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4章 第 24 章

拖着沉重的躯壳,高翎走出大门,却是再没力气多走一步。他一手扶着腰,一手撑着墙,不知站了多久。

这一夜,无人入睡。

次日清晨,旭阳刚出家门便被拦住,高翎的语气急切又卑微,“小阳,昨天是我太冲动,说了不该说的话,对不起,我知道你不是那样的人。我想了一晚上,也自责了一晚上,是我做得不够好,虽然,虽然我不知道哪里让你产生了误解,但肯定让你受了委屈。我改,我都改,你想我们以后怎么相处,我都可以听你的。只求你不要推开我,好不好?”

高翎满眼猩红,眼中几乎是乞求。

旭阳很无语,他真的受够了,他不想看到他,不想和他拉扯,他只想一切快点结束,他只想要个痛快。

“小阳,你告诉师父,我到底做错了什么?”

旭阳眼中的高翎,从来都是意气风发、谦和儒雅,他这般伏低做小、委曲求全的姿态,非但没有让他心软,反而让他烦躁不堪。

“要不,今年我陪你回故乡吧。”高翎害怕,害怕他们分开后情况会更糟。

旭阳叹声气,终于开口说话,“您那么忙,不必为我操心。”

“我想去你儿时生活的地方看看,也想,去求一条红绳,还想当着你父母的面,向他们磕头认错,一切都是我的不是,你不要自责……”

旭阳并非因为自责,也自然不可能让他一起,只说:“我父母应该不希望见到你吧。”

只这一句,高翎便无可辩驳。

他一手扶着院墙,一手扶着腰,身心的折磨,让他想死的心都有了。

旭阳余光看了他一眼,立马收回视线,看向另一边。

自古深情比草贱,该放下的自尊都已经放下了,能做的妥协都做了,就是换不来那人正视一眼。

终于,在年前,太孙那边传来消息,当年的人证已找到。

旭阳和太孙商量,年后上朝第一天再一同面见皇帝,让大家先好好过个年。

年前,高翎宴请同僚,于情于理,旭阳必须得参加。

高翎带着旭阳挨桌敬酒,这是他们这么久以来,最亲近、最融洽的一次。

敬完最后一桌,高翎再斟满酒杯,面向旭阳,郑重其事地说:“旭阳,师父感谢你这么多年来对我的包容、理解、和陪伴,在我困顿的时候,迷茫的时候,是你,默默无闻、不求回报的站在我身边。在师父眼里,我们不仅是师徒,更是挚友,是亲人。世人皆说旭阳有幸成为高翎的徒弟,我却想说,是我高翎,有幸成为你的师父。”

你问我心里装的人是谁,你我问敢不敢向外人说,这算是在高朋满座中,将隐藏的爱意,述说到了极致吗?

对于师徒的情谊,众人交口称赞,唯独旭阳不敢直视师父的眼睛,他只看着师父手中的酒杯,悲叹一句:天意如刀,造物弄人。

酒宴的最后,高翎起身,举起酒杯,“陈春杳杳,来岁昭昭,愿诸君来年前路明朗,长安无恙!”

旭阳双手恭敬地端起酒杯,隔着人群,面向师父,好久没仔细看他,这一眼,才发现他竟清瘦了不少。

四目相对,徒弟先闭上眼,将这最后一杯酒,一饮而尽。

他想,从今往后,再无往后。

酒是涩的,混合着铁锈的味道刮过喉咙,最后淤积在胸口,黏腻又沉闷。

宾客散尽,高翎强行将旭阳留在了最后,他喝得不少,醉意正浓,“小阳,留下来陪陪我,我真的想你想得受不了了。”

心猛然有些窒息,旭阳瞥向一旁。

没有了刚才招待宾客时的泰然自若,高翎浑身松散下来,他看着他,低声说:“我害怕,怕你明天一走,就再不回来了。”说着不自觉再往前一步,本能的向徒弟靠近。

旭阳看着周围,虽说宾客已走,但下人还在收拾,这看到可不像话。他没办法,只得扶着他,“您别说了。”

“那去我房间说。”

旭阳被他盯得头皮发麻,他想敬而远之,但高翎挡在他身前,不给他溜之大吉的机会。醉酒的人可不讲什么道理,万一拉扯起来,还不知道要闹出什么幺蛾子。没办法,旭阳只得硬着头皮扶着他进房间。

一踏进房门,高翎满腔的委屈顷刻便爆发。两个月了,这两个月来,他日夜煎熬,提心吊胆,只有将徒弟抱进怀里,才稍得一丝安稳。

奔腾的情??欲在身体触碰到那一刻便倾泻而来,旭阳推不开。

高翎蛮横地将徒弟扔上床,粗??暴地撕扯掉他的衣服,也不顾徒弟的挣扎,只是强行的占有。

“高翎,你混蛋……”

血腥的味道刺激起内心畸形的欲??望,两个压抑已久的人,再顾不上其他,只是一味的沉沦。

若是往常,高翎定舍不得徒弟疼一丁点,可这一夜,强烈的悲伤和占有的欲??望完全淹没了他,他只知道,痛得越深沉,便记得越深刻。

他说过,谁的内心没有过离经叛道的念头,备受煎熬的两个月,他不止一次的想,大不了公诸于众,大不了一起下地狱。旭阳生是他的人,死是他的鬼。就算是死,他俩也必须死在一起。

“长青,好疼,不要了……”

“师父,小阳疼……”

高翎双眼通红,心头却一软,终于肯俯身,轻轻搂着他。

旭阳声音哽咽,抽泣着呢喃:“长青,我疼,长青,饶了我罢……”

终于,高翎动作慢下来,额头抵着徒弟的额头轻轻磨蹭,“叫夫君,叫夫君我就饶了你。”

“呜呜……夫……君。”

这一声,声若蚊蝇。

“夫君……”

这一声,气若游丝。

两声夫君,高翎心满意足,可不知道为何,却是心如刀割。

眼角一片湿热,他伸手去摸,泪水糊满指尖。

第二日清晨,旭阳难得早起,竟替师父梳头,更衣。这样的事,以前都是师父给他做的。

师父看着铜镜里的徒弟,神情安然,眼神专注。

本是最亲密的事,师父心里却满是隐忧,仿佛这人今天走后,便再也不会回来了。

梳妆完,师父从书案上拿出信纸,柔声说:“你除夕夜里再看吧。”

徒弟点头,收进怀里。

早餐吃得格外慢,师父替徒弟盛好粥,徒弟为师父布好菜,一切看着是那么温馨且美好。

“你多吃一些,路途遥远,路上也吃不好。”

旭阳端着碗,接住师父夹的菜,“嗯,多谢师父。”他细嚼慢咽,又说了句:“路上我会照顾好自己,您不用担心。”

师父看着他,点点头,“嗯。”

“师父,”旭阳轻放下碗筷,看着师父,“您腰伤这么久,需得静养才好,过年在家,要好好的。”他顿了顿,抿了抿唇角,好像也没有更多的话要说。

师父心里一暖,眼眶有些酸涩,原来,你还是关注着我的,还是关心着我的,他微微一笑,再次点点头,“嗯。”

师父送徒弟,到高府门口,徒弟停住脚,平静地说:“就到这里吧。”

师父心里不舍,这一去,再见不知是何时,他开口,内心有些忐忑,“我送你回去吧。”

徒弟转过身,和师父面对面,熟悉的眉眼,熟悉的声音,他笑了笑,温和地说道:“您不是怕冷吗,别送了。”

师父有些惋惜,但也没有强求,“你多久回来?”

“很快的。”

师父看着徒弟,就这么一会儿,雪已经在头顶积了薄薄的一层,他伸手,为徒弟轻轻抚了去,“那你早去早回。”

徒弟点点头,没说我一回来就来找你,师父也没说,你一回来就来找我。

越过师父的肩头,旭阳环视了一圈他身后的风景。

而后,笑着转身离开,步伐坚定,眼神决绝。

高翎站在雪地,痴痴地看着旭阳渐行渐远的背影,直到那身影消失在街角,却依然没等来一个回眸。

他站在雪地里,久久不肯离去。

雪那么大,他从来没在雪地里待过那么久,好冷。

信纸也没等到除夕夜再打开,转过街角,旭阳便将其从怀里拿出来。

愿我的小阳

春祺夏安,秋绥冬禧,朝朝无虞,岁岁长安。

长青

收起信纸,旭阳回身,对着高府的方向跪下,磕了三个头。

雪花落满头,他露出一抹笑,而后毅然决然地转身。

旭阳回到娘亲身旁,虽然强颜欢笑,但母亲依旧看出他心事重重。

“小阳,这些年你忍辱负重,过得不容易,若大仇得报,不如离开朝廷,回到娘亲身边吧。”

旭阳沉思,他想过一走了之,可太学院,是他一手……是自己看着壮大起来的,哪里说割舍就割舍得下。且皇帝年岁已高,也不知这江山社稷,到底要交到何人手里,若不闻不问,他确实做不到。

母亲见他低头不语,笑了笑,说道:“今日所得种种,皆是你拼了命得来的,放不下吧?”她摸摸旭阳的头,“你本也是皇亲贵胄,金枝玉叶,母亲当年的决定,或许也是阻碍了你的前程。”

旭阳摇摇头,“当年宫中情势波诡云谲,您和爹爹这么做,也是最好的选择,只是没想到,爹爹会出那样的意外。”

母亲叹声气,“娘亲只望你一世安宁,你不怪娘亲就好。”

旭阳无声地笑笑,揽住娘亲的肩膀,说道:“儿最遗憾的事,便是不能常伴娘亲左右,倘若往后能助大哥登基,那对于我的身世,也不会再有人追究。”

娘亲点点头,“你大哥……”

“我相信他不是过河拆桥之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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明月寄相思
连载中姝娪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