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0章 第 30 章

高翎抚上右臂狰狞的伤疤,已经痊愈了,却还是会觉得疼。

他来到小树林,就着壶中的烈酒,勉强咽下两个冷硬的馒头。

其实吃什么对他现在来说都不重要,反正吃什么都是同样的味道,吃草根时味同嚼蜡,吃馒头也是一样,他只要能活下去。

吃完小憩片刻,他拿起剑,尽情挥舞。

他本就是武学奇才,若一心放在武学专研上,那也得是一代宗师。

现下,他白天是不能在外活动,便有大把的时间将自己武功回炉重造。

破后,便能再立。

剑光漫天飞舞,所到之处,无不摧枯拉朽。就是他手中的鞘,也和剑身一般,锐不可当。

一个时辰后,“铿”一声,剑入鞘。

高翎潇洒离开,轻盈若絮。

身后,树上的每一片烂叶都精准落地,地上的每一根枯草无不连根拔起,余下的,全是勃勃生机。

皇帝年近花甲,自大皇子出事后,太子之位却一直空悬,若说以前还有七皇子和四皇子相互掣肘,那现在,四皇子几乎是胜券在握。

可立嫡立长,一直是皇权延续的规矩,太孙作为嫡出长孙,对四皇子的威胁,也不能说没有,这事四皇子想得到,太孙定也想得到。

多年来,太孙不露锋芒,不争不抢,可经此一事,高翎也看清,自己以前是小看了太孙,这样的隐忍和谋略,怕是不输他任何一位皇叔。

只是不知他这次扳倒七皇子,究竟是纯粹为了替父亲报仇,还是想要更多。王妃身后实力还在,若是他有心争夺,后面恐怕还有一场恶战。

旭阳既然敢站队太孙,自然不会不知水深水浅,只是未来,他就自求多福吧。

旭阳要调查往事,注意力自然会放到四皇子府上,高翎要查四皇子管家和陆鑫的途中,注意力也要放到四皇子和太孙府上,这一来二去,双方终有一日要碰头。

近日,四皇子府上管家有异动,旭阳一路跟了去,见管家进了一处荒郊废院。他正打算溜进去,碰巧,高翎正好从院中出来。

看见跟在后面的旭阳,高翎疑惑,他一个人来这里做什么?这地方看似一座破院,里面却别有洞天,危险重重。

就犹豫这时间,旭阳发现了他。

旭阳一路追到树林,高翎不想正面交锋,只想躲。

在之前的调查当中,太孙手下的人就发觉有人步步走在他们之前,眼前这人不欲拿下自己,反而想要逃走,那定不是四皇子的人,或许是友非敌。且这人身形莫名的熟悉,于是,旭阳穷追不舍。

高翎也看出来旭阳不达目的不罢休,终于也在偏僻处停下来。

实话说,旭阳追得有些暴躁,眼前这人武功深不可测,他其实不太有底气,也不该追这么远的,但心里就是莫名其妙地憋了一口气,非追上来探个究竟不可。

“你是谁?”

高翎不答。

旭阳紧握着剑,步步逼近。

高翎戴着斗笠,看着他一点点靠近。

终于,旭阳站定,拔出剑,想要挑开他的面纱。

他说不清自己是什么心态,他也不知为何自己强烈想要看清对方的真面目。但无形中,就是有一股神秘的力量,催促着他即使是以这样不礼貌的方式,也必须要一探究竟。

那日,旭阳拿剑刺向自己的情景还历历在目,想不到再见面,又是刀剑相向。

高翎的心陡然抽痛起来,在剑锋触碰面纱那一刹那,他往后一仰,抬手挡住进攻。

旭阳手腕翻转,再次向他刺来,高翎不再闪躲,须臾之间,高手交锋数个回合。

待两人站定,旭阳说:“拔剑。”

高翎看着他,不为所动。

旭阳有些气恼,道一声:“阁下好生狂妄!”

换做平时,旭阳对这样的高手或许会心生钦佩,或者,在意识到对方并无恶意的情况下,他或许会好言邀约切磋切磋。可今晚,见眼前人一副沉默淡然的模样,他竟毫无由来地升起一丝怒气,瞪着漆黑的面纱,今晚势必要看清你的脸。

提起剑,旭阳毫不犹豫再杀出去。

这几个月,高翎日日苦练,剑法突飞猛进。旭阳已不是他对手,但又感觉这功夫路数有些熟悉。

高翎一直未拔剑,气得旭阳杀意横生。

直到剑鞘抵在旭阳后脖颈上,他冷笑一声,负气地将剑插进土里,有些戏谑地说道:“我招招想要你的命,你这都不杀我,”他微微侧过头,“怎么,我们认识?”

高翎看着他的侧脸,心中陡然一惊。

旭阳也真够大胆,这种高手面前,本就没什么胜算,他却像笃定身后之人没有恶意,竟敢将剑都扔了。

身后没有动静,旭阳慢慢转身,轻瞄一眼眼前的长剑,露出迷人的微笑。

高翎看着他,神情一瞬恍惚。

曾经,自己无数次看着他的背影,期待他一个回眸……

这人一直左手执剑,不知是左撇子还是右手有伤,总之……

旭阳看向高翎,眼皮落下,带着一丝笃定,抬起时,又带了一丝慵懒。脸上的笑容瞬间定格,知道攻击不了他的面门,便徒手伸向他的右臂。

他娘的,这什么局,竟然还用美男计?

高翎愣怔,但撤退已来不及,右臂被抓住。他侧身往后一退,“咔”一声响,衣袖被扯破,露出他手臂上丑陋的疤痕。

高翎不再纠缠,转身遁入黑暗之中。

旭阳愣在原地,月光虽暗,但手臂上的疤痕,依然触目惊心。

他一眨不眨地看着那背影,始终觉得似曾相识。但是武功这么高强,他又确实想不到会是谁。

那人消失在黑夜的尽头,旭阳抬起手,看着手心,那样的触感,让他想起一个人。

这一夜,旭阳脑子里反复浮现那人的身影和过招间他身上若有似无的味道,迷迷糊糊间,那人的身影总与师父重合。连梦里,都是和师父痴缠的画面。

身体的悸动让旭阳从梦中惊醒,他呼吸急促,久久不能平复。

想起那人手臂上的伤疤,不知为何,心口开始隐隐泛疼。

他蜷起身,脑子逐渐开始清醒。

他以前在宫中陪练的时候,多多少少对各皇子的武功路数有了解,至少看起来,不像是哪位皇子的路数。但武功如此高强又恰巧出现在那地方的,肯定也不可能是普通江湖人士误入。

要说他戴那斗笠,真的是有些招摇,这做贼不都该轻装上阵吗,他那戴着多不方便?再说,大晚上的,蒙个面纱足够了吧,非要遮得那么严实,难不成是长得丑怕吓着谁?

过了几日,旭阳去找月临,却不再是为了和他喝酒聊天,而是为他赎了身。

拿上行李,月临最后看了一眼这房间,这里,是他和旭阳相识的地方。

行至码头,旭阳已为他租好了船。

走出那地方,月临身上没沾染一丝风尘气,他含情脉脉地看着旭阳,旭阳也正好看着他。

每次,他总有一丝错觉,公子看他的眼神总是满含深情。他大大方方一笑,说道:“公子,再给您最后一次机会,真的不要留住我吗?”

旭阳无声的笑了,月临甚少见他笑,如春风般温暖,又如骄阳般热烈。

月临看得陶醉,陶醉得挪不开眼,“我走了,您连他的影子都见不到了。”

脸上的笑意渐渐散去,是啊,连他的影子都见不到了。

旭阳垂眼看着江岸,月临看着他,眼中皆蓄满泪水。

不忍见他难过,月临上前抱住旭阳,凑近他耳边,哽咽着说:“若有来生,我定要比他先遇见你。”

旭阳吸吸鼻子,仰起身,捧起月临的脸,为他擦掉眼角的泪,最后看着他的脸,看着他眼下的痣,说道:“好。”

船上,月临望着岸上的旭阳,深鞠一躬,从此,一别两宽。

又是高翎母亲祭日,旭阳知道管家肯定会去祭拜,自己则晚些去。

墓前,旭阳点燃香烛,便熟识地聊起了天,“我是旭阳,去年来看过您,还记得吧?长青去了很远的地方,也不知你们见着了没有。往后,每年就只有我来看您了。高大人那边,我是不敢去看他的,我把纸钱烧给您,您再捎给他,好吧?我其实也不是怕他,主要是怕他给我讲学,他念经的功夫肯定比长青还厉害。听长青说您以前对他特别严格,其实不会吧,不然他脾性怎会那般好?”

此时天朗气清,风止树静,火盆中的纸烟却打着转往上升,旭阳有些惊诧,看看墓碑,又看看升起的纸烟,他并不觉惧怕,反而有些惊喜,“您听到我说话了吧?”

旭阳没多想,立马跪倒在墓碑前,“您要听到的话,您叫长青回来看看我,我有好多话要向他说……他若不想见我,您也替我说说好话,等我做完该做的事,我便去见他。”

这日夜里,高翎也来到墓前,揭开斗笠,乖顺地跪下,“娘,儿子不孝,今天来晚了。”他看看香坛和火盆,“嘿,纸灰这般厚,您这一年应该不愁吃穿了。”

他点上香烛,却意识到烛签有两对,一对是管家插的,这另一对是?

借着火光,高翎仔细看,这烛签绝对是新鲜的,还有谁会在今天来祭拜母亲?

一个荒唐的念头一闪而过,很快又被自己否定,可笑,怎么可能会是他,多半是管家和他老伴儿一起来的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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明月寄相思
连载中姝娪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