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章 第 3 章

高翎在前院等候,去门口张望好几次,他不至于忘了吧?

一日不见,如三月兮。

高翎不觉自嘲,这般年纪,怎的还起了少年心思。

旭阳疾步如飞地跑进来,“师父!”他一进院门,便撑着膝盖急喘起来。

高翎一见他,心便跟着飞起来,走到他身前,弯腰看着他,“被狗追了?”

“哈哈,没有没有。”徒弟直起身来,“睡过头了,怕您等,跑过来的。”

“那今天热身可以省了,接剑。”

“啊?现在啊?我的好师父,等我气儿喘匀吧。”

高翎可不因他耍赖就惯着他,直接将剑扔过来,“你的对手只会趁你筋疲力竭时下死手,不会等你气儿喘匀。”

刀光剑影目不暇接,刀鸣剑啸不绝于耳。

对战时,高翎可不兴对徒弟手软,旭阳自是丝毫不敢分心,他都害怕一个不留神,师父便会要他小命。

他素来觉得师父这人很神奇,平日里瞧着就是温润如玉,一身书卷清气,一旦拿上剑,便立马好似变了一个人,如孤松立雪,剑气凌云。

长剑入鞘,高翎恢复一往的温和,“几套剑法贯通得不错,工欲善其事,必先利其器,提升自己实力,目前对你来讲最重要。”

旭阳恭敬接过师父手中的剑,再倒杯茶递过去,“嗯,师父喝茶。”

“歇一歇,我们重头来过。”

师父剑花挽起,眼神坚毅,“真正的剑道,不完全在于招式,更在于内心,若心中只有胜负,所有的招式便是作茧自缚,手中的剑也会画地为牢。先用心剑斩断妄念,手中的剑,自然也就顺利了。”

招式如行云流水,剑气如雷霆万钧,声音却如和风细雨。

长剑一收,眼前落叶裂做两半,缓缓旋落至青石板面,断面平整如量裁。

“你先自己悟一悟,师父一会儿再来找你。”

看着师父劲瘦挺拔的背影,旭阳想,要超越他,还任重而道远。

高翎悠闲地去了厨房,做什么菜、炖什么汤、喝什么酒,甚至用哪副碗筷,都是他亲自安排。

桃园花开正艳,花下共饮桃花酿,别有一番滋味。

酒过三巡,徒弟脸颊绯红,眼若桃花,师父看得挪不开眼。

徒弟起身,为师父斟酒,布菜。

高翎拿起木筷,“唰”一声,筷子直击树枝,花瓣片片飘落。落在有情人的肩头上,落在青瓷杯的花酒里。

旭阳端起酒杯,眉眼浅笑,“师父,敬您。”

师父失神一瞬,端坐依旧。

旭阳笑开了,侧眸看了看身后,“师父,您这般喜爱这桃花?”

师父心中小鹿乱撞,端起酒杯和他碰了碰,一口下喉压压惊,而后,慢条斯理地说:“花开得正好,我若不看,倒显得我不解风情了。”

旭阳哈哈大笑,微微倾身,柔声说:“师父,您心口不一。”

这一次,师父倒是不再躲。

旭阳自己先败下阵来,他低垂眼眸,倏然一笑,多希望,他们永远不会反目成仇,更不会刀剑相向。

尘封多年的心门被打开,曾经,高翎以为自己这一生,再也不会为谁心动,可自从有了旭阳,一切都变得不一样,太不一样。

迎着夜幕,送走旭阳,高翎独坐,继续喝酒。

孤灯不明思欲绝,卷帷望月空长叹。美人如花隔云端!呵呵,高翎拈着空杯撑着头,似有千斤重。想起那人,便禁不住苦笑,心里苦啊。

长相思,催心肝,催、心、肝!

他不是不想,而是不能啊,不能啊。

这样的感情太过于惊世骇俗,且不论同为男子,就他们师徒的身份,年龄的差距,样样足以让他情在心口难开。

春日竞技赛之前,高翎陪着旭阳练习剑法和射击。

高翎站在旭阳身后侧,问:“你两项都报名了?”

旭阳半眯着眼,瞄准靶心,“嗯,我还打算报马术。”

“马术?那不是你擅长的。”

“那我也去,反正我们寝舍全部都去,就算输九十九次也不差这一着,大不了凑个整。武学院那帮人可瞧不起我们文史院,就想给他们点颜色瞧瞧,就算干不过又怎么了,气势不能输。”

师父轻轻抬抬徒弟的弓,“你每年剑术、射击都是第一,已经把杨将军气得要死,你要马术还去抢风头,下次不得给你禁赛?”

徒弟看他一眼,说:“下次我就肄业了。”

“哦,对对,但这次马术就别去了吧,我看那个每年场面都激烈得很,还是有些风险,你好好练习剑术和射击就行,贪多贪足反而失了本味。”

旭阳一箭射出,正中靶心,“放心吧,只要我在一天,就不能让他们翻身。”

“你也别掉以轻心,你现在重心在文史,这又过了一年,杨将军手下还是有很多猛将的。天下能人犹如过江之鲫,任何时候,都不可过于自负。”

旭阳放下箭弓,盯着他师父:“哼,您可别长他人志气灭自己威风。”

“哈哈哈,没有没有,我只是给你讲这么个理,肯定我家小阳才是最厉害的。”

“哼,您最好就是这么想的。”旭阳傲娇地向师父表示不满,别人质疑他的实力可以,他师父绝对不行,“您以为我只是代表文史院吗?我可是您亲徒弟,谁不知我的剑术和射击都是您亲自教的,我要丢脸可丢的是您的脸。”

这争强好胜的少年心性,看得师父心中欢喜,“嗯,是是是,师父的老脸可随时都贴在你脑门儿上,保不保得住全仰仗您老人家心情。”

旭阳又一箭射出,回道:“哼,您知道就好。”

竞技赛第二日,旭阳已拔得射击头筹。第三日,高翎正坐在看台上。今日的剑术决赛是整个竞技赛的重头戏,那真是万众瞩目。

比赛还未开始,台下已经人山人海。

看台上,杨将军坐高翎边上,“高大人,今年能不能让爱徒放放水,我武学院在剑术上连年被压制,我面子上很过不去呀。”

高翎笑笑说:“这你得和陈大人说,旭阳代表的是文史院,我说了可不算。”

陈大人笑着看过来,“杨将军你别太谦虚,我可听说了,你们武学院这次可藏着杀手锏呢。”

前方一阵欢呼,双方选手登场。

旭阳穿着一身利落的短打,轻快跳上站台,引得台下呐喊声、口哨声响彻云霄。他可是太学里的风云人物,一文史院的学生,连续多年吊打武学院,偏偏人家实实在在技高一筹,真是让人又爱又恨。

寻常,他皆是书生打扮,显得斯斯文文,像极了世家翩翩公子,如今束起发来,比平时要英气许多。宽肩窄腰,隐约能看到裤腿下结实的肌肉线条。

当年滁州那个小小子,如今已经是个大人了。

旭阳朝看台看一眼,虽然隔得有些远,但高翎就感觉徒弟是在看他。

玄衣隐现玉颜色,回眸一笑倾吾心。

高翎就这么看着旭阳,只觉喉头有些干燥,视线像是黏在徒弟身上,一刻也不曾分开。

耳边的喝彩声被自动隔绝,场上其他人仿佛皆是虚影。这两炷香的时间,高翎的眼里心里,就只容得下这么一个人。

旭阳争气,不负众望,夺下剑术和射击两块金牌。师父亲自给他颁奖,他盯着师父笑,眼神中是小小的骄傲。

竞技赛后,太学放了半日假。旭阳未和同门同行,而是直接到了祭酒堂。

见徒弟进门,高翎心中一喜,“今日放你们半天假,没和同门出去玩?”

旭阳晃晃手里的奖牌,“来给您颁个奖。”

“哦?”师父笑着起身,又惊又喜。

“有您一半功劳,来。”

师父默契地低了低头,徒弟将金牌给他挂上。

高翎拿着金牌瞧了瞧,很是满意,嘴角都快要咧到耳根去了,“嗯,不错不错。你晚上有空吗?给你庆祝下。”

“嗯。”

“那你等我一会儿,我还有些公事要处理。”

最美人间四月天,草色已青,百花竞放,清风徐来。柳枝轻摇,那曼妙的姿态,像极了身前那人的腰。

人走在郊外,暖阳高照,本已是舒适至极,更何况还是和心上人一起。

旭阳回身,退着向后走,“师父,我想去对面山上看看。”

阳光照在旭阳脸上,像是融化的蜜糖淌进了那抹笑意里,师父仿佛也尝到了蜜糖的味道,他勾起嘴角,说了声:“好。”

吃过晚饭,夜幕便将临,高翎送旭阳回太学,这才感慨为何会说时光如白驹过隙。

越是欢喜,便越不舍得离开。

“您别进去了,让小鱼儿他们看见,得说您偏心。”

“嗯。”虽说旭阳是徒弟,但向余他们也是自己门生,太厚此薄彼也不太好,“对了,府里前两年种的橘子树,今年终于开花了,你空了来看看。”

“嗯。”

橘子花开了,师父的心花也开了。

旭阳喜欢吃橘子,师父虽未明说,但他隐隐感觉得到,橘子树,似乎是特意为他种下的。

宫中还有数位未及弱冠的皇子皇孙,平日里练武很是枯燥,高翎为给太学生们创造展示的机会,便向皇帝建议让太学生去陪练,皇帝一听,这一举多得的提议,自然觉得好。

高翎给旭阳说了这事,旭阳很是惊喜,“不是说从武学院挑人去?”

“我给杨将军说了,带上你。”

“真的吗?那我可以进宫了!师父,您对我太好了,谢谢您!”旭阳眼里闪着光,那兴奋的劲头,压都压不住。

这样一来,他便可以名正言顺的进宫,距离真相,或许又近了一步。

见徒弟高兴,师父自然也高兴,“进宫给皇子皇孙做陪练,虽说是机遇,但师父也要提前交待你几句,第一,虽说皇子皇孙们都有厉害的师父,但练武这个事情还是需要些天赋,并非每个人都能登峰造极。你去陪他们,既不能失了我太学的水准,也不能扫了皇子皇孙的兴致。”

徒弟明了地点点头,说:“明白,就是不能太让着,让他们瞧不上太学,但又不能太好胜,让他们丢了面子。”

“嗯,第二个就是,朝中形势波诡云谲,每个皇子身后都站着不同的势力,想要保命,最重要就是中立。”

“明白,谢师父提点。”

师父的话他是听进去了,可您自己为何言行不一、背信弃义?

因着师父的话,旭阳刻意和皇子们保持适当距离,也因着血浓于水,皇太孙上官承泽很自然和旭阳走到了一起。

太孙和年轻的皇子年纪差不太多,性格成熟稳重,自身才华横溢,但由于没了大皇子的依靠,即使母亲这一族实力强大,那也没法和皇叔们抗衡。多年来,他锋芒尽藏,也练就一身智周万物的本领。

一来二往,兄弟意气相投,关系越来越近。

注:

“孤灯不明思欲绝,卷帷望月空长叹。美人如花隔云端!”“长相思,催心肝。”出自唐·李白《长相思·其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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明月寄相思
连载中姝娪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