道你喜欢。”

“嗯,喜欢。”

“那……”师父有些羞于说出口,脸侧到一边,小声说:“怎么谢我?”

徒弟怎会猜不到他那点小心思,但,哎,谁又那么好意思呢,“额……现在啊?这,可是,可是祭酒堂诶。”

早知道就该直接回府,然后派人来请他过去的。

每一份感情,付出总希望得到回应,高翎感激旭阳的懂得,更感激他的坦荡。他知道,这样的感情,见不得光,也不一定长,可感情之事,从来都不是知道就能做到。他只知情不知所起,他爱得小心翼翼。

年幼时,他曾和七皇子暗生情愫,但皇子十五岁被御赐成婚,不容拒绝。那以后,他便克己复礼,与七皇子保持距离,也从此封心绝爱,洁身自好。

可遇见旭阳,心中那团本已熄灭的火,又发出夺目的光。

即便知道徒弟某天或许会重蹈七皇子的覆辙,哪怕预见某天自己会因为罪不可恕而下地狱,他也依旧选择了赴汤蹈火。

因为,纵使心中百般隐忍,见到那人的时候,也是无法自拔。若牵了手,就想亲脸颊,亲了脸颊又觉不够,总还想要更多。

旭阳入仕后,便有了更多自由,这一年,他借着回乡祭祖的由头,终于和母亲团聚。

母子多年不见,甫一见面,便泪如雨下。

“娘亲,儿子不孝,回来看您了……”

母亲抱着旭阳的头,“儿啊,娘的宝。”

对于旭阳的娘亲来说,报仇早已不再重要,她只希望儿子平安喜乐。但既然儿子自己选择了这条路,她自然义无反顾的支持。

哭声暂歇,娘亲捧着儿子的脸,“不哭了孩子,让娘好生看看。”

旭阳擦掉眼泪,努力挤出笑脸。

和娘亲团聚的每分每秒都珍贵无比,以致于旭阳一拖再拖,完全不想再回去。

近月余未见,高翎觉得自己已经着了魔,吃饭想到徒弟,睡觉想到徒弟,连见到路边的歪脖子树都能联想到徒弟。

顾不得许多,不论他答不答应,也不知未来如何,他决定必须要奋不顾身一次,否则,这个元宵他都熬不过去了。虽然他也害怕,怕徒弟会拒绝,怕他们连现在的关系都维持不住,但左右是个死,试一试,或许还有一线生机。

元宵夜,高翎将旭阳邀请到府上,喝了酒,便也放肆了些。

终于,两人第一次赤诚相见。

情到浓时,师父很动情地问:“小阳,你想,你想在上面还是下面。”

徒弟终于得了空隙喘口气,气喘吁吁地说:“啊?这……”他可从未考虑过这个问题,并且更大的问题是,这会子脑子也不是很清晰,一时哪里想得明白。

师父亲亲他的唇角,“你要是怕疼,我都依你。”

依个锤子,我根本也不会啊,徒弟闭上眼,豁出去了,“那您轻些。”

为了这一夜,师父提前做过很多准备。徒弟本以为,第一次做这事,下面这个定会痛得死去活来,却不想,并无想象中难受,甚至还有些……嗯。这不禁让徒弟怀疑,他会不会是轻车熟路?殊不知,这其实也是师父的第一次。

那以后,高翎总是会找各种理由邀请徒弟上门,也会时不时去徒弟家厮混,两人度过了一段甜蜜的时光。旭阳清醒着沉沦,既觉得忍辱负重,却又欲罢不能。

这日,这不速之客又大摇大摆来到旭阳家,手中提着一包新鲜的蜜饯。

主人家蜜饯收了,但人可不想接待,“我这地方简陋,这位公子就别来了吧。”

师父回头看看院子里的老伯,轻声对徒弟说:“有你的地方便是我的家,我有家不能回?”

徒弟将蜜饯喂进师父嘴里,“小嘴儿甜得你。”

师父一口咬住徒弟的手指,徒弟赶紧看向小院里,“色胆包天呐你!”

师父松开手指,摇摇头,说:“不不不~你师父我好色有度。”

徒弟轻哼一声,也放一颗蜜饯进嘴里,“我看您是流氓没谱。”

旭阳进祭酒堂提醒师父一会儿有课,见师父正伏案赶教案,自己走到他案桌前才抬头。

“诶,外面太吵,都没注意你进来。”

徒弟倾身向前,娇声说:“哼,当然看不见,先生眼里心里只有教案,不像我……眼里只有先生。”

师父喉头一紧,说,“去把门关上。”

徒弟作死地趴上桌,问:“关门干嘛?”

师父也向前倾身,说:“你。”

眼见这是撩出了火,旭阳有些紧张,赶紧站直了身子提醒道:“下堂可是师父的课。”

“速战速决。”说话间,师父已去关上了门。

“不行不行,”徒弟躲闪不及,“啊!真色令智昏!”

箭在弦上,不发是不行了,“咱俩今天一起逃课好了。”

“他们会来叫我们的。”

“那你别出声。”

“那您倒是轻点啊……”

徒弟真是要了命,他哪里知道师父竟会如此胆大包天,这要是被人发现,简直都别活了。

完事儿,徒弟气冲冲地警告他师父,“下次不准再这样!”

“我发誓不会了。”

“哼!再这样怎么说!”

师父拿起教案,亲了徒弟一口,撒腿就跑,“那就再发誓。”

徒弟狠狠地剜了师父一眼,“快滚!”

高翎脚下生风,正好踩上上课的钟声。

旭阳独坐在祭酒堂里,心中愤愤不平,他娘的,提了裤子就跑,真是无情。哎,虽然吧……但是,好像有那么点刺激。

缓了一会儿,他慢慢悠悠去讲堂。高翎的课,从来是座无虚席。

两人目光一触碰,师父赶紧将视线挪开,徒弟就偏不,就是要盯着他,这玩意儿看着人模狗样的,背地里简直是个混账。反正他讲课是深入浅出、妙趣横生,所有人目光都焦聚在他身上,反正也没有人会注意自己,旭阳就这么盯着他,一直盯到下课。

课后,高翎自己抱着学生的课业本回祭酒堂,旭阳走在一旁倒像个大爷,“还是给我抱着吧,免得别人看见说我这助教不称职。”

“谁敢说你,看我不撕了他的嘴。”师父偷偷瞄了徒弟好几眼,“板着个脸是啥意思啊?刚刚讲堂上可是瞪了我大半个时辰,欲求不满呐?”

徒弟再次瞪着他,“你信不信我先撕了你的嘴!”

“啧,啧,整天你你你的,还懂不懂点礼数。”

“呵,这会儿想起来是我师父了?”

注:

“不得语,暗相思。两心之外无人知。”出自唐·白居易《潜别离》

“晓看天色暮看云,行也思君,坐也思君。”出自明·唐寅《一剪梅·雨打梨花深闭门》

“入我相思门,知我相思苦。”出自唐·李白《三五七言》

< 上一章 目录 下一章 >
×
明月寄相思
连载中姝娪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