高翎看着他,见他态度坚决,心里憋得慌,但他能怎么办呢,打不得骂不得,纵然想耍个无赖,眼下也没有这样的气氛。
他上前,轻轻搭上旭阳的肩膀,态度十分诚恳又严肃地说道:“小阳,师父最近确实事情很多,可能冷落到你,我确实不知是不是这原因惹得你有什么想法,但师父要说的是,师父做的很多事不只是为了我自己,也是为了你。有些话我不太好给你讲,你还年轻,师父不愿你去承受太多压力,但我却不得不为你做打算,为我们的将来做打算。师父和你在一起,从来没有抱着玩一玩的心思,师父对你,也绝对没有二心。这个世上,你已经是我最最亲近的人,我希望我们之间能开诚布公,有任何问题都不要憋在心里,说出来我们可以一起解决,好吗?”
纵使高翎言辞恳切,旭阳依旧无动于衷,他眼睛看向一旁,始终没有丝毫动容。
高翎一直看着他,心里憋屈得不行,但他也没有办法,只能妥协,“这样,我今天说得太多,不知道你听进去多少。今晚我先回去,你再好好想想师父的话,好吗?你要有什么想说的,我们过两天再说,好不好?”
心魔已在,任高翎说得再天花乱坠,旭阳都是听不进的。
太学里,高翎今日有课。以往除非有特殊情况,否则旭阳是不会缺席的。今日开课之前,高翎却没见着他,其他人也不知他去了哪里。直到课讲完,旭阳也没有出现。
心中失落难免,却不止是因为今日未见着旭阳,而是高翎明显感觉到旭阳在躲着他。
课后,他到处去找旭阳,却是连个人影也没有。其实年关将近,他真的很忙,但他没有心思做别的事情,只在太学等着旭阳,等到下学也没见着他。
去了旭阳家,家里也没见着人。若一次两次,一天两天,高翎都可以替他找借口,可这都过去半个月,他心里怎能不胡思乱想。
这夜,旭阳去找了月临。月临是个懂事的,不该问的不多问,不该说的不多说。他虽身处风尘,旭阳却从未因此看不起他。他为了生存取悦男人,而自己,比他更不堪。
喝多了酒,他又看他们做了那事。他对月临从来阔绰,只是不知自己这扭曲的癖好,到底是捧了他还是羞辱了他。
这夜,任凭他们多激烈,旭阳却是丁点反应都没有。自己在屏风后喝寡酒,越喝越清醒。
高翎一夜没等到人,也一夜没睡觉。第二日早朝告了假,直接去了太学。
见到旭阳,他直接将人叫去了祭酒堂,开口便问:“你昨夜去了哪里?”
看来昨夜他又去了自己家里,旭阳心里烦闷,对于他的一次次逼问有些不耐烦,只不冷不热地回一句:“您别管。”
“你彻夜不归,我就是问都不能问了?”
高翎态度说不上多差,但旭阳也是一夜没睡,心里本就烦躁,现在却是一大早又要面对他,还要面对他的质问,心里的气自然不打一处来,“我晚上去哪里你管得着吗?您是我的长官,我现在不是守时到这儿了吗?”
高翎一口气堵在胸口,抬头压了压脾气,说:“我不是要管你,我只是关心你。”
旭阳头撇向一边,不说话。
高翎叹声气,走到旭阳身前去,小声说:“对不起,我就是见不到你,我心里不安稳。自我生辰之后,你就一直这样,你到底是怎么了,你跟我说说好不好?别让我整天瞎猜,别这么折磨我好不好?”
旭阳闷叹一声,侧身看向门外,“您别说了,来来往往的人这么多。”
高翎双手撑着腰,抿了抿干涩的唇,他低着头,顺了顺气,“那晚上,晚上我们聊聊,好吗?”
“再说吧。”
高翎抬头看着他的侧脸,心里十分窝火。
旭阳出去后,他一手按上额头,指尖压着太阳穴,只觉得眼前一黑,两侧太阳穴突突的疼。
他不能拿旭阳怎样,只能自己消化情绪。不能对他发脾气,只能拿自己撒气。
下午,内阁派人来请高翎,高翎推不了,事情办完,已经是晚上。来不及吃饭,便直接去了旭阳家。
旭阳知道是他师父来了,但还是让陈伯别去开门。
陈伯一向不管闲事,但他知道高翎很大个官,而且这官还没什么官威,对他这小老头都尊重有加,自然忍不住要多说两句,“你们吵架了?”
“嗯。”
陈伯对旭阳也不见外,直接说:“吵架也进屋吵,外面这么冷。”
旭阳坐着不动,平静地说:“他冷自然就走了。”
那陈伯没办法,只能回自己房间。打工人嘛,提提建议可以,决策还得是主子说了算。
其实这小院围墙很矮,就高翎那大长腿,稍微一跨就能进来,敲门只是个态度,毕竟翻墙这事,他一正人君子,逼不得已也还是会做的。
进了院门,他不想惊动陈伯,直接敲了旭阳的窗户。
旭阳气急了,不开门就是不想见,这人怎么还能翻墙进来?
他暴躁地拉开窗,态度自然不怎么好,“你做什么?”
明明房中灯就亮着,但他就是不肯来开门,凭什么把他拒之门外?高翎也急红了眼,质问道:“你做什么?到底发什么疯?啊?你到底什么意思?多少天了,我究竟做错了什么,你告诉我?能不能给我解释解释?之前不是还好好的吗,怎么忽然就这么,这么泾渭分明?你是要和我划清界限吗?就算是,你也得当面和我说清楚不是?你这样一句话都不说,我真不知道该怎么办。”
旭阳低眉看着窗外,任他怎么说,就是不接话。
高翎伸手按着额头,心里憋屈得很,“你开门,我进去说。”
旭阳轻叹一声,说道:“您回去吧。”
“你今天不说清楚我是不会回去的。”
旭阳轻哼一声,“高大人,您这是在耍无赖吗?您这身份,合适吗?”
高翎一声冷笑,“高大人?高大人,呵。”
高翎叉着腰,暴躁地转了一圈,然后猛一脚踢到墙脚。
“砰”一声,旭阳感觉窗门都震了一下,心脏也随着猛的一跳。
你有什么资格跟我发火?你凭什么对我耍横?你他妈以为你是谁?我凭什么要对你唯命是从?凭什么任你招之则来、挥之则去?老子不是谁的替代品,更不是你的附属品!
旭阳瞪着高翎,默不作声,心里却和他较上了劲。
沉默了半晌,最终高翎还是妥协了。或许是自己这几天逼得太急,那就再给他一些时间。
他双手撑上窗台,细声说:“这几天是我太着急要答案,可能让你有压力了,我刚也不该跟你发脾气,对不起。这样,我先冷静冷静,过两天再来找你,好不好?”
旭阳不说话,你最好再别来找我,我和你没什么好说。
“你不说话我就当你答应了,好吧?我这几天不来烦你,过几天来找你,三天,三天可以吗?你有什么想说的,有什么不满的,你到时候都给我个答案,可以吗?”说完,他盯着徒弟头顶看了一会儿,“那我今天先回去。”
不再有一句客套的话,高翎压抑着离开。
高翎走后,旭阳木然关上窗门,行尸走肉一般躺上床。
或许一开始,自己就错了,取得他信任的方式千万种,自己偏偏就铤而走险,用了最不该用的手段。凭自己现在的武功,直接一刀就能结果了他,何须与他整天纠缠?可他是朝廷重臣啊,杀了他,自己必定难逃一死,娘亲怎么办?那个一生都温柔呵护着自己的女人,自己又如何能抛下她。
昨夜就没睡,明明身体已经疲惫至极,可竟然毫无睡意。夜已深,眼睛依旧瞪得像铜铃。
那边,高翎也是一样的情况。
他是真想不通,这一切到底是为什么。自从那日旭阳提早离开,情况便急转直下,那日根本什么也没发生,他就是敲破脑袋也想不到旭阳忽然冷漠的原因。
他当真爱上了别人?还是这不伦的感情让他有了压力?亦或者就是纯粹对自己没了感觉?可不论是哪一种,他只要给自己讲都好,为何就不能敞开心扉和自己坦白?
淋雨那次也是这样,忽然就生气,忽然就不说话。如果真是太孙或是其他的谁,他可以理解,若是他真的喜欢,自己也阻止不了。
若是他真想结婚生子,自己就算再不舍,也会成全。
若是师徒间的关系让他有了压力,或是两个男人的牵扯让他难以忍受,他都可以让他遵从本心。
自己也对他常觉亏欠,自己可以忍痛割爱,可以和他保持距离,只一生一世默默守护他。
什么都可以说的呀,为何非要以这样沉默的方式,对自己寸寸凌迟?
想起他们之间种种甜蜜的过往,他真的难以想象,他们之间怎么会有今日的局面。就算有一天他们会分开,那至少不是现在,至少有个合适的理由,而不是如今这般,毫无缘由的冷淡和疏远。